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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花开 ...

  •   春去秋来,小院里的柚子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

      利采弥在林家里长成,没想到弟弟幼时也是在林家成长。

      “七月,姐姐在你的书包里放了几个肉粽,吃过午饭后记得拿出跟别的小朋友分享哦。”

      “嗯,好。”

      她给他挽好袖口,又蹲下身给他束好鞋带,确认无一不妥之后,抬头望着又长高了不少的弟弟,小家伙也正在低头看她,双眸晶亮。

      利初华女士离开近两年了,这段时间里他瘦了许多,双颊再没了以前的肉感,明明她一直都注意着他的营养摄入量的。

      她暗叹一声,浅浅一笑:“好了,可以出发了。”

      眼见她们姐弟俩整装完毕,远处等候的人踱步走来。

      他五官端正,留着一抹短髭,双腿笔直修长,是个很有魅力的帅大叔。

      林威很快就走到他们身边,从利优弥身后出其不意的抱起他,笑眯眯的道:“哎哟,我们七月又重了,叔叔都要抱不动喽。”

      利优弥先是一惊,抱着他的脖子稳住身形后嗝嗝大笑。

      利采弥站直身子,恭谨地喊了声:“叔叔。”

      “诶。”他笑着应声。

      林威是林恺钊的独生子,也就是林佐希的父亲。

      在林家住了那么久,她早已经将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林家祖孙在她心中重若家人。但此次林家夫妇回来休假的这一个月里,又让她清醒的记住他们姐弟只是暂时寄住,再怎么亲密终究都是个外人。

      林威一路抱着利优弥走到前庭,笑着将小家伙抱上车。

      这一个月以来,都是他出门时顺便送他幼儿园的。

      利采弥照例跟着他们走到大门,目送他们的车子远去,心中思索着待会要做什么。

      最近,一种呼吸道的传染病席卷全国,目前还没有研制出这种新型传染病的抗体,国内已有几十人丧生,闹得人心惶惶。江海省未能幸免的处在疫区之中,前两天她的学校一下子出现了两个病例,校方担忧和这两人接触过的其他学生也被传染了,所以决定停学几天。

      唉,上学的时候想放假,真不用上学的时候突然就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

      利采弥停在原地思索了半天都没头绪,最后决定就待在家里做点心好了,这样弟弟放学时就可以吃啦!

      打定主意就直奔厨房,转身时,却遇上了林妈妈张晴,她穿着杏黄色的古典长裙,妆容得体,看样子是准备出门会友。

      林威儒雅,张晴温柔,夫妻俩都是心地脾气很好的人。

      利采弥朝她打了个招呼,张晴颔首,笑眯眯地问:“他们两个走了?”

      “是的,晴姨回来吃午饭么?”

      “不回了,晚饭也不用备我的份。”张晴的步伐不紧不慢,越过她几步后突然折身轻唤,“采弥。”

      “是?”

      “那些家务活都交给周嫂来做吧,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应当将精力都集中到学习上才是。”

      利采弥点头,默然受教。

      “我和你叔叔不常回来,这个家里就只剩下佐希和他爷爷。”张晴环视这座像城堡一样的庄园,幽然轻叹,“他们爷俩的脾气你也知道,三天两头就能闹一次,要不是有你和小静从中调和,他们现在的关系不知会差成什么样子,若真是那样,佐希不可能还留存着这份天真,他也许会离经叛道,也许会在与他爷爷吵架之后心怀怨恨,指不定还会离家出走变成坏孩子……光是这么一想,就让我后怕不已。”

      她的话也不无道理,这么些年来要不是有粟静给林佐希背锅,那家伙不知道要被爷爷揍上几回,就算是血脉亲情,感情也有可能会越打越差。

      如此说来,粟静还真是厥功甚伟。不过他明明做了好事,但是完全让人感激不起来。

      利采弥想起那家伙在林佐希身上所收的“报酬”,为了林妈妈的身体健康着想,决定将真相咽回肚子里。

      张晴轻拍胸口舒出郁气,秀眉微微蹙起:“你都不知道我和你叔叔有多感激你们能陪伴佐希,况且我们和你们父母相识,在我们心里从来没有将你们三个当成过外人,所以你不必那么拘谨,那些杂物事就不要再做了,好吗?”

