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鲞郎和石匠》巧米果

8、鲍水生媳妇闹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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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陈头的屋子靠着之前开采过石板的山壁修建，一半露在外头，一半嵌在里头。

　　外头看着不大，里头却是敞亮，摆着不少用石板拼成的桌椅，还雕了样式，精巧得很。

　　李掌柜饶有兴趣地驻足看了会，老陈头见状忙介绍：“都是我年轻时自己雕的，现在老了，手劲不如当年好。”

　　“现在也不错。”李掌柜赞了句，指崔洋，“刚才去了他那，见着庭院里的石板，凿得不错。”

　　庭院里的石板是陆峰凿的，老陈头这些日子巡视石场的时候也见过，因着陆峰是休息时间凿的，他也不好说什么。

　　这会听李掌柜说起，他微愕了下，崔洋忙向他使眼色，示意他认了。

　　老陈头会意，忙笑说：“雕虫小技，掌柜过誉了。”

　　李掌柜笑笑，也不再说，老陈头忙迎着他上座，有妇人端了茶盘上来，老陈头亲自为李掌柜端了茶。

　　崔洋接过茶碗，品了口，竟是品相不错的龙井。

　　并不是明前或是雨前的龙井，但也是取了嫩尖炒的，茶汤竟还是碧绿的。

　　龙井不宜储藏，三四月间的茶，放个半年，到如今的九十月间，早就变质，茶汤是淡黄色，除非藏在冰窖里。

　　采石场内自然不会藏有冰，定是与里面的山洞有些关系。

　　他心想着，不急着搞清楚，先解决眼前的事再说，便使了个眼色给李掌柜，示意他说正事。

　　李掌柜放下茶碗，与老陈头说：“你那石板我见着喜欢，正巧店里有好几个铺子需要更换石板，崔店官又极力推荐，就在你这儿订吧！”

　　老陈头一听，人都快懵了。

　　臻品斋的铺子他见过，最少五个店面大小，城里东南西北都有分店，山南和山阴县里也有，更别说出了越州府外的那些。

　　据说钱塘和姑苏两处，占半个街面。

　　给臻品斋供石板？可就是天上掉金子的事，喜得老陈头一连说：“这、这、这……”半天没成句话。

　　李掌柜奇怪：“怎么？不接？”

　　“接！接！接！”老陈头忙回，顾不着多想。

　　李掌柜遂道：“既然接，那丑话说在前头，与我家做生意跟旁处不一样，首先是价钱……”

　　他尚未说完，老陈头已迫不及待开口：“价钱好说，与你们家做生意，是给我打招牌，白供都愿意。”

　　他想着搭上了臻品斋的大船，往后买家自然是源源不断。

　　李掌柜看出他的想法，心底嘲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说：“我们家做生意讲究的是童叟无欺，即问你买石板，自不会白要。方才跟崔店官打听过，你家石板的价格比其他处实惠，想着届时还要让你往城里运，我给你这个数。”

　　说着，李掌柜用手指掰了个价格，比崔洋的买价高了些，比石板的行价低些。

　　老陈头愈发开心，心想不愧是大商行，就是公道，忙说：“这个价格行。”

　　李掌柜见状转了转手里的扳指，又继续说：“定约要按着我家的规矩来：定金与其他石场一样，付一成；货齐验货后付你四成，一年后付你三成，余下两成要压三年，可行否？”

　　这约与崔洋之前的定的约略有些区别，但也不未过分，老陈头知道些行情，清楚与城里大商户做生意，定的约也基本差不多。

　　便应：“可行！”

　　“那就先定个约吧！”李掌柜说着，给崔洋一个眼色。

　　崔洋会意，出去喊了之前跟着来的账房。

　　账房进来寻了桌案，取出算盘与纸笔，墨好墨之后听李掌柜口述。

　　老陈头立在一旁听，当听到这一会要定五个店面的石板，顿时乐开了花，这一票的赚头足足是崔洋那票的八倍。

　　一见账房写完，就忙说：“我这便去请牙人。”

　　牙人平阳村里就有一位，很快可以请来，但李掌柜却道：“不忙。”

　　他将写好的契约递给老陈头：“我家立的约须得大店官（东家）过目，你且先看看，可否有错？”

　　大商行定商品契约，须最终定约前上报，这是规矩。

　　老陈头不疑，只仔细看了约，他识得几个字，看约，尤其是看数不成问题，仔细检查了遍后点了头：“没错。”

　　说完又觉得不放心，道：“这约没成，我没底，能不能……”

　　他的话没说完，李掌柜已明白他的意思，让账房掏出五两银子给陈老头：“今日先给你这个数，三日内会将定金与约给你。”

　　老陈头一见白花花的银子，最有一丝疑虑也打消了，眉开眼笑的接过，乐呵呵地送了李掌柜出门。

　　还千恩万谢了崔洋：“多亏崔店官帮忙介绍。”

　　崔洋笑，打趣：“这么大笔生意，你该给我多少提成？”

　　老陈头脸色停顿了下，前些日子他刚因为提成的事情与陆峰闹不愉快，这会在屋外，他可不敢明着说给多少提成，被那群人拿着把柄，回头又逼他要。

　　崔洋看出他的心思，心底冷笑，面上则端着笑容：“罢了，你替我修的屋子着实好，便不问你要提成了。只一样……”

　　他刻意顿了顿，语气严肃，指李掌柜，“他家铺子与我有生意，你供的石材断不可以次充好，令我下不来抬面。”

