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文重写》此时花落

2、第一章 转世轮回

　　我叫殷月，很美的名，但这美，也只限于我的名。然而人们总会有人如其名的错误联想，因此往往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老家，进了个小公司，做一个小职员，拿一份微薄的工资，陪在一心想把我嫁出去的老妈身边，心满意足。
　　日子在日复一日的工作和隔三岔五的相亲中度过，鉴于本人胸不大又无脑，长得又是别人回头就忘的型，因此，我妈始终没把我推销出去，直到我二十六岁，荣升圣斗士。（我们这小地方，二十五岁是剩女的分界线。）
　　其实我不怕做剩女，我晚一天嫁，就可以多陪我妈一天，整日神经衰弱的她，没了我可怎么办？可老妈却每天咬牙切齿，恨不得大街上拉个男人就把我嫁了。

　　我时常找叶琦诉苦，不管我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发小是否体会得到。她是医生，长得不食人间烟火，又是慈悲心肠，我问她，你是仙女吧？她意味深长地回我，你是神女。神女？剩女吧！我没好气地白她，你个腹黑！

　　我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如同每一个普通人一样，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进门就大喊：“妈，今天吃什么好吃的？”然后等着老妈数落我吃什么都养不胖。
　　然而家里却是静悄悄的，连那熟悉的饭菜香也没有。
　　我心里一沉，慌忙奔向屋内，老妈倒在客厅，脸色苍白如纸……

　　深夜的医院，静地骇人，我独守在急救室外，不停安慰自己不要谎，老妈只是太累了，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留下来，如果只是累了，为什么还不出来？我快要骗不了自己了。
　　终于，叶琦从急救室出来了。知道我妈病了之后，她立即赶回医院帮忙。
　　看着她，我只是瞪着发红的眼睛，却一句话也不敢问。

　　她来到我面前，宽慰地笑着为我抹去眼角的泪，轻声说：“别担心，阿姨现在没有危险了。”
　　我一下子将她抱住，哭得撕心裂肺。

　　等我把一整夜的惶惶不安都发泄够了，才抹了抹鼻涕眼泪，抽噎地问叶琦：“我老妈这是怎么了？”
　　叶琦没有回答，只是用她黑亮的大眼睛望着我。
　　在她眼里，我似乎看到了一丝歉疚。
　　“怎么了？”她的眼神让我感到莫名的不安。
　　“如果……”她垂下眼眸，“阿姨她再不肯忘记你，或许我也无能为力了。”
　　“什么……不肯忘记我？”我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可身体却不知觉地开始颤抖。
　　“人是因记忆才有了存在的意义，你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因此，你不该存在于任何人的记忆。原本在你成人之时，你就该离开的，可阿姨执着的眷念，让你始终无法断开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因此 ，你才会留在这里直到现在。”
　　“但凡人怎能违抗神意，她的执着到最后只能使她丧命，到那时，你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也就断了。”
　　“你这编得什么烂故事？一点都不好笑，呵呵……”怔怔地听她说完之后，我笑着推了她一下，却发现扯起嘴角竟是那么困难。
　　我笑不出来，我竟然有点相信？

　　“你想想，有谁主动联系过你？你的同学，老师，同事，甚至是亲戚，还有那些你相过亲的男人，有谁？”她抬起头，皱着眉看我。
　　“除了你……是没有。”我心虚地别过头不看她，“这也没什么啊，我也不喜欢主动联系别人。”

　　叶琦不再说话，我也开始沉默，直到护士过来通知我，老妈醒了。

　　我和叶琦进了急救室，老妈躺在床上，脸色好了些。
　　叶琦上前检查老妈的身体状况，我只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竟有些胆怯。
　　“丫头，吓傻了吧？”老妈虚弱地笑着看我。
　　“嗯！”我鼻子一酸，低着头，瘪着嘴，小媳妇样地挪到老妈身边坐下，“你说要看着我嫁人的。”
　　“小小年纪嫁什么人啊？”老妈讶异地看着我。
　　“我……我二十六了。”我木楞地回答。
　　“二十六了？我想想……”老妈不可思议地伸手抚着我的脸，突然，瞪大双眼，手顺着我的脸颊滑了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拉出急救室外的，满脑子都是叶琦对我所说的那一番荒诞的话。不知不觉，窗外已经阳光明媚，而我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被整个世界遗忘并不可怕，可被挚爱的人遗忘，我不敢去想。

　　不可能的，我拼命摇头，可灵魂深处却有个声音在说，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神不守舍地站着，坐着，时间每过一秒都是煎熬，等到叶琦出来，交给我的，却是一份病危通知书。
　　“不要不要！”我把叶琦推开，像一个耍赖的小孩，蹲在地上大哭。

　　“对不起。”叶琦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我微微抬头，透过泪眼朦胧，看到她握紧的双拳，再抬头，看到她眼里闪烁的泪光。

　　记忆中，叶琦总是微笑着，眼里却是淡漠。
　　她说生老病死在她眼里和吃饭睡觉没有两样，却愿意听我鸡毛蒜皮的抱怨，因我的悲伤而悲伤。

　　我曾经问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说是上辈子说好的，我笑说，我忘了，她一脸认真地看着我说，她记得就够了。

　　我突然觉得被这个世界忘了，哪怕被老妈忘了，都并不可怕，因为至少我还记得，曾经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该怎么做？”我起身，望着叶琦。
　　这一刻，我的心异常平静。

　　三日后，老妈出院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和一个陌生的女孩来接她。
　　我坐在过道的长椅上，看着他们向我走来，然后渐行渐远，老妈始终没有看我一眼。
　　但我看见了她的幸福，这让我不后悔亲手切断了我和她的记忆。
　　从此，老妈的记忆中，只有本该属于她的宽厚善良的丈夫和乖巧漂亮的女儿。

　　晚上，我站在我家后院外，痴痴地看着熟悉的窗透着融融的光。
　　当年，我就是在这被老妈捡到的，从小就是孤儿的老妈很心疼我，从那以后，老妈就独自抚养我长大，却耽误了自己，一直未嫁。
　　我这尽给她添麻烦的丫头，早该从哪来回哪去了。

　　我回头望着已经高高升起的那一轮满月，仰着头却止不住泪水滑落，有无数莹莹的光从我身上飞散，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最后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