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阙楠

49、白日出逃

　　“奇了！小祖宗才刚从冰洞出来，这又跑到了哪儿？”人群中一个中年女子领着众人往南面走。女子面上不掩焦急恐惧，心中难免有些胡思乱想。

　　这几日，正逢大漠马匪祭祀，小祖宗若是被那些人错抓，成了大漠战神的祭祀品，那可不得了。

　　女子越想越急，越想越怕，脚步不由加快几分，迎面撞见几个人影。

　　人影离得有些远，开始还缓慢的走走停停，此刻却一动不动，弯着腰停在原处，女子虚虚望了一眼，视线突的清明。

　　“哎哟！我的小祖宗！”

　　她匆匆跑过去，一把抓住林染背上的女孩，忙揽到自己身前。女子扒开女孩身上披着的衣服，仔细瞧瞧她的模样，确认没什么大问题，这才怒气冲冲的看向林染及齐时初。

　　“你们是谁？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林染瞧着女子身上充满民族风情的衣衫，料想她与女孩一般，应当都是大泽氏的人，刚想解释几句，一旁的齐时初却早已怒气回骂。

　　“你弄清楚！她自己被马匪抓走，是我们救了她！”

　　“你们救的？”闻言，女子即使止住身准备动手的手下，上下打量二人一番，看他们确实不像是坏人，脸色霎时一变，换了副了农家大娘的和善模样。

　　“原来是两位恩人救了小祖宗！那正好，随我们去城里坐坐，好让大家伙犒劳犒劳二位！”

　　齐时初斜瞅她一眼，冷哼一声算作回绝，却看旁边的林染状若欣喜的点了点头。

　　林染弯腰作揖，态度十分礼貌谦和，似是巴不得受到别人感谢……这些人嘴上说是做客，估计还是不信他们，想抓回去监视一番，待女孩醒了，问清来龙去脉，才能确保他们二人是真的无害。

　　林染状似感谢的点头，不顾齐时初的瞪眼，弯腰笑了笑……大泽氏的人，怎么都这般谨慎……

　　女子见林染这般容易说话，吩咐手下背着那女孩，亲自带着林染二人，一路直行，终在天亮前到了一个小镇。

　　此时，天野仍是一片雾蒙蒙，雾气中夹杂着黑夜专属的湿气。

　　小镇虽然简陋，镇前却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石墙，石墙最边沿处开了一扇小门，估计是这小镇的入口。

　　如今，小门处围了不少老人。

　　老人一瞧这群人回去了，拄着拐杖慌慌走来。

　　“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天都快亮了！”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爷面上恐慌，扫了一眼人群，视线落在手下背着的女孩身上，神色松了一下，道：

　　“还好把小祖宗找回来了……快走吧。”

　　女子点点头，领着一行人进入小镇，回头便把镇门关上。

　　一切安定下来，老太爷此时才认真打量了周围一下，目光落在人群中，疑惑的看了看这两位陌生人：

　　“这两位……”

　　“小祖宗偷跑出去，是他们救了小祖宗。”女子尊敬答。

　　“哦！那可是恩人了！”老太爷笑笑，冲着身后几个村民道，“愣着做什么，赶快把恩人带回去好好招待！”

　　林染弯腰致谢，对着老太爷摆出一副“粗茶淡饭即可”的随意姿态，谦逊半天也没人听，半推半拽的被那几个村民“押送”进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房门建的相对复杂敞亮些，林染与齐时初刚进去坐下，旁边便走出几位村妇打扮的女子，端上粗茶糕点送过来。

　　齐时初本来就跟着林染，林染做什么他也做什么，他见林染喜滋滋吃了几个粗粮饼，自己也咬了一口，才尝出味，眉毛便皱了起来。

　　“啧——真难吃！”

　　旁边一个较为年轻的妇人面上有些赧色，尴尬道：“我们这个地方没什么好吃的可招待恩人，真是对不住了。”

　　林染见妇人不好意思，笑笑摆手，又瞥了齐时初一眼，“你若不想吃，我还有几个馒头，要不要换换？”

　　说着，捶了捶身后包袱，拳头击打在风了半个月的馒头上，发出硬邦邦的声音，惊得齐时初赶忙低头喝了口茶。

　　旁边那几个妇人乐的笑了几下，又对林染谢了几声，而后告辞，猪呢比出门做工。

　　临走前，年轻妇人想了想，瞧瞧林染与齐时初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是叮嘱一句：

　　“恩人若是想赶路，千万得等天黑了，天黑上路安全些。”

