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谊电话》季微雨

1、罪谊电话

　　下班的公车内挤满人，甚至连挎在肩上的单肩包也被挤压凹陷，贴紧身侧。

　　“ 呲呲——” 最先感受到的是阵阵不明太明显的震动，耳边却因为充斥着喧闹而不可闻手机铃声。

　　一番摸索，终于在夹缝中摸得震动不停的手机。

　　“ 喂？” 董玬一手紧握公车内拉环，一手绕过挤在身侧的人，来不及看来电显示便将手机贴近耳旁，“ 干嘛？”

　　“ 董玬吗？你现在在做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熟悉。

　　虽然公车内人声嘈杂，董玬还是听出了朋友的声音，“ 齐漫漫？我刚试镜要回家，干什么？”

　　“ 这样的，我的车现在忽然抛锚了，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公车都没有。我打电话要拖车还要好久，” 电话那头，齐漫漫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着急。

　　“ 我现在在公交上，怎么去接你啊，” 听见齐漫漫的声音，董玬不情愿地皱起眉头，“ 你在哪啊？怎么弄抛锚的？”

　　“ 你现在问这些有什么用呐！都已经抛锚了，” 齐漫漫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着焦急的愠怒，“ 你就不能来载我一下？亏我们还是朋友！”

　　“ 行了行了，你在哪？”

　　“ 我在…… 路…… 路…… ”

　　“ 你说什么？”许是公车内摇晃加之吵闹，董玬听不真切齐漫漫说的话，“ 你发信息给我吧，我这里根本听不见，行吧？”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这个齐漫漫，真是会找事情。” 口中抱怨刚落，一阵震动将一条简讯传递到手机的荧幕之上。

　　看着信息内的坐标地图，看来那应当是一处及其偏僻的地方，“ 这个齐漫漫一定又是为了赶片场到处乱跑。”

　　齐漫漫与董玬都是xx大学影视表演系的学生，怀着一炮而红的梦想入校，之后却发现一切的事情都不过是现实的挑战。想要成功，便要一次一次地去试镜，那些试镜的地点，有些在繁华的市中心，有些却在偏静的郊区乡下。

　　回到租住的公寓，董玬没有进入公寓大楼，而是走向了地下停车场。工作日晚高峰时路上总是堵的水泄不通，这也是董玬虽然自己有车，却依旧会想要选择乘坐公交的原因之一。坐在车内，她在导航中输入了手机中的地址。“ 真是麻烦的齐漫漫，” 董玬嘴里抱怨了一句，脚下踩住油门，方向灯打起，开了出去。

　　因是通往郊区的路，车道上并不如同市中心一般挤得水泄不通。道路畅通，脚下油门不知不觉越踩越重，速度也潜移默化地被提了上来。

　　“ 叮叮叮，” 简讯的声音传来。

　　董玬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滑动屏幕，眼睛转而看向手机。

　　“ 哔哔！” 在她眼神看手机看得入神时，一阵响亮的喇叭声惊得她握住方向盘的手一抖，继而抬头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跨跃在反方向的车道内，迎面而来的车亮起警醒的车灯，喇叭鸣得大声。

　　“ 啊！” 董玬下意识地急打一把方向，车轮在速度的驱使下猛然朝向另外一侧偏去。

　　“ 咚！” 一声，车子撞在了路旁的绿化带中。

　　“ 唉…… ” 因为车子的冲击，董玬的额头重重磕在方向盘上，她揉着额头的红印，痛得龇牙咧嘴。

　　因是车祸，很快赶到现场的交警架起警醒过往车辆的告示。

　　“ 女士，你开车要注意啊，这要是撞到了人怎么办？” 负责调查的交警一边记录，一边苦口婆心道：“ 对自己和别人的安全要负责呐。”

　　“ 是，我知道，” 董玬声音低微点头道。正在她配合交警做调查的时候，手机的铃声再一次响起，她低头看了眼手机，“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说着，她走向另一侧，“ 喂？”

　　刚开口，电话那头便传来失望透顶的怒吼，怒吼中夹杂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哭泣，“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竟然不会来！我看透你了！你怎么能这样！你就是这种人！我们只是狐朋狗友！”

　　听着齐漫漫发疯一样的声音，董玬本就一肚子怨屈无处发泄，“ 你懂什么？我开车都是因为你出了车祸…… ”然而，她话没有说完，齐漫漫便毫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操！贱女人！” 忍无可忍的董玬毫不顾忌地对着骂了一句。

　　处理完了车祸事情，在疲惫与赌气的驱使下，董玬并没有再去齐漫漫发来的那个地方，“ 贱女人，总是为自己着想！”

　　事过两天，董玬没有再见到齐漫漫，也没有收到来自她的任何消息。换作平常，齐漫漫几乎每天都与自己都会聊上一小时的电话，拉扯着家常八卦。然而这两天的安静，让董玬目光盯着屏幕上那个不再动静的聊天头像出了神。

