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难却》灯轻

44、难却

　　Chapter44

　　结束假期回公司上班，苏半棠从休假状态调整回来，整个人又开始忙忙碌碌。

　　年后又有一批同事离职，同个办公间里少了好几张熟面孔。也正常，干广告这一行人员流动大，人要么跳槽去了平台更好的大公司，要么跑去甲方，要么干脆转行。人往高处走，总要为了更好的将来各自筹谋各奔前程。

　　老板还是老样子，除了画画大饼讲讲煽动情绪却没实际意义的官话，便是给底下人扔下一堆新的业绩任务KPI。
　　才开工一两天，苏半棠手头事情就大堆，一边要接手老客户的项目拟服务合同，一边要去收拾离职同事留下的摊子，还要抽空准备知名快消公司的pitch，更别提没完没了的客户电话。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那天傍晚下班，宝拉姐竟然单独发来邀约，把苏半棠叫去了附近商圈一家咖啡厅喝晚茶。

　　宝拉姐开门见山告诉苏半棠，她已经交了辞职报告，下家早就定好，是一家业内新崛起的本土公司，条件优渥，就问苏半棠要不要跟她一起走。

　　苏半棠起初惊讶，而后反应过来，有些迟疑，“我还没考虑过跳槽相关的事，毕竟我也才来这个公司半年。”

　　赵宝拉就猜到苏半棠不会一下子接受，笑了笑道：“你不用急，可以先考虑考虑。”接着又谈起薪资待遇，“在那边呢，薪水大概会是你现在的一倍，各种补贴也会有。”还提及同公司的璐璐也会跟她一起去新公司。

　　赵宝拉的职位是AD，璐璐是她手底下的AM，跳槽挖自己人过去也是常有的事。

　　“我们那个新公司呢，目前主体业务虽然还是传统广告，但是也在往互联网发向发展，要做digital marketing。你也知道的，现在传统广告越来越不行了，那些老牌4A也都在没落被创意热店抢生意，传统公司不变通改革的话，未来的路是走不长的。”

　　“然后新公司现在刚成立三年，不过今年年收就能过亿。你到了那边，除了行业未来前景，学到的东西啊升title的机会啊肯定也更多。”

　　不得不说不愧是在职场混了七八年的老江湖，宝拉姐说的内容画的饼着实有诱惑力，让苏半棠开始踌躇，而且宝拉姐挖她过去，她内心有些高兴的，有种能力被认可了的感觉。

　　苏半棠抿了口拿铁冷静了下，对赵宝拉回：“谢谢宝拉姐好意，这件事我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

　　回去后，苏半棠便时时想起此事，总陷入思考犹豫。宝拉姐对她提起的那些条件，不心动是假的，可未来真能如她所愿么？风险太大。况且她目前的工作也算顺手，还能稳扎稳打干下去。

　　然而薪水翻倍的诱惑还是过于大了。而苏半棠本身也没什么追求广告梦干出番成就的热血理想。

　　她想对于寻常人来说，能够赚钱维持生活就是件需要很努力的事了，梦想其实是个很奢侈的东西。所以，选钱多的那份工作就行。

　　但……

　　苏半棠在回家的地铁上闭眼长叹。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没有家底，试错成本太高，以至于人生岔路上的每个选择都不得不慎而再慎。

　　过了会，苏半棠隐隐约约想起来，好久之前，去年的时候吧，沈灼似乎很随意地问起过她的职业规划。那时候懵懂又浑浑噩噩，没听出他的意思，如今想起，才发觉沈灼那时，他那时是不是想……在工作上给她点什么？

　　而她当初如果听懂了他的意思选择了他给的那条路，又会变得怎样？

　　-

　　接下来是周末，万幸没有加班，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公司团建培训讲座，苏半棠睡了一整个上午，总算没那么疲累了。

　　她也不知道沈灼现在在干嘛，前几天被老卢从落社接回来时，沈灼微信上问了句她的平安，然后就没了声。

　　周六，苏半棠待在家里哪都没去，穿着睡衣坐客厅跟着网上视频补英语语法，手边一本笔记本。只是这天终归有些心难在焉，隔一阵子就忍不住看两眼微信界面，后来也受不了自己，干脆找了套雅思题来做。

　　裴航从学校补课回来，一开门就见到苏半棠正搁那做长文阅读，兢兢业业看着倒挺认真。他想起家里一直没扔的那张英语班传单，“嗤”的笑了声，忍不住对苏半棠道：“上学的时候在学校里不好好学习，现在瞎用功有屁用，早干嘛去了。”

　　苏半棠早习惯了裴航的阴阳怪气，放下笔，抬眼直接嘲讽回去，“至少比你好点，你也不看看你上次期末英语考多少？再不认真学，你以后也混得像我一样，不，就你这样，以后还不如我呢。”

　　裴航被噎住，耳朵慢慢红起来，“切，你以为我像你？反正光凭你自学也是浪费时间，学这么起劲都是自我安慰自我感动罢了。”

