《夜叉要扑我》徐楚

38、第 38 章

　　屋内一片狼藉，黑漆漆的夜叉立在床上，晃晃悠悠躲避明止的围堵。红罗心里一喜，仔细瞧了瞧夜叉，只见夜叉的头上顶着一块手掌大的红色伤口。
　　明止见到红罗进来，沉声吩咐道：“去找师父。”
　　红罗了然，转身出了门去寻觉空。
　　明止神情闲适地拍了怕僧袍，稳稳坐到床边，拿出刺锥，抵在手腕上：“不想吃？”
　　夜叉是被疼清醒的，初初睁眼一刻见到明止，先是开心，立刻一阵猛烈的疼痛便袭来，它“咻”地一嗓子嚎叫，便挣脱了明止的掌控，躲开了明止，不知它想起了什么，眼睛黯了黯，将头偏过去不理明止。
　　明止见夜叉蔫头耷脑，满脸委屈的模样，对美食亦失去了兴趣，心中奇怪，隧放下刺锥，试探地道：“你是在生我气吗？”
　　“哼，它当然生气，气你没有自割腿肉给它吃！”大和尚冷嘲热讽。
　　明止却不在意，继续说道：“当时情况紧急，我只能先救红罗。是我错估了人心的凶残。委屈你了。”
　　夜叉抬头，它听不懂明止在说什么，但是明止的态度尚可，它盯着明止，龇了龇没牙的嘴巴，心里的戒备稍微松懈了一些。
　　明止乘胜追击，伸出手腕，刺锥毫不犹豫地刺了进去，鲜血迅速流了出来。夜叉倏然扑了过头，乖顺地伏在明止手腕下，仰头便来接食血液。
　　大和尚脸色大变，疾步迈过去，一把握住明止的手，喝道：“还在胡闹！”正色对明止道：“明止，师父护着你这么长时间，可不是让你如此作践自己的。我往后退一步，夜叉你要救可以，住进楞严寺也行，但是必须答应我，不能伤害自己。“
　　明止抱住夜叉，任由师父抓着自己的手腕：“师父，你久居山中，不知尘世生活，这天下不久要大乱了。到时候夜叉自然不会再需要我的血喂养。”
　　大和尚目色一变，已是松了手：“你既然知道夜叉乃魔物，你还要留着它。究竟意欲何为？”
　　“因为我佛慈悲，以为众生平等。”明止一句话让大和尚收了声，他又道：“师父，你待会儿将它按住，我来清创。”
　　大和尚眯眼瞅了瞅这个畜生，显然二人刚才的争执已别夜叉看在了眼里，此刻它正好奇地盯着自己，目光相碰触的瞬间，甚至对着自己笑了笑，极通人性。
　　“食了明止的血液，怎么会不通灵性，哼！”他暗自腹诽，狠狠瞪了夜叉一眼，心中一百个不乐意，然而知晓自己职责所在，有想法也得徐徐图之，目前只能按照明止所言行事。
　　韩大壮第一次来楞严寺的时候，还是秋季，如今已然是深冬。山上气温更低，到处覆盖皑皑白雪，寒风吹来，满山到处都是簌簌的落雪声。
　　红罗来了楞严寺大半日，此刻才算是放下一半的心。她查看了觉空师父带回来的东西，米面菜蔬，不过只够几日的量，此外还有一个人形的类似于人参一样的东西。
　　“那是何首乌。”韩大壮说到，“给明则补身体的。”
　　红罗瞥了眼韩大壮，发现他的眼神飘忽，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用手肘轻轻推了推小米虾:“大壮可能挂念家里，你待会陪他说说话，别让他一个人傻站着。”
　　小米虾乌溜溜的眼睛看了几眼韩大壮，响亮地点了点头，揪住了韩大壮的衣角，道：“大壮，你带我去瞧瞧这楞严寺吧。”
　　韩大壮正在坐在庑廊下发呆，听到小米虾的话，一下来了精神，于是带着小米虾沿着庑廊，上下台阶，穿过月洞门，从第一进开始与小米虾慢慢参观。
　　二人这一看，才发现楞严寺的规模惊人。
　　不同于他们住的第三进，前两进皆是高屋广厦，雕梁画栋上描金绘彩。
　　庙内供奉的各路神仙菩萨都是鎏金铜像，金碧辉煌。可惜的是香炉内冰冷寥落，庙内也是门可罗雀。
　　韩大壮本不是信佛的人，此刻摄于这二位师兄弟的行事，也不敢懈怠，拉着小米虾走一路拜一路。
　　这群人本是数日奔袭，到了楞严寺这大半日时间也未曾进食，拜完这两进的菩萨，二人都是气喘吁吁，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韩大壮拉着小米虾便欲在菩提树下的石桌前歇息一会。
　　一阵风吹过，树叶摇落一地碎琼。
　　韩大壮口中“咦”了一声，快步跑到石桌前，伸手了手够了一根树枝，使了吃奶的劲摇晃了几下。
　　菩提树枝丫上堆积的雪哗啦啦落下来一大片。
　　小米虾站在庑廊地下，踮起脚尖一看，心里不禁惋惜起来。
　　菩提树被韩大壮这么猛烈的摇晃过后，上面的雪已经落得七七八八，露出了原来的模样。
　　这棵树看来活了很多年，树身粗壮，枝叶繁茂。尤其那一片片叶子，碧莹发亮，可惜的是，圆圆的树冠竟然有一半都已经枯萎了。
　　二人在这菩提树下长吁短叹良久，才踏了七八级台阶，穿过门，回到后院厢房。
　　后院厢房显然是给和尚们居住的，东、西面都是厢房，数一数竟然各有十来间，可想而知楞严寺过往的辉煌。明止和明则二人分别占了东西两边各一间。