      在别人家白吃白住也不好什么都不做,和周嫂一起做事自己也受益匪浅,而且她也只是打打下手而已。

      “我知道了。”利采弥明白她说了那么多都是在开解自己,她微微一笑,眼眸弯弯,“不过晴姨,我是真的喜欢做饭才去做的,您放心吧,我没有在勉强自己。”

      既然这样那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张晴抓过她的手拍了拍,笑着叹息:“那我走了,晚上给你们带礼物回来。”

      她挥手送别,心情极佳的继续奔向目的地,路过后院时,被人截住了去路。

      粟静站在院子入口,身上的衣服被露水濡湿了大半,他朝她勾了勾食指。

      ……忘了这个人的学校也停课了。

      利采弥一看到他就心里发悚,立即扭开头装作没看见,他却不悦的发声了。

      “你,过来。”

      反正就算不照做,他最后也有办法让她妥协的,利采弥干脆放弃反抗,也想看看他这次究竟作什么妖,没有异议的跟着他步入后院。

      刚踏进去,她就愣住了。

      几年前她在菜地边种的两株安吉拉以及后植的两棵广播时代,现在长得是枝繁叶茂,朵朵娇花挺立在绿幕之上,成团成簇的浅粉间穿插着一捧捧嫣红。

      晨熙的金黄辉光下,花蕊上的露珠反射出晶莹的光泽,恰逢一阵清风拂来,带起一片此起彼伏的花浪,几只采蜜的蝶蜂随着在风中摇曳摆动的花朵飞舞。

      利采弥痴迷的看着,不禁轻叹出声:“好美。”

      前几天她就发现它们冒花苞了,还以为过一阵子才会开呢,所以这几天她不是忙着家务事就是待在房间里复习功课,没想到现在给了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它们开花。

      头两年这几株月季光长枝叶,就算偶尔发出零星的几个花苞也都被林爷爷一一剪去。

      说来惭愧,自从弟弟出生后她就没再打理过它们,还是林爷爷和林佐希偶尔帮她施肥,也帮她搭起了爬架;听说三年前广播时代小开过一次,但是当时弟弟还小,她照看他尚且顾不过来,根本无暇观看。

      因此,她有点不敢相信这么美丽的花竟然是自己种出来的,不由得走近观看。

      现在安吉拉只开了第一批花苞,枝上还有大量的花骨朵儿,想必过个两三天就能开爆枝头。

      这一边她在陶醉,那一边的粟静却不为所动,他径直走进菜地。

      “过来!”

      这么多年了,这命令人的语气不仅没变,反而还日渐强硬,让人有点不爽。

      利采弥先将美景放到一边,摆出死鱼眼,掐着声音道:“怎么了粟大爷。”

      “收起恶心人的腔调。”他眼一瞪,屈指朝下指:“给我扫干净。”

      她靠近一看,才发现菜地里不知何时下了一场花瓣雨。

      安吉拉不掉瓣,可是广播时代会啊,还掉得特别多,但是粟静的命令可以算得上是无理取闹了。

      面对过分的要求,当然要敢于反驳,勇于抗争!

      利采弥义正言辞的拒绝:“花瓣而已,没准它腐化后还能给你充当肥料,哪里需要清扫。”

      “不行,我不喜欢腐化后黏糊糊的感觉,你要么扫掉,要么帮我洗鞋。”他瞄向那几棵月季的根部,冷笑:“不然我就全砍了。”

      那怎么行!

      前庭为了腾地方放林爷爷的盆栽,所有的月季前两年都被铲走了,再说这几棵月季是她和别人共同照料出来的,现在可是好不容易才养成了啊!

      不过……利采弥看了一眼菜圃,这么多花瓣,真要清理也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

      她试图挣扎:“你看你也不常来,我只扫下脚的小道行不行?”