　　苏半棠懒得理他了。

　　晚上，苏半棠偷闲在房间里看了一会旅游综艺，手机上再次跳出消息，还好不是工作信息。

　　是小昭发来的。组局喊她明天吃饭。

　　小昭：【六点半泰山路烤鱼，定位一会发给你。】
　　小昭：【别跟我借口说要加班啊昂，陈洛今天我也叫上了，他好不容易也有空，你们再熟悉熟悉。】

　　看出来小昭对乱拉红线做媒这件事极有兴趣，苏半棠无奈回：【昭姐，要不你去开个婚介所吧，所有新人第一天看对眼，第二天领证，第三天摆酒。】

　　苏半棠倒是没打算推掉这顿饭，她跟陈洛之间八竿子打不着，特意避嫌反而奇怪。

　　正要继续给小昭回消息，手机“嗡嗡”震动，进来了个新电话。来电显示是沈灼。

　　苏半棠心脏一跳。

　　“喂，小棠？明晚有空么。”听筒里传来男人的话语，嗓音隔着电波，沙沙磨在耳畔。

　　好奇怪，明明在没见到他没听到他声音时不会有别的念想，可一旦听到了，苏半棠便不自主想起前几天，那个风雨的夜。

　　“怎么了？”苏半棠压下心跳，平静问。她知道此刻她心中还存了两分模糊的忐忑。因为她在期待。期待沈灼会说些关于那一夜关于他们。

　　“出来一起吃个饭？”沈灼说道，语气正常得好像他和她之前从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他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明晚有朋友约我吃烤鱼。”苏半棠垂眼看向床单上的月亮印花，语调也跟着他波澜不兴，“跟你时间撞上了。”

　　“哦。你朋友男的女的。”说完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沈灼补道，“算了，没事。就随便问问。”

　　“啊？噢，女的。”苏半棠也没料到沈灼会问这种问题，过几秒才回过味来，顿了顿，说，“……不过我还没答应她要不要去。”

　　“嗯。”沈灼音色里似乎泛出很淡的笑意，“那你，还要不要和我去吃饭？”

　　“……”苏半棠犹豫了一瞬，“去。还有，明天我请你吧。”

　　沈灼也没问为什么，只答：“好。我来接你？”

　　“不用不用。”

　　-

　　结束了通话，苏半棠一看手机，小昭已经又催了她好几次。她编辑信息，给小昭发过去。

　　苏半棠：【小昭，明天我有别的约。还有件事要跟你说，我现在有交往对象了。】

　　小昭：【？？？】
　　小昭：【啊！！！】
　　小昭：【苏半棠你给我老实交代什么时候新交的男人！长什么样有没有八块腹肌有没有钱抠门不？】

　　苏半棠：【以后有机会跟你们认识一下。】

　　小昭：【懂了，所以你明天要抛弃姐妹去跟狗男人约会了】

　　苏半棠反驳不了，只能发个猫猫表情包混过去。

　　跟沈灼约饭的地点由苏半棠决定，她在点评app上翻了老半天，终于决定好叫沈灼去吃火锅。
　　想要请客沈灼的理由也很简单，只是不想每次出去都让沈灼买单而已。

　　第二天，苏半棠还特意打开衣柜挑选搭配了好一会的衣服。奈何今冬她就没怎么添过新衣，衣柜里翻来覆去就那些棉服羽绒服，配不出什么花。

　　换好衣服，苏半棠给独自在家的外婆热了下中午的饭菜，才出了门。

　　出门时便不算早了，算算时间大概刚刚能踩点到地方，偏偏挤在地铁角落时，苏半棠还接到了个电话。派出所打来的。

　　“喂，请问是苏半棠伐？裴航是你弟弟，你们住一起的对伐？”
　　“是这样，你弟弟跟他爸爸在路边上打架，被群众报警了，现在在我们派出所调解，你现在有空的吧？过来一趟好吧？”

　　苏半棠都懵了，裴航怎么碰上了他爸，还又跟他爸打起来了？

　　没办法，只能先告诉沈灼，她路上遇到了点事情，要晚些才能到。然后半途下站换乘，匆匆忙忙赶去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刚进大厅就能听到吵骂声，然后苏半棠找到了她那三四年没见面的姨父裴继涛。

　　冬末春初的晚上六点，天还冷着，白色日光灯照在裴继涛脸上，显得阴沉沉的。

　　见到苏半棠来，两人才没继续相骂。苏半棠花了点时间搞清楚了原委——
　　裴航今天傍晚从同学那里回来时，在小区外面碰上了裴继涛。裴继涛问裴航现在住哪，裴航不肯说，然后靠着他那张气死人的嘴，两个人一言不合，便动手了。

　　“棠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你毕业了吧？”裴继涛假模假式冲苏半棠挤了个笑。
　　看出来他是想同苏半棠套点近乎，可由于几年没见，同亲人早就生疏，因而他此时这表情尤为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惊悚感。