　　难道她真的生气了？要不要我问问？

　　心中这样想着，然而想到自己的车祸委屈时，董玬摇了摇头，“ 我又没有错，干嘛要先找她。” 想着，她将手机翻了过去，开始上网找寻可以试镜的机会。

　　大大小小的广告中，一条招聘年轻演员的的消息映入董玬的眼帘。“ 长期招募青年演员，如有意愿，请亲自来试镜，” 口中默读着招聘中的话，董玬默默地记下了那个陌生的地址。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第二日，一番准备后，因查不到前去的公车路线，加之自己的车又进厂维修，董玬不得已地叫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能去这里吗？”

　　“ 这是哪？”那地址的陌生偏僻就连出租车司机也不能认得，司机将地址输入导航中，看着导航中的显示，说：“小姐，这里好像偏远得很，你要去这里干什么？”

　　“ 面试，” 董玬说。

　　听到董玬的话，司机摇了摇头，“面试？这么远？小姑娘家要注意安全啊。”

　　车子渐渐偏离主城干道，开了不知多久，在一偏僻的路侧停了下来，“ 小姐，到了。” 司机喊了一声见没有什么反应，从车镜中看见后座的董玬似乎睡了过去，他抬高了声音，“ 小姐，到了。”

　　被司机的声音惊扰，董玬一个哆嗦从梦中醒了过来。“ 嗯？”她眼神带着初醒得迷惘看了看四周，“ 到了？”说着，掏出钱，便走了下去。

　　这里四周都是接近乡村的荒草萋萋，道路上除了掉头回城的出租车外再无其他车辆的影子。路侧一破旧的公车牌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早已歪斜，看得出来应当是被废弃了很久。荒凉一片，连鸟儿的影子都没有的地方，路尽头的一幢房屋显得格外醒目。

　　来到屋子面前，董玬抬起头，看着上面写着“新生*锦程公司”。

　　“ 应该是这里了，”董玬推开门走了进去。

　　不像一般面试公司一般喧闹，这里的大厅格外安静。

　　“ 你好？” 推门进去的董玬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厅，奇怪地喊了一声，“ 有人吗？”

　　“ 来了，” 听见董玬的声音，前台的里侧走出一带眼镜的女人，她看了看董玬，“ 你是来应聘演员的？”

　　“ 是，” 董玬点头。

　　“ 我们这里除了招募演员，还招募驻店模特，” 戴眼镜的女人嘴角礼貌性地笑着，带着董玬走过走廊，一路上与她介绍，“ 这样与你说，我们是帮助现在大型的影视公司招到有潜质的演员，当然了这不是保证的。毕竟每个人的运气与实力不一样，” 说着，女人转身，带着安慰的语调说：“不过当不了演员你也不要难受，一般来说当不了演员的都会与我们签约成为驻店模特。” 说着，女人手指了指走廊一侧玻璃橱窗内的人形模特，他们其中不乏身材高挑的俊男美女，也有容貌平平的路人甲乙。
　　“ 这些雕像都是按照模特的样子做的吗？”看着面前的模特，董玬眼神带着惊艳的色彩，“ 真好看。”

　　“ 我们的驻店模特也是有被外发现的机会的，” 女人说：“我们是签约制的。”

　　“ 签约？” 听到这句话，董玬转过头，看着女人。

　　看出董玬眼中的顾虑，女人笑了笑，说：“是，不过你不用怕。我们的签约不是终身的，你可以选择十年，二十年不等，时间到了也可以选择解约或者续约。你不用着急决定，可以考虑看看。”说着，女人将手中的文件夹递过，“ 这是我们的合同，里面有分成等事情的详细说明，看好了再签字。”

　　“ 好，” 董玬点头，一边走路，一边低头草草翻看着合同，“ 公司还负责整形费用？”

　　“ 是，不过这个不是必须的。有些艺人，模特会需要整形，这个我们公司会负责费用的。”

　　在董玬与女人经过一处橱窗的时候，橱窗内站着的模特似乎没有被放稳，冷不防向右倒去，面朝下跌落地面时，其一双睁开的眼被地面散落的装饰用的塑料玻璃渣块的棱角淹没。

　　“ 唉，怎么搞得，” 见到模特倒地，女人嘴角一撇。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一旁匆匆走来的人员急忙扶起了模特。

　　“ 你看看这眼睛这样了还怎么展示？送到工厂去，换一双琥珀眼睛来。”

　　“ 是，是。” 几名工作人员点头着，抬走了模特。

　　董玬看见一块带着锋利棱角的碎片扎入模特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睡醒的原因，迷迷糊糊中，她竟然看得在碎片扎入的地方有鲜血不停地涌出，而那模特被纱帽半遮挡的容颜似也有几分眼熟。

