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心》龙葵

5、第 5 章

　　凤凰本无物，难得女儿心，穷追一世情，伤心两行泪。

　　略带粗糙的白皙手指摸索着鲜红的锦面，一寸一寸，红白鲜明。凤翅的冠，霞色的帔，鲜红的裙，加高的屦，只待对镜花黄贴，便做他人妇！她也能嫁人？谁又敢娶她？他可知他娶得是何人？长公主家的大小姐？还是长公主家的远方侄女？又或者公主府的婢女？

　　还是原来的小小瓦房，不同的是原本青灰的空间充满鲜红闪亮的色彩，都是她不常见的颜色，而这些不同寻常的颜色即将带她离开这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太不真实了，如同这帝山上冰晶的光泽下美丽而茂盛的植物，美丽得让人怀疑！她这紫眸的妖孽有什么资格嫁做人妇，又是何人犯了滔天的罪孽得娶她这紫眸的怪物？

　　她这是要去为妻还是为妾？她的夫君会是长什么样子？会是白发蓝眸的贵族，还是暗淡发色杂色眼眸的凡人？他的家也坐落在这冰冷的帝山半腰吗？做为他人妇的她将会如何生活呢？还这样枯老等死还是同他举案齐眉？

　　忒轻笑，及膝的白亮长发下，掩藏的鲜丽紫眸忽明忽灭。难为她的母亲还记得她，及笄也近三年了，本想这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不成想，到这个年龄又来这么一遭，让她对未来的生活有了希翼？是好，是坏？

　　不论如何，她是要嫁了，她的母亲也知道粗糙笨拙的她做不来精致的嫁衣，一套套行头相当完备，无需她再动一针一线，添一块砖或加一片瓦，只等着坐花轿的那一天！不知好日子选在哪天？

　　拉开门闩，失修的门扇被凛冽的寒风一吹，有些摇摇欲坠，瓦房对面，葱葱郁郁的妖娆，各色花朵开在白冰的世界里，争奇斗艳，怪异异常！忒怔怔地看着那些花，雀跃的心瞬间冰冻——这样的艳丽色彩不过是人为操控的结果，她的婚姻也一样，将永远逃不开束缚，一旦失去价值就会成为明日黄花，她又何必心存希望？

　　可她仍然得嫁！

　　忽然很想去看看她的妹妹，她这一世唯一的牵挂，很久没见了，或许这将是她们最后一次相见！

　　路渐行渐阔，矮小的瓦房消失，平地拔起层层阙楼，死寂的庄严肃穆。劳累一天的下人和应酬一天的主人都累了，宫门房门禁闭，深深的，让人寂寞，唯一不死寂的是行走在冰晶铺地上的她，这世上最寂寞的人。

　　高高的窗棂后，厚重的白帷幕遮起，她的妹妹静坐在道道轻盈的白纱后吐纳休息，依稀美丽，却看不真切。也不知还在看些什么，她忘了举步，也忘了这里随时会有人经过，就那样看着，想把这一切装进记忆，永不忘却！

　　一阵冰凉忽然侵袭上她的嘴唇，待她察觉已然不能呼唤，试着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暗惊，为什么她一点儿也没有发现外人的到来，她的武功真的这么差吗？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里面，她的妹妹还在休息，侍卫也没有动静，诺大的公主府竟没一人发现外人的闯入！她挣扎，试图侍卫的注意。

　　“别动！”

　　捂着她嘴唇的手又紧了几分，继而被拖离地面，随着闯入者落上一颗大树——上面一个暗卫也没有，料想是被劫持她的男子摆平了！坐在大树上，公主府的大片区域落入眼中，这里是个视觉范围极佳的观察点！

　　“不要想大叫，惊动其他人对你我都不好！”来人警告，然后放开她的嘴唇，小心问道：“你是长公主的大小姐？”

　　忒定了定心神，心下已转过数个念头，最后决定不惊动人。无论怎么办，一旦来人被吓，最有可能的是窜进离他们最近的她妹妹的闺房躲避，以来人的武功，这将直接威胁到她妹妹的生命安全，所以，暂时她什么都不能做，必须先稳住对方，于是开口道：“不是！”

　　“不是？”

　　男子的语气里有些许了然，让忒惊疑不已，忽然她的肩膀传来一股大力，欲将她掰向后方，措手不及的忒只来得及闭紧紫眸，对方的鼻息已喷在她的脸上，她同来人面对面而坐。忒心微凉，难道是有人发现了她的存在，派人一探究竟？

