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难却 ...
-
Chapter46
沈灼在那次雨夜已经失控过一次了。只是当时也没想过,人只要失控过一次,就会有绵延不绝的重蹈覆辙。被刻意忽视了一晚上的冲动,在这个昏幽的影厅不断重复放大。
这个吻又重又深,苏半棠后脑和腰被扣住,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余地,被沈灼带着压抑的烦躁沉沉侵占过来。
她呼吸困难,唇舌都又麻又酸,反应过来后双手抓着沈灼肩膀用力向外推,一边还呜咽着想责骂些什么。忽而唇上一轻,呼吸自由。随后男人的声音就响在跟前,尾音沉重,“你骂够了没。”
“你,你……”苏半棠被他搅得思路混乱,你了个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最后蹦出句,“你要不要脸?”
自己都觉得这话没有杀伤力,又道,“这里有监控!”
结果沈灼居然又吻了下来——用行为诠释了他的回答,手臂还圈得更紧了,几乎是整个拥住了她。
这次的吻到后面才细致了些,而且不知是挑衅还是干嘛的,沈灼轻咬了下她唇瓣。
苏半棠真是还在气头上,脸颊烧得滚烫,也没心神分辨沈灼这个主动拥吻意味着什么。她找到机会,合上齿关,往沈灼唇角上也咬了一口。在嘴里尝到一点铁锈味的时候沈灼松开了她。
苏半棠退开两步顺气,莫名想哭,“都说了有监控。”
沈灼拇指指节擦了擦被咬破皮的下唇,眸光在昏暗里不辨喜怒,“你怕什么?刚刚骂我的时候不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么。”
苏半棠有些忿忿,“我有怕?你说不过我就动手。”
沈灼一顿,倏忽笑了。
苏半棠觉得沈灼这笑多少有点嘲讽的意味,不爽道:“你能不能别笑了。”
“哦,现在我除了不能动手,连笑一下都不行了。”
“我是这个意思吗?我就是,就是——”她也不知道她就是要怎样。她只是觉得愤怒又难过。却不够伶牙俐齿,连表达都无法淋漓尽致,连吵架都要落于沈灼下风。
可这后半句话还未想明白、说出口,苏半棠便撞进了一个怀抱。被眼前人主动拥住了。
“苏半棠,我确实说不过你。”头顶飘下男人的低叹。
苏半棠愣愣的。
她闻着他衣料上的木质香调,肩膀慢慢耷拉下来。过了一会缓过情绪,才要抬头问他这话什么意思。
此时“嗡嗡嗡”的手机震动声却在外套兜里响起。
客户打来的电话,苏半棠醒神,离开了这个短暂的怀抱。
……
应付完通话,苏半棠回观影席入座,正坐在沈灼左手边。
整个一排包括前后左右就他们两个,两人间却忽然没了交流,出奇的静。
前面放的是部沉闷的文艺片,七十年代男女知青下乡后相识相爱的故事,镜头叙述含蓄而克制,青年男女两个孤寂的灵魂坐在灰绿色的旷野,风声萧萧,沉默得一如故事外的观客。
苏半棠眼皮逐渐有些重。她上了一整天班,接着又是去机场又是游街又是吵架,在这样温吞的电影节奏里,疲倦轻而易举袭上来,神经再也没法维持紧绷专注。
半睡半醒间似乎听到身边男人平淡低缓的声线:“有位心理学家将人格分为三重结构,本我,自我,超我。还有位心理学家说,每个人都有人格面具。”
苏半棠含糊应:“嗯。”
“曾经有心理医生向我解释,当人的三重‘我’发生矛盾,当本能被过度压制,就会以生心理问题的形式表现。现代精神分许学大多坚持着四个原则,……”
“嗯……”
苏半棠半梦半醒,隐隐约约听见沈灼兜了大半个圈子,说起了他自己的一些旧事。
她觉得这是对她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内容,想要打起精神认真听,可眼皮就是沉重得难以抬起,只模模糊糊断断续续在电影背景音里听到沈灼说的一些东西。他似乎说他曾经被人亲吻过,而后当场反胃……说他们初次见面她握住了他的手……说那次在夜场洗手间他……说他要对她说声抱歉……。
直到睡着前,苏半棠也就记得了一个事,沈灼要给她道歉。
后来醒过来是被影院散场的强光亮醒的。
朦胧视线里是黄橙色的影厅顶灯,荧幕黑底白字的卡司人名,回头朝他们这边望来的路人观众。
脖子很酸,从沈灼肩膀上抬起脑袋,发现他的大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垫到了她腰背和座椅间。
“睡醒了?”沈灼侧着头看苏半棠。
落幕灯亮起的那瞬间——由黑转明的那瞬间,他见到晃眼的光亮洒在苏半棠脸上,将她五官照得过分清晰。这片刻间他也有一秒恍惚。很没头没尾地觉得这仿佛一场幻梦。
苏半棠清醒过来了,“你衣服。”活动脖子把大衣还给沈灼,站起来跟他一起往外走。
过了会想起了什么,闷闷问,“你刚刚是不是跟我道歉了?还讲了好多话?”
沈灼手中挽着外套,扬眉看她。
“我那个,没听清。你再道一遍。”
沈灼哂笑,“你都听过了。”随后就转了话题,“你手上袋子里装的什么。看你拿了一晚上了。”
苏半棠不是很高兴,“关你什么事。”
沈灼说:“咬破我嘴唇了,是不是该给我道歉?”