      粟静没有回答,直接长手一伸勾了一条花枝,他斜眼看过来,眼神里带着说一不二的胁迫,当着她的面就要将枝条折断以显示他的坚决。

      她看得一阵心疼,赶忙出声:“住手住手住手!”

      他松开手:“哼。”

      她戴着草帽拿工具出来的时候,粟静手中端着一个果盘,他坐在树荫底下,时不时悠哉悠哉的指挥她需要清扫的方向。

      菜圃里种着胡萝卜、茄子、韭菜,以及她强烈要求种的葱花、芫荽等调味菜。

      小道不难扫,难的是落在植物根部的花瓣,特别是落在香葱、韭菜丛里的那些,压根就没法扫,她需要用手去一瓣瓣的拈出来。

      日头慢慢升高,利采弥大致清扫了个大概,起身锤了锤酸痛的老腰时,他横眼过来,牙签冲茄子叶上的某一片漏网之鱼用力指了指。

      利采弥将汗一擦,怒了:“你又不会踩到上面去!”

      粟静插了块哈密瓜扔进嘴里,慢悠悠的嚼碎咽下,才从容的道:“除了脚我不是还有手么,给我继续扫。”

      过分!
      霸道!
      蛮横!
      魔鬼!
      不讲道理!
      没有同情心!

      然而利采弥敢这么指着他说出来吗?
      ——不敢。

      在他严厉的眼神下,她只好老老实实的继续捡花瓣。

      水果吃完后,粟静手撑着下巴直勾勾的监督她,不一会,可能是无聊了,他起身靠近那几棵月季。

      利采弥额上青筋一跳。

      明明之前还嚷嚷着要砍掉人家,现在却厚着脸皮去赏花,这都是什么人,还要不要脸!

      越想越气闷,她忍不住朝他的背影挥动着扫把发泄怒气,鞋尖也狠狠地碾着他的影子,可是那家伙像是在后脑勺安了眼睛似的,没两下就突然回过头。

      带着劲风的扫把突兀的停在半空之中,在他的逼视下,又轻轻柔柔的落回了地面。

      粟静冷笑两声,摆明是看穿了她的小动作。

      利采弥咬咬牙,她扫扫扫扫扫……

      今天林佐希去同学家玩了,她猜他不会久留,本想等他回家之后就罢工,谁想那家伙果盘吃了一碟又一碟,就是不肯离开她的视线,不得已,只好清理菜地清到了饭点。

      下午四点半,她要出门去接弟弟,粟静不知又要作什么妖,说是没上过幼儿园,也要跟着一起去看看,她劝说不过,只好同意。

      二人到达利优弥所在幼儿园时,外面已经有五六个家长在等候了,利优弥上的大班教室在一楼,只是里面反常的只有三个小朋友在。

      利采弥跟别的家长搭了话,才得知他们班上有小朋友过生日,所以大家都聚在二楼里庆祝,里面那几个小朋友是偷溜下来玩的。

      看来还得再等一会,她朝靠墙等候的人道:“还没那么快结束,要不你先回去吧。”

      他是第一次来这所幼儿园,但是这里离林家和他们住的小区都很近,总不至于会迷路。

      粟静双手环胸,没动,正要张嘴说话,里面的三个小朋友却提起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利采弥很好奇弟弟在同学眼中是什么形象,赶紧竖起耳朵。

      “今天利优弥带来的粽子好好吃哦。”

      “我也喜欢吃,让他明天也带来吧?”