　　“ 你想好了没有？”女人的一句话，将董玬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 想好了，” 董玬先是一怔，继而点头，“ 我想先签20年好吗？”

　　“ 当然可以，毕竟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女人赞同地笑了笑，说。

　　“ 好，” 董玬点点头，在末页的右下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董玬签上了字，女人满意地看着董玬，“ 这就好了。”

　　“ 我想问一下，那以后试镜的时间你们会通知我吗？”

　　“ 一会儿我会带你去，” 女人接过文件夹，说：“ 我们只有一道关卡，通过了，你便能一辈子无忧无虑，一炮而红，成为聚光灯下的焦点；不过你要是失败了也不要紧，依旧可以做驻店模特。”

　　“ 好，” 董玬点头，跟着女人推开一扇红色大门。

　　屋内光线灰暗，只有两把椅子，一张书桌。

　　“ 来，坐这里，” 女人坐在一把椅子上，手示意董玬坐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

　　“ 好，” 董玬心有疑惑，然而依旧坐下。坐下后，她的目光不由得环视四周，四周的墙壁上挂着的都是一些明星的海报相册。他们大多是当红正火的明星，董玬不由得问：“ 这些都是这里签约的吗？”

　　“ 是，” 女人并不避讳地点头，“ 以后你的相片也可能会被挂在这里。” 说着，她解下手腕上的表，放在桌上，双手相握成拳平放于胸前，“ 好了，我们言归正传。我们判断你能否被选上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一通电话。”

　　“ 电话？”

　　“ 现在你需要给你目前最好的朋友打一通电话，说什么随意。只要能让他在时间之内赶来即可，” 女人一字一句缓缓说：“如果他来了，那么他将代替你成为我们的驻店模特，而你将作为明日之星走出去；反之，若规定时间内没有人来，你则会被做成驻店模特。”

　　“ 什么意思？”董玬没有听懂女人的话，她问：“做成驻店模特？”

　　“ 说起来，做成驻店模特的程序倒是繁琐的很。我们要先将你的肌肉硬化，可是不能影响血管活动，毕竟只有血液正常流通才能保证面色红润如同活人，” 女人解释道：“ 最重要的还是要检查身上有没有缺陷，要是有缺陷，就必须要进厂加工改造。如同方才的模特不小心跌脚，眼睛被刺瞎，那样的话就只能挖去她的双眼，装上人造琥珀了。” 说着，女人耸耸肩，“ 因为肌肉硬化，也不能打麻醉全程只能是你隐忍着疼痛。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毕竟你全身肌肉僵硬，就算感受到痛苦也不会表露出来。之后每日，会有人来清理你身上的灰尘以及排泄物，也会负责给你灌喂食物。当然了，运气好的也会被一些地下马戏杂耍团看见，或者被收藏家买去。毕竟这种真人模特现在可依旧流行未有褪色。”

　　“ 你是开玩笑吧？”听到女人口中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董玬嘴角不自觉抽了抽。

　　“ 怎么是开玩笑呢？” 女人听了董玬的话后，轻笑出来，“ 我们签约的是你的灵魂，等你合约期满了后，我们会如约释放你。当然如果你选择毁约，我们自然可以提前销毁掉你。”说着，女人手抬起，“ 打电话吧，如果有人来，你便就是最璀璨的新星了。”

　　“ 不，这太荒唐了，” 听到这里，董玬嘴角地抽动止不住，她双手推着面前的书桌起身，转身便要离开。然而在她转身时候，看见四周墙壁上的墙纸开始扭曲，被撕下的墙纸内走出一个个黑漆的身影，看不清面目，只有模糊的人形。“ 你……你们…… ” 如同见了鬼一般，董玬一下跌落在地面，往后一摊，手机顺着掉在一侧。

　　“董小姐，如果你现在选择毁约，那可真是不值得。因为那样，你就也会被做成墙纸，与他们一样贴在这不见天日的屋子内，这里的空气可是浑浊的很。再怎么不济，也要去空气新鲜的地方，不是吗？”女人的鞋子走过地面时发出清脆的踢踏声。来到董玬身侧，她蹲下身子，捡起掉落在一旁的手机，“ 董小姐，你现在有两个小时。”

　　这时，她才恍悟过来，方才见到的那些模特根本不是雕塑！而是活生生的人，那些没有等来代替自己被做成雕像的人！

　　董玬看着面前人不人鬼不鬼的黑影，四周墙壁上挂着的相片中的人似乎也都是面带着看戏一般的讽笑看着她，而面前的女人脸色煞白，唯有黑洞一般的瞳仁倒映出董玬惊慌的模样。

　　市中心一处试镜的片场内，刚下台的柳铭接起自己的手机，“ 喂？董玬，你找我做什么？”

　　“ 柳铭，我的车现在忽然抛锚了，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