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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难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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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2
苏半棠下午从医院回来后便老实待家里养脚伤了。她在医院拍过片子,踝关节轻微扭伤,韧带损伤,虽不严重,但要静养。
当时陈洛很有些过意不去,说都因为他才让苏半棠下台阶时分心受伤,在医院时一直负责地帮苏半棠搀扶跑腿,挂号取药。
被送回家后苏半棠才给小昭又报了平安。眼看着春节长假快要收尾,看看伤势,估摸着还得跟公司多请两天病假。
吃过晚饭,裴航在厨房洗碗,苏半棠忽然想起白天出门时裴航好像有话要对她说,便问他:“你今天上午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讲?”
裴航闻言从厨房水池边回头,犹豫了下,才说:“……我想搬家。”
“什么?”苏半棠莫名其妙,“好好的干嘛突然要搬家?”
然后裴航回过去继续闷头洗碗,不说话了。过了会才关掉水龙头,憋出一句“我昨天在小区里看到裴继涛了”。
“……”苏半棠先是皱眉,而后不以为然,“看到就看到,他有什么好怕的。”
“他估计很快就要找到我们家里来了,肯定又是要钱。”
“找就找。他要敢来闹我们大不了报警。”
苏半棠是成年人,并不怕她这个姨夫。而且她都不知道裴继涛怎么有脸上门的——当初小姨去世时他都没出现。
搬家的话题很快就没再继续了。
第二天白天,裴航被同学叫了出去,苏半棠留在家里。她左脚还伤着,走路只能扶着桌椅墙壁靠单腿一跳一跳。
快要到午饭饭点,外婆在厨房热饭,苏半棠正想去帮忙,此时家里大门被“咚、咚、咚”敲响。
苏半棠第一反是该不会裴继涛找来了吧?又一想这老东西敲门可不会这么规矩,可能是邻居来送吃的年货吧。
她支着单腿来到门边,打开大门。外边还有一扇老式防盗外门还没开,她却对着门外站着的人愣住了。
苏半棠是真没反应过来。
防盗门外,修长的男人穿着黑色大衣,就那么笔直地逆光立在那儿,肩膀宽阔,面庞英隽——分明就是沈灼。
苏半棠目光直愣愣看着沈灼,沈灼也沉默看着她。
两个人就这么面面相觑着。
好一会,苏半棠才找回自己思维,后知后觉打开外门,口中讷讷:“你怎……。你不是在澳洲吗。”他昨天下午不是还在澳洲钓鱼??
“嗯。回来了。”沈灼回答得简单。
他后退一步让门打开,然后又盯着苏半棠的模样看了好一会。苏半棠居家穿的是冬季睡衣,珊瑚绒面,为了省电,白天家里也不开取暖器,于是加厚睡衣下还穿了毛衣,层层叠叠,裹得跟只小狗熊似的,头发也没打理,只拿了根电话线随随便便捆在脑后。
接着他注意到苏半棠左脚的异样,抬了抬下巴,问:“脚怎么了。”
他这么一问,苏半棠心里就忽然有些委屈和不乐意,不太想回答,“没什么。”她声音平板地说。
然后沈灼就停住脚步,站在门口不动了。“你左脚到底怎么了。”他又问一遍。
“关你什么事。”
“……”
“……”
僵持了几秒,苏半棠才梗着脖子回:“昨天扭了。”
“去医院没?”
“朋友陪我去了。”
“医生怎么说。”
……
挤牙膏式一问一答了三四个回合后,苏半棠烦了,板起脸,皱起眉,看向沈灼:“你问这么多干嘛?没事来我家里做什么?”
沈灼安静了一瞬,垂下目光,才道:“就是突然想见你了。”
“……”苏半棠扬眉,张了张口,忽然说不出话。
沈灼抬起眼对苏半棠弯了弯唇。
“小棠,新年好。”
其实不必特意回这一趟国的。
他很明白,以苏半棠的为人,她不可能在有男友的情况下还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可他依旧选择第一时间回来,依旧在听到苏半棠只是被扶去医院后心里松了口气。
他这反应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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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灼曾两次来过苏半棠这住处,却倒还是第一次留在她家吃饭。
随苏半棠进屋时,外婆正端了刚热好的饭菜从厨房出来,边颤巍巍走着边问,“棠棠,撒宁啊?”苍老的一双眼看向沈灼。
苏半棠过去帮老太太接碗,一边跟沈灼介绍,“我外婆。”转头又跟外婆说,“他……那个,他是我男朋友。”
“噢!是男朋友啊。”外婆恍然大悟,然后又忽然皱眉,好像在回忆着什么,“原先我跟他都见过的,是叫付,付……”
眼看着外婆记忆错乱,快把她前男友的名字报出来,苏半棠赶紧想截住话头“没——”,却听沈灼清泠沉稳的声音此时响起。
“我姓沈。”
沈灼对老太太斯文地笑了笑,正好将手中提着的长方木盒递过去。
“外婆新年好。”
木盒中是两瓶70年的贵腐酒。回国路上匆忙,没来得及好好准备合适的年节礼物,只能将早前得到后一直放在车子后备箱的两瓶酒拿来应急。
外婆笑眯眯的,根本不懂酒的名贵,“哦哦,姓沈啊!新年好,新年好!”