苏半棠:“我不。”
沈灼是真拿这姑娘没办法,最后走出商场,只说:“搬家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吧。”
冷风拂面,这一次苏半棠没应声。
-
第二天午休,苏半棠去公司楼下的罗森买盒饭,没想到程秘书又来了——居然过来给了她一份房产赠与协议书。
“沈总已经在上面签过字了,你没有问题的话直接签名就可以。办完公证,等过户手续的流程走完,嘉天国际的那套住宅就在你名下了。”
苏半棠足足愣了十秒,“……哦。”
“之后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在微信上问我。”
之后这一纸协议书就成了烫手山芋。
苏半棠没想到沈灼那天随口一句过户的话居然是来真的。
她偷偷查过这地方房子的市价,每套至少三四千万起步。
就这么拒绝么?显得她像个自命清高不凡实则傻透顶的傻子——那可是四千万啊。圣人才不动摇。可直接接受?真有这种好事?手心朝上拿人东西真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她已经在这种问题上栽过跟头了。
沈灼为什么总要给她出难题?他故意的吧?
苏半棠干脆把这协议塞进了办公桌下面的杂物柜里。眼不见心不烦压箱底就当不存在。
……
这一周宝拉姐正式宣布了离职,开始工作交接,当然给苏半棠的暗示也是少不了的,明里暗里问她的跳槽意向。
苏半棠的直属上司换成了个叫Johnny的男人,据说是个海龟,在4A工作过,新官上任就把苏半棠那组拉去会议室开了个小会,也不知打哪听说了当初能拿下悦声的项目,全靠苏半棠与甲方有交情,没事就晃过来拐弯抹角探她的底。
办公间里早先就隐约有流言,说苏半棠有个挺有钱的男朋友,传了一阵子没人说了,毕竟美女有个有钱男友又不稀奇。
只是如今被Johnny闹了这么一出,许多人都知道了苏半棠与悦声有关系,于是便又有新八卦流传,直称苏半棠跟悦声高层有一腿,被她的有钱男友发现后甩了她呀云云。
苏半棠几天后才从同事小群里知道的这些传言,当时她刚被客户在电话里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所以看到这些话时,格外感到所有受的气全都叠加到了一起,尤为愤怒憋屈。从学生时代到现在,碰到这种事也不止一次了,真可笑,当工作学习与桃色绯闻挂钩,个人的努力就仿佛变得无关紧要。
那天稍微加了一点班,晚上八点多带着一身负累回到的家。
到家时大门一反常态开着,苏半棠皱眉走近了,发现外婆坐在椅子上一件一件叠毛衣,屋内物品明显被人翻过,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苏半棠当下心里一紧,鞋子都忘了换就走过去问外婆:“有人来过家里了?裴继涛来了?!”
外婆看着苏半棠茫然道:“继涛来过了啊。我让他带点馄饨走他都不要。”
跟外婆也问不出什么,苏半棠放了包急匆匆回卧室,果不其然,卧室阳台床头柜子都被她姨父翻了个遍,连床底也没放过。
苏半棠上次给沈灼买的礼物和沈灼给她的蓝宝石手链都被她藏在床底下的旅行箱里,放在衣服堆里。
看到旅行箱上的锁匙被暴力破开,苏半棠心里已经凉了一截,再打开箱子,不出意外衣物被翻得一团乱。里里外外找了个遍,还是没那两样东西的影子。
她呼吸急促起来,心里怦怦跳,又不死心,明知道东西很可能已经被姨父偷走了,可还是继续在房间里翻寻。
没有。到处都没有。
那可是这整个萧然的家里最值钱的物品了……总共加起来几十万的东西。沈灼送给她的东西。她要送给沈灼的东西。
苏半棠不懂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要发生这种事。
后悔吗?愤懑吗?难过吗?都有的。
外婆抱着毛衣蹒跚走过来,全然不知情,“棠棠在寻什么东西?”
苏半棠正憋得难受,扭头不小心就冲外婆脱口而出,“你好好待家里就待,干嘛要给裴继涛开门?干嘛要放他进来?!”
“我……棠棠……”不甚明亮的白炽灯,映出老太太一张苍老无措的脸。
这话被刚下晚自习回来的裴航听到,少年一扔书包,走到近前,眉头皱得老深,“苏半棠,你他妈能不能有点出息,没事朝一个老太婆发什么火?!”
苏半棠深吸口气,背过身,拿手机报警。
缓了一会,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外婆,干脆又拿了礼物的票据出门,去了派出所报案。
在值班警察那里也联系不上裴继涛,只能登记完,拿了回执,回去等消息。
片区派出所外是条市井嘈杂的小街,旧私房改成的拉面馆沙县宠物店小超市挨挨挤挤排在一块。苏半棠走到一半,忽然瓦解般蹲坐在了派出所门口的台阶上,双肘撑着膝盖。
街上的油烟食物味飘过来,昏黄路灯照着热火朝天吃露天排挡的人们。不优雅,不精致,不讲究,却天然透着蓬勃欣荣的生命力,就像远处春天抽新芽的香樟。
苏半棠把头埋进臂弯,想着丢失的几十万的水晶和手链,想着贪得无厌的姨父,想着爸妈。她想去旅行,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想不为了一点得失就把自己弄得失魂落魄疲累不堪,想不要这沉重沉闷的桎梏。她不明白她的生活为什么要这样,她不明白——
许久后,苏半棠摁亮手中手机的屏幕,翻到沈灼的号码,拨去电话。
“喂,沈灼?”
此时沈灼正在饭桌上跟几只老狐狸玩宫心计,好在一局饭也基本到了尾声。
他离开推杯换盏的包厢里间,来到外间,隔着玻璃看灯下庭院里碧绿的观赏竹,然后听到电话里的苏半棠说:“我还是搬到你那边去吧。”
沈灼听着她鼻音略重的声线,沉默了一会才回:“你吃过了么?”
“还没。”
“我带你去吃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