　　“这个自然，选最好的供！”老陈头一口答应。

　　他们身旁已围了不少石匠，不少人几日前也在验收现场，听到过崔洋说要替陆峰讨回公道的话，心里都是疑惑：不是讨回提成吗？怎么介绍起生意来？

　　于是纷纷悄悄看了陆峰一眼。

　　陆峰年轻，又多年只呆在平阳村和采石场里，哪看得透崔洋的用意。

　　不得解，又不愿意多疑崔洋，只好闷在心里，目送崔洋一行人离去，待收工的时间到后回了家。

　　方回家，就见家里的粮橱和米缸等物都有明显被翻动过的迹象。

　　陆大娘虽还坐在床边，如往常一般与他说话，但衣袖却破了到边，被她用手拽着，又无法完全拽住，漏了一截破布出来。

　　陆峰眼尖，立刻就问：“娘，出什么事了？”

　　陆大娘起先还不肯说，经不起儿子的问才说：“是鲍水生的媳妇来过。”

　　鲍水生的媳妇就是白天被村里妇人怂恿，嚷着要来讨房租，涨房租的那位。

　　她性子躁，脾气又急，以前每回来都没什么好话，早些年他们家的生计只靠陆大娘缝补衣服为生，不敢怎么惹她。

　　她嗓门大，一嚷嚷全村人都听见，村里人帮亲不帮理，只会单听她的话，不给陆大娘活做。

　　这几年陆峰去了石场做工，陆大娘也不再做缝补的活，就不怎么需要顾及她，加之拿住了些她的短，已经相安无事了好久，怎今日又忽然来他家翻东西，拉扯他娘？

　　陆峰心里本就闷得慌，又见到家中这副情形，火顿时涌了上来，粗声粗气地说：“我去找他。”

　　陆大娘动了动嘴，要喊住陆峰，鲍水生媳妇已经找上门来。

　　她一直在家门口张望，一看到陆峰就放下手里的饭碗找来，进门张口就是：“陆家小子，欠我家的房租该交了。”

　　这月他们确实是欠租了，但之前约定是欠半月，届时多付五文钱，今天离付租的日子还有三日。

　　陆峰不理，说：“还有三日到期，等发了工钱就给你。”

　　“呸！别装得自己没钱似的。我都打听清楚了，修鲍秋生家祖屋的石板，你有提成拿的，他家屋子是一个月前修的，你跟我谈租的时候手里已有了钱，还故意讹我，非要拖二十天才交。”鲍水生媳妇叉着腰骂。

　　还转头指着陆大娘骂，“你就是这么教儿子的？欺负我好说话，可怜你们孤儿寡母，生生同意了你们欠租。早知道我死活都不会同意，我们乡下人挣个钱不容易，这几个钱你们看不上，我们宝贝得紧。不要脸，活该当寡妇！”

　　“你再说一遍！”陆峰气得大吼，脸色拉了下来。

　　欠租这事非是他家强求的，欠半月要多付五文钱，钱虽少，但也是钱，能不付就最好不付。

　　还不是鲍水生媳妇私下里打的小算盘。

　　她有个厉害的婆婆，管着家里的银钱；还偏心，银钱紧着小儿子家花，说什么小儿子出息，能在县城里谋活，赚得多也花得多，该补贴他。

　　还劝鲍水生媳妇别多心，小儿子这么出息，将来她家有点事，让小儿子办就好。

　　鲍水生媳妇气得要死，可她性子躁，只会嚷嚷，没什么手段，奈何不了小叔子一家，就只能从陆峰家每月的房租上打主意。

　　约定的是一百五十文一月，交给婆婆的时候偷偷没下二十文，与陆峰家说好没要说出去，时常给机会拖欠房租，拖个半月多收五文钱。

　　陆峰家也是没办法，除却鲍水生家这间，村里再没有低于二百文的屋子，只能租着。

　　也好在拿住了她的短，平日里鲍水生媳妇不敢造次，今天是被点着的炮仗，炸了还昏头。

　　陆峰也没客气，黑起脸：“欠租这事原是说好的，你也没吃亏，占了好处的。”

　　“呸！算什么好处？比起你得的钱，我才要几文钱，亏大了！”

　　鲍水生媳妇越说越觉得肉疼吃亏，想她每月偷偷攒几个钱多不容易，还要担惊受怕，她那口子很听她婆婆的话，若是被发现，绑到婆婆跟前打一顿都算是轻的。

　　陆峰也被戳到痛处，冷哼：“你们一个个都只知道惦记那份提成，我今天就跟你说清楚，没有的事，生意是卖鲞小哥自己谈的，提成没我的份。你要是再纠缠，我就跟你算总账，就你这破屋子，每月要我交一百……”五十文。

　　他的话尚未说完，陆大娘厉声打断了陆峰：“阿峰，住口！”

　　一百五十文他家与鲍水生媳妇之间的秘密，也是拿捏她的把柄，秘密要藏在心里才管用，说出口就没用了。

　　她虽见识不多，但也懂这个道理。

　　喝止住儿子之后，压低了声音与鲍水生媳妇说道：“我们真没赚那么多钱，不要听别人胡说，大家过日子都不容易，你我吵半天做什么？平白便宜了别人。”

　　鲍水生媳妇在陆峰说出一百五十文的时候，人已经惊了，曝起的脾气一下就熄了，就剩下害怕。

　　好在陆大娘及时拦住了陆峰，没暴露她的秘密，她才缓了神，嚷了几句：“算了，反正也不差三天的时间，三天后要是不交租，我就把你们赶出去。”

　　说完，心有余悸地转身离开，跨过门槛的时候还绊了下，气得她抬脚使劲踩了几下，吐了好几口唾沫：“晦气！”

　　陆峰听了还是恼，皱紧眉还是要骂。

　　陆大娘喊了住了他，正色问：“阿峰，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