苏半棠看一眼那装酒的酒匣,又看一眼面上毫无异色的沈灼,没说什么话。倒是外婆还在继续跟沈灼唠叨,招呼他,“啊是要来吃中饭的?棠棠不早点跟我讲的!小伙子,坐,坐。”
苏半棠根本没打算对沈灼留饭——她家今天吃的都还是前两天吃不完的剩菜。转眼瞟了眼沈灼,见到他站在那儿看着桌上菜色,没动,似乎也没留下用饭的意思。
她心下堵了一下,正要开口给自己和外婆解围,却见沈灼对外婆点点头,迈开步子,走到了桌前坐下,顺手解下了身上大衣,扭头问她,“衣服放哪?”
苏半棠住处的客厅局促狭小,八、九十年代的装修风格,一张木桌兼具餐桌、裴航的写字台、日常用来摆放杂物等多种功能,前边是旧电视,后边一帘之隔是裴航的睡处,再往旁是整间房唯一的卧室,门虚掩着。
沈灼身穿黑色薄毛衣,就坐在掉漆的桌边,坐在这陈旧的房子里,面前是刚热过的家常菜。苏半棠总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他用餐时的样子其实和苏半棠之前见过的差不多,松弛,从容,看起来总让人觉得自带点优雅,大概是因为仪态一贯不错。只是过去总是与他在高档餐厅用餐,顶多当初在医院时陪过他用饭,所以此刻他坐在这样黯淡老旧的背景中,在她家,她的安全领地,做着最日常的事,总让苏半棠有种奇异的错位感。
吃过饭沈灼起身,似乎还打算帮苏半棠一起收碗,被外婆一把拉住,说要给他东西。苏半棠收碗收一半,好奇扭过头去看,就见老太太走到柜子边拿出个玻璃罐,从里面抓出一把今年过年新买的松子糖,塞到了沈灼手中,像哄小孩子一样。
外婆的表情仿佛给沈灼的是什么稀罕珍宝,“棠棠最喜欢吃这个。”
沈灼笑起来,“谢谢外婆。”
这松子糖苏半棠小时候爱吃,长大后其实吃得少了。外婆还真是把沈灼当小朋友了。苏半棠想着,转头继续去厨房,沈灼已经收好糖走过来,顺手从她手上接过了碗筷。
苏半棠可没想让客人干活,单腿往前跳了两步又跳回来,“沈灼,你不要……”
话说一半,见到沈灼目光正落在她腿上,准确来说是在看她单腿一蹦一跳的动作,面上一直保持镇定的表情轻微扭曲了下,嘴角抽动,似乎正极力忍着什么。
苏半棠反应过来,立马涨红了脸,碗也不收了,自暴自弃道:“别忍了,要笑就笑,别憋出病来!”