　　北面是堂屋，分成三大间，正中依然供奉着一尊释迦摩尼菩萨像。大和尚的寝室在堂屋的西边。
　　因前两斤院子建得高，加上四周树木葱茏，这个院子一到冬日，镇日见不到太阳，雪更比前面更厚了几层。
　　大和尚自然不是个勤快人，院子内的雪保持原样，上面印上了一串串小动物的足印。
　　因庑廊的遮蔽，临近的地面没有被风雪所覆，露出平整的青砖地面，砖石勾缝，严丝合缝，工匠技艺精湛。
　　东西北三面庑廊相连，院内种植着数株腊梅，正是怒放时候，丝丝缕缕的清香萦绕鼻端。
　　红罗此刻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出门没有见到小米虾和韩大壮二人。正待寻找，忽然被这丝丝缕缕的腊梅清醒给吸引，注目细细查看了周围环境，暗道怪不得明止和明则芝兰玉树，气质出众，在这钟灵毓秀处所长大如何不出声。
　　抬头见到韩大壮和小米虾，连忙吩咐他俩过来洗手洁面，喝点羹汤。转身进了房内，不大一会，就端了一碗药膳，直奔明则屋内。
　　明则还在昏睡。
　　红罗四处打量了一下。厢房朝西，一道高坎进得门后，便是朝南的高案，案上一只香炉，燃着一支檀香。两边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各种东西，都是孩童玩的小玩意，只有最边上摆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笼子。案下是一张八仙桌，一套白瓷茶具配几只杯子摆放在正中。桌子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高背椅子。竟然都是红木材质，红罗不觉心惊。
　　她搁下托盘，前去查看明则的情况。
　　明则的床榻在八仙桌的对面，身上已经被收拾妥当，只是左肩上的衣服上又印出了点血渍，应是刚才他去查看夜叉，伤口又撕裂了。此刻看他神情甚为安详，红罗一时犹豫该不该叫他。她用手触了触碗，药仍然滚烫，索性决定再等一等，信步去看西面墙上一排的书架。架上堆满了书，红罗信手抽了一本，竟然是《水经注》，再一抽，又是一本《珩亭序引》。
　　她本是爱书之人，不过此刻心烦气躁，看不进去，随手又放了回去。
　　忽然，心中意动，悄悄地用手捻了捻书架，书架上一尘不染。
　　她又仔细看了看明则的房间，曲柳木暗色地板擦得干干净净，书架对面是一排木栅格的窗子，亦是洁净明亮。
　　红罗忍不住笑了，果然如明止所言，觉空师父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你在笑什么？”明则一醒来就看到红罗一个人对着书架笑得开心，心内奇怪，张口就问。问完又红了脸，往被子里藏了藏。
　　红罗这才发现明则醒了，她转身去端药碗，试了试温，刚刚好，赶紧坐在明则的一边，麻利地盛了一勺汤药，道：“张嘴。”
　　明则哪里见过这阵势，指着榻旁一几案，挣扎着起身：“你放一旁，我自己来。”
　　红罗一手端着汤碗，一手轻按明则胸口，轻斥道：“别乱动！你身上都是伤，稍微一动伤口又得裂开。”放柔了语气，哄小米虾哄习惯了：“乖，听话。”舀了一汤匙药汁：“张嘴。”嘴巴不自觉微微张开，引导着明则学她的样子。
　　明则眼神一接触到红罗，正好四目相对，明则再也收不回眼神，前几日的记忆纷至沓来，猛然从床上坐起。红罗吓了一大跳，将手上的药碗往几案一放，就来扶明则。不想手已经被明则抓住：“你受委屈了。”
　　红罗愣了一下，立刻反应了过来，原来他们被王克宗捉住的当晚，红罗和夜叉便被带离了他们，明则定是有所误会。
　　“对不起，是我没有护住你。”明则紧紧握住红罗的手，一时之间，又怒又哀又痛又悔。
　　红罗的手被明则握得生疼生疼的，但是她丝毫不觉得疼，只是微笑看着明则道：“傻瓜，我没有事。明止把我救走了。”
　　“师兄救了你！”明则想笑：“你没有受伤？”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明则把红罗上上下下连看了好几回，这才醒悟过来红罗的手还被他握着，细腻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头猛跳，他连忙触电一般扔掉了红罗的手，又觉自己莽撞，急着想要辩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左右为难。

　　只听红罗嗔骂道:”傻瓜。”

　　他满面通红，偷眼去瞧红罗，只见红罗面上飞起红霞，眉目含情。二人目光相接，便再也分不开了。

　　明则只觉得有股难言的喜悦从内心深处慢慢涌出来，缓缓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