　　苏半棠根本不想搭理他。
　　然而家庭纠纷，警察向来以调解劝和为主，什么“他毕竟是你的爸爸，你的姨父”“闹大了你学校要怎么处分你”之类的和稀泥话，苏半棠硬着头皮坐派出所听了民警大哥半天教育，中间又劝了一次差点又动手的裴航父子，最后才领着裴航离开了。

　　摸出兜里手机一看时间，居然已经快八点了。再一看，还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沈灼打来的。

　　苏半棠心里一凉，立刻给沈灼回拨过去。还好他过了一会就接了。
　　她火急火燎解释了一通，说裴航跟人打了架要她去处理，没提闹到了派出所，也没提她那晦气姨父。

　　“没事。”沈灼云淡风轻，但苏半棠听起来总觉得他不高兴了。他说，“也不早了，你们是不是还没吃饭？先去附近用点吧。”

　　“那你呢？”

　　“我在外面随便吃点就行。”

　　挂了电话，苏半棠和裴航一起沿街往公交站台走。

　　苏半棠实在有点不爽，因为裴航的事又一次失了沈灼的约。

　　“都跟你讲多少次，没事别打架，就不听。”

　　路灯幽幽的，裴航沉默地斜挎书包看着自己的影子，半晌，才说：“我又没有错。”

　　苏半棠皱眉扭头，正要再说，却见少年也看过来，眼眶有点红。

　　教育数落的话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当年小姨还在世时，苏半棠曾亲眼目睹姨父殴打小姨。她那时上去想阻拦，却被男人一把揪住头发，还是半大不大的裴航抄了把椅子冲过来，才把他爸抡停手。

　　“以后别这样了。让你学校知道了不好。”她说。

　　-

　　过了这一遭，之后苏半棠莫名就老想着给沈灼补上这缺掉的一顿饭。

　　只是进了三月，随着气温的回暖，工作琐事也桩桩件件抛过来，还有宝拉姐时不时暗示她跳槽，搞得苏半棠有点烦。

　　沈灼那边好像也忙起来了，前两天苏半棠跟他互发消息时得知他又要去北城几天，按行程下周三才回来。

　　第二周周二，不用加班的工作日，傍晚离开公司时苏半棠收到了沈灼的微信。

　　沈灼：【我今晚从北城回来。你几点下班？】

　　苏半棠如实回答，而后又问他几点到？沈灼说八点左右到虹山，回来后他来找她。

　　苏半棠收到消息后就立马背着包下楼去地铁站了——行动完全不像微信聊天时那样平静。

　　六点一刻，天将黑未黑，迎春花在道旁招展，金黄色，一簇一簇盛放着，从路这头艳艳地流到了路那头。

　　苏半棠走得快，脚步却轻盈。
　　她准备去机场见沈灼。就是……忽然很想见他，如此而已。
　　能把那顿饭补上就更好。

　　时间尚早，苏半棠先在途中商场挑选了件礼物，接着再赶往机场。

　　查过航班信息，八点从北城飞回来的唯一航班停靠在T2航站楼，苏半棠到达T2时，时间稍稍提早了十几分钟。

　　没多久便在大厅屏幕看到了飞机抵达的信息。

　　飞机下乘客就跟卸货一样，都是一飞机一飞机下人。苏半棠等到那班航班的旅客都拖着行李走出也没见到沈灼，还在想自己糊涂了，沈灼可能是走了VIP专属通道。

　　一边问了VIP通道的方向往那边走，苏半棠一边又给沈灼发消息：【你到了吗？】

　　沈灼这次回得很快：【刚到。】

　　苏半棠：【我怎么没看到你。】

　　紧接着男人的电话打过来。

　　“小棠，你现在在机场？”

　　苏半棠其实口头上不是很愿意承认，“嗯。你在哪里？”

　　“……我在公务机楼。你是不是在T2？”

　　原来在机场东南，还有个专属于VIP的航站楼，基本只接待私人飞机，所以一直鲜有人知。苏半棠跑岔了路。

　　那地方离T2不远也不近。苏半棠坐了机场巴士，下来又照着手机导航朝那边走。
　　机场路很宽，四野空阔，被路灯映亮的黑色天幕时常见夜航的飞机起落。

　　苏半棠抬头，觉得冷清。越往前，便越没有往来车辆了。
　　这个接机跟她想象中的有落差……

　　远处，建筑简约的轮廓在夜中显现。却听到身后一声轿车鸣笛，随后有车停在她身后，开门，下车。

　　苏半棠放下手机转身。

　　“苏半棠。”男人的声音自料峭夜风中传来。

　　沈灼修长的身形逆在光里。

　　苏半棠却没动了。

　　沈灼在原地看了她几秒。风将她的发丝吹乱，毛绒绒蜷在空中，脸是巴掌大一张，人也瘦长瘦长，就那样形单影只立在巨大广袤的世界下。

　　他动了动手指。生平第一次，冲动地想要紧紧拥住某个人。

　　“哪来这么傻的小姑娘。”他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