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七月落

2、木簪花

　　1.
　　都说，红颜薄命。

　　见了闻家五姑娘的人都要叹息一声:这姑娘生得好，像观音座下的童子，可惜……

　　五姑娘自幼体弱多病，算命的说这是命犯孤魔，要入了空门才可保一生平安。可家里人又怎舍得？

　　于是，五姑娘自请搬到僻静的院子，以诵经抄经度日，并对家里人说:若无要事，勿扰修行。

　　2.
　　春日上巳，院子仍然安静，可闻柳知道，这时候，姐妹们都结伴去南郊踏青游玩了，说不定会遇见哪家的公子赠兰草结相思。

　　热闹是他们的，她什么也没有。

　　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打断了闻柳的遐思。她停笔，寻声看去，窗前似有什么落在了那里。她起身，走近两步，定睛一看，原来是支木簪花。她好奇地捡起，看到上面刻了灼灼盛开的桃花，栩栩如生。

　　是方才侍女经过落下的吗？

　　“你怎么乱拿别人东西？”

　　窗外突然现出倒挂的少年的脸，把闻柳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惊疑未定地指着他:“你……你……”

　　“你怎么乱拿别人东西”

　　他又重复了一遍，话里全是调侃。他说着轻松落地，在窗沿坐下。

　　她平复下来，听出他话里并无恶意，明白手中木簪花是他的东西，却又不满他如此行径，于是拿着那木簪花说:“乱拿难道这簪子不是我的？”

　　他无所谓地一笑，眼里满是阳光的落影:“你说是你的，那便就是你的吧。”

　　“诶？”她睁大了眼，一脸不敢置信。

　　“我叫方旭。”

　　那年，闻柳遇见了方旭。

　　他向我走来，眼里盛着阳光。

　　3.
　　在小小的院子里，一切都是孤寂的。有时候闻柳看着供桌上的佛像，偷偷问:佛啊，你感到孤独吗？

　　佛不会回答她。

　　佛用慈悲的眼睛注视着世人，却永远不会回答世人的问题。

　　可自从来了方旭，闻柳的生命好像鲜活了过来，佛经不再是她的全部。

　　方旭每次来，都会带一些小玩意儿或是零嘴，又或是外面发生的趣事。

　　闻柳想:我没听过说书先生讲故事，但方旭说得一定比他们好。

　　每次听到轻轻的带着笑意的“柳柳”，闻柳就知道，他来了。起初，她总跟他说:“你怎么能随意叫女子的闺名呢”他知错不改，下次依旧轻轻唤她:“柳柳……”后来，她就习惯了。

　　闻柳也不担心家里人会发现他，这个院子太偏僻太安静了，他们怕打扰她，真的很少很少过来。侍女明珠倒是无意中发现了，却很默契地绝口不提。

　　明珠想起大夫的话，叹了口气。

　　4.
　　那日上巳，并不是方旭第一次见闻柳，他其实暗中观察她许久了。起初，他只是想看看这个被人称为“观音童子”的姑娘是何模样。

　　他见到了。那姑娘肤白胜雪，眉间一点朱砂痣殷红似血，眼眸清澈无垢，总是安安静静地抄写经书，实在像极了人们口中的样子。可这样的闻柳，少了些烟火气，让人心疼。

　　他想: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烦闷地离开了闻家。

　　可那姑娘的身影总是徘徊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无可奈何。他每想她一次，就在木枝上刻一刀，于是，精巧的木簪花就此雕刻而成。

　　他认命一般地回到了那个小院子，落下那支簪子，如愿看见姑娘向来古井无波的眼中出现了别的生动。

　　你完了，他对自己说。

　　5.
　　因师门有命，方旭要离开一段时间。

　　“多久？”

　　“最多两个月，想我的时候多看看那支木簪花啊，柳柳。”

　　“砰——”

　　闻柳把窗甩上了。

　　6.
　　方旭说最多两个月就会回来，可是他失约了。

　　“他呢？”

　　“姑娘……您再等等，说不定……说不定方公子明日就到了……姑娘……求求您再等一等……”

　　“可是……好困啊……我……我……要睡了……”

　　木簪花从闻柳手中滑落，摔到地上。

　　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等不到你了啊。

　　7.
　　方旭因一些事耽搁了，等他处理完赶到江州时，闻家已挂满了白色。所有人都在等他。

　　他们都知道他的存在，只是不忍说破。

　　五姑娘的兄长愤怒地朝他挥了一拳:“你知道柳柳等了你多久吗你知道她有多难受吗？”

　　方旭顶着被打肿的脸，死死盯着灵堂里的棺材。

　　他的柳柳，还是要回到那不会笑不会哭的日子了吗？

　　明珠说:“大夫说姑娘只剩两个月了，可她为了你，一直撑到了昨晚，她再没有力气了。这是……她手里一直拿着的簪子。”

　　方旭怔怔地接过那支木簪花，初见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那姑娘惊疑不定地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8.
　　后来，方旭游历江湖，身上总带着一支木簪花。

　　“这可是观音座下的童子赠我的，只是啊，她功德圆满，回天上去了。不过没关系，百年之后，我会和她重逢，永不分开。”

　　“她叫柳柳，我的柳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