结果沈灼还真的毫不客气,“噗”的笑出来。
苏半棠:“……”
她脸更红,很想伸手打沈灼一下让他别笑那么猖狂,手伸出去一半却忽然意识到什么,蓦地在空中刹住,又僵硬收了回去。
沈灼她如此,也止住笑,收敛了面上的笑意。
“好好养伤。你几号去医院复查?”他岔开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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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脚伤恢复得比她预计的要快。她向公司多请了五天病假休养,也没打算再去医院复诊——嫌麻烦浪费,也向来不喜欢医院那种地方。
病假第三天的时候她就基本能够双脚行走,原本决定提早结束病休,次日就回公司复工。然而没多久沈灼发来消息,说明天上午他陪她去医院复查,又说已经帮她约好了医生。
在说服人这方面苏半棠向来敌不过沈灼,她想了又想,最后答应和沈灼一起去医院检查。
第二天沈灼大约是上午九点左右来接的苏半棠,来时苏半棠衣服刚换完,边披外套边开门,“你在楼下等着不就行了。”
沈灼不以为意,“反正也是闲着。”
他目光随意往屋内一扫,一眼望到开着的卧室门。他第一次见到苏半棠此处卧室内的样子。不大,卧室一张床,阳台一张单人床,看床单花色,苏半棠应该是睡阳台的。
目光收回来,余光在客厅柜角瞥到了一页有些眼熟的纸张,想起来是许久之前的那张英语班传单。她怎么还留着。
苏半棠对此浑然未觉,系好围巾,带上病历片子,抓起桌上手机就跟沈灼离开家门了。
也许因为预约过,也许因为去的是家收费高昂的私立医院,医院不像普通大医院那样人山人海,苏半棠很快见到医生,看诊,检查,十分顺利。
检查下来脚是没什么大碍了,平常注意保养就行。然后看完要缴费,苏半棠顺口问了医生她最关心的问题,“这里能用医保吗”,引来沈灼侧目。
出了诊室,沈灼直接抽走苏半棠手中缴费单,过去交钱取药。苏半棠站在原地,有一秒的尴尬。她觉得沈灼误会了,她刚刚问医生医保的事也不是在暗示他帮她交费……算了。
办完一切两人站电梯间等电梯,苏半棠在手机上回同事消息,沈灼无所事事,转头看她侧颜。他个子比她高大半个头,落下视线时不免看到她的手机屏幕,也无意间发现,她在退出微信时,手机后台的外语学习app。
他又看一眼她脸庞。苏半棠察觉到他目光,收起手机转过脸来,恰巧与他视线撞上。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最后苏半棠当先开口,来缓解自己心底窘迫,“老看我干嘛。”
沈灼摸摸鼻子,转开眼,另起话题,“你外婆上次不是说你本来过年准备去白龙寺上香。”
电梯到,苏半棠边点头边进轿厢,“嗯。然后脚受伤了就没去。”
“不然就今天去?白龙寺在宜城对吧,开车也不算远。”
苏半棠诧异,“你都知道在哪里?”这寺庙并不出名,“而且今天就去,沈总,工作日你都不用上班的么?”
沈灼一听这话就笑了,嘴角噙着弧度回了苏半棠个高深莫测的眼神,却不正面回答,随后出电梯,走入了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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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寺在宜城郊区,靠山,开车走高速大约需要两个多小时到。
苏半棠与沈灼抵达时刚过午后,天晴着,老远就能望见青绿山岭中的庙宇,浓荫中几许明黄寺墙和深色庙顶。
寺在半山,车停在山门旁,过了山门还有一条蜿蜒向上的石砖路要爬,道旁香樟常绿不败。
苏半棠毕竟脚伤初愈,没掌握好爬台阶的发力方式,刚迈两步就牵动伤处,让身子晃了一下。然后便被边上的沈灼稳稳扶住。再然后沈灼便半揽着她,要一直扶着她走了。
苏半棠心里怦的跳了一下,挣脱开来,“我自己能走。”
沈灼好似不信,“刚不是差点摔了。”
苏半棠撇过脸,自顾自上石阶,这次没出问题,“摔什么。我单腿跳都能跳上去。”
沈灼扬眉,“哦。原来是一生要强的苏半棠小姐。”
他这话里话外都是揶揄,苏半棠耳根热起来,偏偏自己词穷,一时想不出什么反击的话。又登了两级台阶,才想到一句,回头对他说:“沈总,我觉得你像我小时候外婆家养的一只猫。”
“猫?”
“就是很横行霸道的恶霸猫,只准自己碰别人摸别人,不准别人碰他抱他。”
沈灼先是愣怔,而后啼笑皆非,长腿一迈轻松走到苏半棠旁边,手欠似的伸手揉了两把她顺滑的头发,又越过她继续向上登台。
“苏半棠,你这人其实很像一只熊。你知道为什么么?”
苏半棠也愣了,看着他修长的背影,“为什么?”
沈灼却不告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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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半棠碍于脚伤刚好不能走快,而沈灼又是人高腿长的走得快,于是苏半棠总是只能在下面望着沈灼的背影,再自己一步一步向上。
她不喜欢这种只能仰视他背影的感觉。
白龙寺寺门前是一片平地,沈灼单手插兜,另一手回着手机消息,站在朱漆门前等她。
苏半棠心里总还是有点不爽的,走近了对他说:“沈总,你刚刚明明慢点走等等我,我们就能一起上来了。”
沈灼闻言从手机上抬眼。苏半棠此刻就立在他眼前,檐下灯笼的穗子随风一晃一晃的,在她眼睫处投下阴影,叫她双眼都波光粼粼。
“我们一起上来不好吗?干嘛要一前一后。”她说。
这双眼会让他心里悸动。
他避开她的眼,浅淡地笑了下,“你可以让我扶你上来。那样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