　　妇人语气颇为神秘莫测，齐时初看那群人走远了，盘着腿道：“天黑赶路？那可真是上赶子想遇些坏人！”

　　说着，他又扭头看看埋头苦吃的林染，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林染许久没进食，面前虽是些粗粮糕点，他仍是吃的开怀，眼角弯弯，抬头瞧了眼齐时初道：“别急，等我吃完这些东西便走。”

　　白日赶路对林染来说有些难熬，但总归好过夜里看不见东西。这大漠深深，若非不得已，没人会在夜间出行。他一个冥差，若是被大漠里什么东西咬了，倒没什么大碍，可齐时初毕竟是个凡人，一不小心死在自己面前，怎么也说不过去。

　　林染不失仪态，不过半柱香时间便把东西吃的差不多，他瞧瞧剩下的食物，颇为珍惜的放到包袱里。

　　这些东西估计够小孩一路饱餐，等出了大漠，抵达金都，他便能为两人买些好一点的衣食。

　　齐时初看他颇为珍惜收东西的样子，嘀咕一句，“难不成你还准备吃这玩意吃一路？”

　　林染道：“我吃好了，这些都留给你。”

　　齐时初看他拍拍包袱，一脸餍足的模样，无奈一下，“感情您还是一头骆驼，吃跑喝足带着一个大肚子就能支撑一路！”

　　林染摸摸鼓起来的腹部，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似是没听懂他话外之音，安慰一句，“你这话说的在理，小子，可别太羡慕我！”

　　齐时初：“……”

　　二人趁着没人注意，偷鸡摸狗般跑出小镇。

　　林染注意过来时女子所行方向，料想这小镇应是位于大漠北面，偷溜出镇门后便改了方向，没有回头，反而继续往北面行。

　　时近申时，林染偷鸡摸狗般弯腰走了一阵，心里还是无奈……怎么自己好不容易做了件好事，反而和梁上贼人一样心虚呢？

　　齐时初仗着自己个头小，倒是大大方方走了一阵，期间喝了几口水，将水壶递给林染，与往常一般被他拒绝。

　　“林染，”少年拽着林染衣袖，费力攀爬一群隆起丘壑时，忍不住开口，“你有没有觉得我很麻烦。”

　　少年直呼林染姓名，青年诧异一刻，却是老实回答：“有。”

　　明明是齐时初自己提的问题，得到回答后反而发了毛，“有？我哪里麻烦了？哪里拖累你了？我为了你去求水，为了你离开齐府，我哪里不好了？”

　　林染拉着他往高高丘壑上行，语气理所应当，“你做的这一切都是麻烦。”

　　齐时初求水是好意，却牵连林染去救你，齐时初离开齐家是被迫，却牵连林染携你一路。他本来就来去一人独得清静，如今身边多了一个，总归是麻烦了点。

　　林染无所谓的说着，面上显出一个笑容，“不过，也还好，多了一个人吵嘴，总归热闹些。”

　　齐时初一愣，抓着林染的手微微紧了些，“那你不讨厌我？”

　　林染回头疑惑，“我为何要讨厌你？”

　　“你明明说过，那个人是好孩子，我不是，那还不是烦我？”

　　“你的确不是啊，”林染道，“那孩子有担当，愿意为族人冒险，你只为自己而活，杀父离家，都是因为自己害怕。这些行径虽然没做到以德报怨，却也是理所应当，你不是好人，但你也不是坏人，人都是自私的。”

　　齐时初被他再一次扣上“自私”的帽子，脸上却没了之前不服气的神色，面上一喜，又是顺嘴的问了句：“那你喜欢我么？”

　　“喜欢？”林染语气一扬，还没说什么，面上突的凝重下来。

　　这个问句明显有些歧异，奈何此刻风沙声有些大，掩盖了林染语气中细致的疑惑情感，便让这句话成了一句陈述。话语飘到齐时初耳边，从喜欢慢慢扩展，从两个字慢慢形成一句话。

　　我喜欢你，所以，我会永远陪着你。

　　齐时初脸上起了干皮，不复之前水润清秀模样，此刻的脸却突然焕发了光彩，眼睛亮亮的，十分好看。

　　一个少年，向一只野鬼寻求陪伴，似乎是该难过的，齐时初却乐的不可开交，没注意林染焦虑的神色，更没注意，林染抬头，越过沟壑顶端，向北面平原投下的诧异目光。

　　丘壑之下，千军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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