　　“还说不是？你这一头白发想否认也否认不了，更何况，你皮相这么美丽，不是长公主的大小姐会是谁？”男子声音低沉，有条不紊，头头是道，丝毫不为自己是一个闯入者而担心害怕！

　　忒坚持说道：“远亲而已！”

　　“远亲？”男子冷哼，“据我所知，长公主的亲戚全在水晶宫里，要不就在这帝山中间，哪来的远？”

　　忒沉默，他并不索财，也不急着杀人，那闯进来是干什么？既然摸不清对方的来意，不如直接相问，开口：“你想干什么？”

　　“你闭着眼睛干什么，这儿很安全，不会掉下去！”男子风牛马不相及地说道。

　　忒也不理他，闭着眼睛，继续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道：“小姐不用担心，我也是逃婚，来这里是想看看我父亲为我安排的新娘子长什么样子！”

　　逃婚？也？忒的脸色立即刷白，他是她未来的夫君？突然之间很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小姐？你怎么了？”对面的男子将忒惨白的神色尽收眼底，安慰道：“跟你说了，我也是逃婚出来的，咱们半斤八两，谁也不用告发谁！”

　　挣扎了许久，忒还是放弃，既然对方选择逃婚，她这婚是结不成了，对婚姻抱有的一丝希翼此时也像泡沫一样破裂了，他们终归还是陌生人！忒平静地开口：“为什么说我逃婚？”

　　“你穿着一身下人的衣服，又在这种时候站在窗边恋恋不舍地看着房间里的那位小姐，不是逃婚是什么？不过待会儿记得包一块头巾，不然你连二门也走不出！”

　　忒想笑，没想到自己真实的下人身份倒被她的未来夫君当成假扮下人逃婚，还亲自提点她的漏洞，真不知她的母亲是如何向人家介绍她这位大小姐的！

　　“你…你…”男子迟疑，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了？”忒问。

　　“你为什么又是笑，又是流泪？”

　　忒愣，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湿湿的！她明明在笑啊，为什么眼泪会自己流出来？

　　“你没事吧？难道你不是逃婚？”男子又开口，不再一副如我所料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如果说不是，他会有所歉疚吗？他会不逃婚吗？忒很想问，却没有那样的勇气，她又有什么资格？终于还是改口：“你为什么逃婚，你父亲是怎么说我的？”

　　又是沉默，良久才听男子回答：“逃婚并不是针对与我结婚的人，我只是不甘心父亲把一切都当作政治的筹码，不想随他意！”

　　原来他并不在乎他的新娘子是谁，只要不是他父亲的安排！忒略微斟酌，又问：“那你父亲有没有对我的长相说什么？”

　　“你们女子怎么总在乎这些？”

　　忒虽看不见他现在的动作，直觉却告诉她，他在皱眉，手紧握成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说你长相非凡，今天见到你，才知道并没有夸大！”男子完全没有看到忒的动作，自顾自说道。

　　长相非凡？忒苦笑，确实非凡！看来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长相！“你逃婚有几分把握？”

　　“本来只有五分，现在有十分！”男子自信满满，后来仿佛又想到什么，道：“你真的是在逃婚吗？”

　　“嗯！”忒含糊应道，突然觉得命运又在同她开玩笑，一圈过后，她的生活再次回到原点，像上次照顾她妹妹一样，她将继续回到那一方小屋里枯坐等死，不同的是这次的悲欢更短暂！

　　“那我走了！”男子有礼地问道，似乎不太放心忒。

　　“等等！”忒的语气有些急迫，继续道：“你的功力可以把我带出去吗？”她有些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在知道她的生活终究会如一滩死水一样时，她想亲自为它添点儿色彩！

　　“可以！”似乎听到忒的话很高兴，男子的声音有些上扬。

　　忒笑笑，道：“等我一会儿！”跳下树干远去，回到自己的小瓦屋里拿了帷帽遮脸。

　　再次来到树下，仰头，发现一个清俊异常，蓝眸如天的男子眼睛发亮地看着她，鬓角的发色是亮亮的白色，忒笑，总算看清了，原来她未来的夫君这么好看，竟是纯正的贵族血统，她能做这样男子名义上的一次未婚妻，也知足了！

　　男子的功力很高，他们的离开神不知鬼不觉，公主府邸依然庭院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