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朝杏

2、第二章

　　上一次拥抱……是什么时候？
　　她不记得了。

　　董言笙一阵恍惚，双手缓缓地上移，却不知道哪里才是合适的位置——她只能轻轻抓着于声的衬衫，把额头，极轻地靠在了于声的肩上。

　　她闭上了眼睛，眼眶酸酸的，湿热。
　　张开嘴，无声地重重吸气，又吐气。
　　算了，管他呢。

　　于声似乎还没有要放手的意思，董言笙轻轻地放了手，一下、一下笨拙地拍了拍于声的后背。

　　“嗯。”
　　她轻轻地说。
　　“回来就好。”

　　于声却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就这样站在门口，就这样站在黑暗里，轻轻地抱着怀里的人，动作很轻，手臂却很紧——要不是他依旧稳稳地站着，董言笙恐怕会以为他睡着了。

　　“……于声。”

　　她终于忍不住推了推他，于声顺势缓缓放开董言笙，双手却还留在她的肩上。

　　于声看着董言笙，眸色深沉，看到董言笙因为受不住这沉默，正打算开口的前一秒。

　　他忽然笑了。

　　“小笙。”
　　“你长高了。”

　　董言笙连忙把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眨了眨眼睛，抬眼看他。

　　“是啊，我长高了。”
　　“你是走了三年——不是三天。”

　　董言笙淡淡牵起唇角，缓缓垂下了眼。
　　她能感觉到肩头那温热的手掌很明显地一滞，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开口解释——

　　“我——”

　　董言笙忽然抬手打开了客厅里的灯，于声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话被打断。

　　“你的房间，我都给你收拾过了。”董言笙抬头看进于声的眼睛，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在飞机上睡觉，肯定不舒服。”

　　于声的手在半空无意识地握了握拳，他凝眸看着她，半晌，牵唇。

　　“好。”

　　“那，”董言笙牵了牵唇角，“晚安。”

　　好。
　　那就，“晚安。”

　　董言笙走回房间，她能感觉到身后于声的目光牢牢地粘在她的后背，她尽量保持着平静的步伐，推门，进屋，关门，隔绝门外于声的视线，然后瞬间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闭上眼睛瘫靠在门板上。

　　她自嘲地轻笑，连她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平静和果断，在他面前。

　　她当然是想知道的。
　　但……不是现在。

　　她知道她不应该徘徊在过去，她知道她应该向前看，可是她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忽视这三年的空白。她不再是三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了，她知道。
　　可她不知道他。
　　她害怕把心事摊开来放在阳光底下之后，就会像曝光了的胶卷，他们到不了将来，甚至回不到过去。

　　自从董言笙知道于声要回来，她就一直觉得自己这个晚上会失眠。

　　可当她从睡梦中醒过来，睁开眼看到隐隐约约透进窗户的亮光，她一怔。

　　拿起床头柜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八点二十七，是个阴天。

　　董言笙眨了眨眼睛，凝神听了一会儿，没有听见外面传来任何声音。

　　她抬手揉了揉头发，思绪忽然闪出一个片段——在一片黑暗里，他站在她面前，抱着她，她周围全都都是属于他的气息。
　　足以让她沉溺。

　　董言笙的心猛地一沉，她几乎是立刻掀开被子跳下床，穿着一条睡裙就往门口出去，然后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和刚从厨房走出来的于声四目相对。

　　太好了。
　　她不是在做梦。

　　董言笙眨了眨眼睛，缓缓地笑了。

　　“你在啊。”
　　那我就放心了。

　　于声微微挑眉，温声问道：“怎么了？”

　　“啊，没事。”董言笙抬手揉了揉眼睛，她的声音还带着刚刚睡醒的慵懒，她笑了一下，“那我，再去睡一会儿啦。”
　　董言笙转身，手刚刚碰上门把。

　　“小笙。”
　　她转头。

　　“你之前睡回笼觉，不是会头痛的吗？”于声抬手扶了扶眼镜，笑了。

　　“我给你煎荷包蛋吃。”

　　董言笙看着于声扶眼镜，硬生生把她到嘴边了的“还好”给扶了回去。
　　还有他的荷包蛋。

　　董言笙咽了一下口水。
　　“好。”