      “可是他家很穷,我看到他的衣服是补过的,也很少见到他穿新衣服。”

      “是啊,上次去春游时他的外套裂开了,后来他还有继续穿那件外套来,书包也是去年那个,都发黑发霉了。”

      “这样吗?可是粽子好好吃啊……”

      “不行,他家很穷,我们以后不能跟他拿东西吃了。”

      童言稚语还在继续,利采弥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他们口中的那两件衣服是她亲手缝补的,一件是腋下开线,一个是袖口脱线,她见衣服是半新还能穿,而且坏的都是不显眼的地方,就试着补了一下。开始时补得歪歪扭扭的很难看,她不满意的一一把线都挑开重新缝上新线,如此反复练到深夜,总算是缝得能看了。

      那期间,她觉得第一种缝法太容易让人看出来,她怕弟弟被同学发现后嘲笑,又换了几种针法练习,左食指不知道被误扎过多少次。

      至于书包,她每个学期都固定帮他洗上两次,背带上是长了几颗霉点,也比不上新书包崭新光洁,可是他的书包绝对是干净的。

      可是啊,到头来弟弟还是被人说闲话了。

      她不明白节俭有什么错,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胸口堵得慌,一种名叫难受的情绪从心尖蔓延至全身。

      “姐姐,你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利采弥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先前竟然呆立在门边,而里面不知何时放了学,同行的粟静正一手提着一个黄色书包,一手牵着小家伙。

      利优弥担忧地跑过来摇她的手,不知所措的仰着头,又软软地唤了一遍:“姐姐?”

      “姐姐没事,回家吧。”

      “嗯!”

      她勉强朝他一笑,伸手去拿粟静手中的手包,却被他给避开了,他没出声,率先走在前面。

      一路上利优弥都在吱吱喳喳个不停,说他写作业得了94分,说起那个过生日的同学,说他刚才吃了蛋糕……他还时不时跟他哥哥互动两声,粟静一律以嗯、啊、哦的单音词来回应。

      利采弥心不在焉,快到家的时候,她忽然说道:“七月,周末姐姐带你去买新衣服吧。”

      买新衣服=可以出去玩。

      比起新衣服,利小弟更高兴于能出去放风,闻言欢呼两声,掰着手指头算还有几天才到周末。

      晚饭的时候,她没有进厨房去帮周嫂,晚餐也没什么胃口,匆匆吃了几口就回了房。

      利采弥知道自己的心态不对,可是暂时还没有办法改过来。

      这两年来,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弟弟身上,没有花心思去交朋友,也不像别的女生那样能有自己的时间去逛街、去会友、去游玩……她一直在努力做到面面俱到,也自认为将弟弟照顾得很好,起码不负母亲的嘱托。

      她自负自己是个好姐姐,并且引以为豪。

      可是傍晚那件事让她大受打击: 她让弟弟受委屈了。

      忽然的,很想跟弟弟说声对不起,尽管他听不懂。

      利采弥慌里慌张的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楼梯口处时,听到了他与林佐希在楼下打闹的笑声,不知怎么的,她就走不动了。

      崩溃只在一瞬间。

      她半蹲着,细细聆听他的欢声笑语,听着听着,眼泪控制不住的淌下来。

      她抹了把眼睛,但越抹泪水越多,她干脆不管它,将头伏在臂弯里,哭得正凶的时候,下面突然传来了“噔噔”的上楼声。

      利采弥连忙站起身想快步跑回房,可是来不及了,来人的速度比她快了一倍。

      在林家吃过晚饭就回去的粟静,此时去而复返,他抓着楼梯的扶手,气喘吁吁地看着她。

      他缓了缓气,将手里紧抓的一件黑色外套递往她的方向,强硬又霸道地说:“利采弥,给我缝好,现在立刻马上!”

      “……万一我没缝好,你穿出去会被人家笑的。”她抹掉眼泪,鼻音浓重。

      他不由分说将衣服扔给她:“真有那种狭隘的人,对付他们是我的事,你只需要负责补好。”

      说完,粟静转身就下楼,来时急急忙忙,走时风风火火,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当夜,利采弥埋头研究如何缝补他的衣服,每次刚缝好又精益求精的挑线重来,途中换了几种临时新学的针法,直至半夜三更,总算练到了需要放大镜才看得清缝补过的痕迹的技术。

      她躺回床上,脑子清闲下来,不可避免的回想起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心情起起伏伏,最后望向搭在椅子上的那件黑色外套,内心逐渐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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