　　洗漱过后，董言笙坐到桌边，于声把盘子放到她面前还有一杯白色的饮料。

　　董言笙凑过去闻了一下，是豆浆。

　　“你买的吗？”她眨眨眼睛抬眼。

　　“嗯，倒出来凉了一下。”于声把筷子转了个方向递给董言笙，“快吃吧。”

　　于声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在吃荷包蛋的董言笙。

　　他记得她以前也是短头发，现在微微留长了些，极温柔地披在肩后，她吃饭的时候眉眼低垂，于声光是像现在这样远远看着，便移不开眼。

　　于声煎的荷包蛋特别好吃。

　　以前他上大学的时候，董言笙还在读初中，每个周末总是嚷嚷着要吃于声煎的荷包蛋——后来他不在的时候，董言笙尝过了十几家店的荷包蛋，没有一家做的和于声一样好吃。
　　这个味道终于又吃到了。

　　董言笙满心满眼全都是满足，于声一个不留神，她就已经吃掉了两个。

　　“好吃？”于声回过神来，唇角染上了淡淡的笑。
　　“好吃！”董言笙拿纸擦了擦嘴，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今天，不上班吗？”

　　于声温声笑了一下：“今天周日。”

　　“啊——”董言笙这次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喔喔。”

　　“小笙。”于声静默片刻，喊她。
　　“嗯？”
　　“想出去玩吗？”于声顿了片刻，“几个朋友，你都熟悉的，说是等我落地的时候一起吃个饭，我跟他们约了今天。”

　　董言笙眨了眨眼：“那你昨天晚上吃完饭再回来的话不是顺路吗？”
　　“不好。”
　　“嗯？”

　　因为，“想见你。”
　　等不及了。

　　董言笙撞上他的视线，触电一般逃开，她抬起手将头发拢到耳后，试图压下心跳猛然加速而带来的细微晕眩感，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

　　“一起去吗？”于声轻笑，温声问她，神奇地安抚了她猝不及防的慌乱。

　　当董言笙跟着于声踏进餐厅包间的时候，看着圆桌边朝着他们打招呼的人，她一阵恍惚。
　　这些人，她都熟悉。
　　在座的基本都是从于声大学时期就关系不错的朋友，那时候对董言笙来说，他们是于声的朋友——而在这三年里，他们也都变成了她的朋友。

　　“啧，”林放眯起眼睛，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好久没看到他们两个走在一起了啊……”

　　董言笙掀起眼皮瞪他。
　　废话。

　　于声则装作充耳未闻，替董言笙拉开了椅子：“坐。”

　　目光渐渐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她的眼神猛地一顿——在一个空位旁边坐着的那个女人，不会是——“时七？”

　　那是董言笙最喜欢的网络原创歌手，因为她很有名，董言笙知道她很忙，便从来都没有利用过在座的任何“资源”去接近她，只是安安静静做她的小粉丝。
　　说起来，这还是董言笙第一次看到她本人。

　　“在私下里，我更希望你叫我温黎。”她笑了，“董言笙，对吧？之前于声跟我说你一直很喜欢我，下次他帮我录音的话，你也一起来吧。”

　　“可以吗！”董言笙睁大了眼睛，转头看于声，后者轻笑着点了点头。

　　“卧槽！”坐在林放身旁的男孩子是全桌和董言笙年纪最接近的一个，真名叫云翼，随随便便起了个Wings的网名，董言笙对他最深刻的印象便是他在两年前写的一首，让他突然爆红的歌。

　　他一喊还一拍桌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怪不得呢！”云翼一脸恍然大悟，“这顿饭本来是打算昨天晚上吃的，于声哥说要回家，那想着就改在今天晚上吧，结果他说不行，七姐姐晚上要录音——我还纳闷儿呢，七姐姐这么忙还叫她来，原来是我们小笙笙喜欢啊！啧，小笙笙你之前怎么不早说呢！”

　　董言笙：“……”

　　“她不喜欢麻烦别人。”
　　是于声的声音。

　　董言笙偏头看向于声，他早有准备地对上她的视线。
　　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

　　董言笙忽然笑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啊。

　　怪不得之前在家，于声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的时候，自己原本有些犹豫，可于声看上去一副很希望她去的样子——原来，是给她准备了这样一个惊喜啊。
　　她垂眼，抿了一口面前于声给她倒好的饮料，想要偷偷藏起唇角的笑意。

　　董言笙觉得，自己真的很容易满足。
　　比如，被手里的这杯橙汁。
　　真甜。
　　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