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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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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后似乎昏睡了一段时间,再有力气睁眼时,脑袋却极其昏沉,四周的景象全都颠三倒四,腹下也不知为何会搁得疼痛。
恍惚中我发现自己的发束散了,但散开的头发却朝我头顶的方向垂着,一阵一阵地晃着,我发现自己的气血都朝着头顶涌去。
后来我才察觉到自己正被人扛在肩上走,那人肩宽力大,还走得飞快,坚硬的肩骨磕在我腹下,压得我想要干呕。
我思索许久才想起是怎么个回事,心中顿时升出一股怨气,嘴里话都倒了出来。
“倘若——你们想以我要挟白泽便是打错了算盘,他心硬如铁——万不会有什么恻隐之心。”
那人并未理睬我,反而将步子迈得更快了些。
“但倘若你们想要讹白泽的银子,那也大可不必,白泽穷得很——倒不若与我商谈,前几日我确是撬了不少城主府殿上的金瓦——”
“城主府的金瓦啊——你也见过吧——不过你见着时是晚上,金瓦还不够亮澄,你要是白日看见,保不准能亮瞎你的——眼。”
我缓了一缓,深知不好将话说绝了。
“我藏了好些在乾坤袋里,你若放了我,我分你一半,如何?”
扛着我的强壮小伙并没什么反应,继续快步走着。
我心中郁闷,喊了起来:“炎朔,你快放我下来,我——我要吐了!”
这招倒是有效,炎朔终于停下步子将我放了下来。
他倒和气,将我放下时还算小心,没将我摔在地上。
我坐在地上眼前黑了一阵,待脑袋上的气血翻涌了一会才缓过一口气来,抬头看见炎朔面露焦色,还不停左右张望着什么。
“看什么呢?”左右不见老头,我不禁问道,“我老祖宗呢?”
他指指身上的剑,又东张西望了一番。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你这是迷路了?”
先前就见他在城主府的房顶上跳来跳去,还以为他在寻什么东西,现在想来莫不是这家伙天生不识路吧。
他露出些许窘迫,说话竟有些结巴:“谁……谁迷路了!”
“不识路就张嘴问,像你这般还不如个瞎子走得快些。”
“黑灯瞎火的,找谁问去。”
“所以说,你们半夜把我拐出来做什么?”
有个声音突然幽幽地响起:“我们何曾拐了你?不过是正儿八经让你离开那刻薄冷血的家伙,好让你活得久些。”
听声音像是老头在说话,但我却左右找不到老头的身影。
“白泽神君可是在助我修行,或许哪日我就飞升成仙了。”
“可笑,他何曾那么好心过,丫头你莫要被他骗了。”我听那声音是从炎朔后背传出,想来这老头如今是躲在天枢剑里和我唠嗑。
“看来老祖宗您挺了解白泽神君,是不是也与他相熟?”他母亲是白泽挚友,这老头是不是该叫白泽一声“叔伯”?
想想我便觉得好笑。
“笑话!我与他相熟作甚。”虽然不肯承认,但这两人显然是认识,但从老头字里行间中听得出他并不喜白泽,似乎有什么积怨。
看他这般不待见白泽,想来是从前在白泽那里吃过亏。
但不问问我的想法,就将我敲昏了掳走的做法,我又同谁生气去。
这老头又固执又不讲理,如今我被他们牵制住,吵也没用处,打又打不过,想来只好暂且寄人篱下,想想法子逃出去才好。
“老祖宗,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找法子出城。”
“离三月初八城门开还有半月,这会子出不了城。”
“那就找个离城门近的地儿暂且住些时间。”
胆子真大,这是不怕白泽找上门来吗?
我低头瞧着“迫风”还在,想必白泽很快能够找过来,到时白泽定会让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辈吃些教训。
老头的声音幽幽地传过来:“你可莫想着逃走,脑子再硬多打几次也是要变傻的。”
“我又不傻。”
我干嘛跑,白费力气,我等着白泽找过来,好让他教训你们。
炎朔带着我们朝东面走,走了大半夜,至天明时,才好不容易找对了无量潭的方向。
彼时我一夜未睡累得不轻,催着他快些找个客栈落脚,但这小子明明是个路痴,却偏偏寻到处隐秘的山洞。
山洞不大不小,正在无量潭不远处,从洞口向下眺望便可清楚地望见无量潭。
风景甚好,我们住得却不怎么适宜。
我窝在山洞一隅,眼睛盯着那洞口,外头已经亮得刺眼,鸟鸣不断。炎朔靠在洞口闭着眼一动不动,老头藏在剑里也没个声音,我却困乏无力,感觉周身莫名笼了层寒气,就是怎么也睡不着。
我自认不是什么娇怯之人,但此情此景却让我不禁委屈起来。
我平常虽走惯了野路,但长这么大,我还从未有过幕天席地,星月为伴的时候。白泽平素有些洁癖,从前若夜遇四下无人处就携我瞬出几里路,去那村镇上休憩,我睡觉必有床塌,哪里有睡过什么山洞。
后来我又想,从前有人说我活不过二十岁,到现在我这一辈子统共已去了十八年,我活着的这了了数十年遇到过神仙,也见过妖怪,去过很多奇怪的地方,我能和花草鸟兽同语,也有几次差点被妖怪吃掉。我是个天命不凡的人,见过大世面的,而如今我不过是睡在稍有些寒气的山洞中,头顶即能遮阳又能避雨,洞前又有个能打善斗的青年防着山林野兽,我又何必要在此时悲春伤秋。
等明日白泽来了,让他好好训一训这两个不知轻重的晚辈,再让他给我变出个香塌来,着一床姑苏宋锦,好好补上一觉。
我想到此处自觉满意了许多,打了个哈欠向石壁上靠了靠,没想到再眨眼时已经到了晌午。
我醒来后就坐在洞口等白泽来,时不时摇一摇腰里的“迫风”,可直到芙蓉城昏暗的夕阳在天边消失了个干净白泽也未来过。
其间炎朔打了只山鸡给我充饥,但我吃素,虽然白泽不在,我依旧只吃了几个烤果子。
后来我又等了三天,连吃了三天烤果子,我感觉自己的脸也瘦了些,但就算这样白泽还是没有来。
我渐渐觉得白泽幸许又在算盘什么,原本他要找到我们简直易如反掌,但城门一天不开我们一天不能离开芙蓉城,他大概料定炎朔不会伤我,并不急着来寻我们,就犹如瓮中捉鳖,他要慢慢地捉。
可我快饿死了,夜里也睡不好,浑身没什么力气,更糟糕的是,第三日我便得了风寒。
想来你也不信,这是我五岁后第一次染上风寒,鼻子塞得难受,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颇有些狼狈。
第四日,炎朔大发慈悲,带我去临近的郊野铺子吃了顿素面,咽下温热面汤的那一刻,我这才缓过点神来。
中间炎朔走开了一会儿,我乘机问店家城里可有什么新鲜事?城主府有什么传出些趣闻没有?店家挠了挠头说城主府近日挺忙的,听说白泽神君的小书童丢了,神君发了大脾气,城主派了人满城地找,动静不小,但就是没找到人。
“听说那孩子还是个凡人,本来小孩子家家就贪玩,许是在哪里迷了路。”店家说着又摇摇头,“可是芙蓉城里那么多妖怪,凡人的孩子被妖怪吃了也不奇怪。”
我正要开口,炎朔便回来了。
炎朔这人也很奇怪,回来的时候居然带了床被褥,还是姑苏的宋锦。
这汉子居然还懂得姑苏宋锦?
这是凡间的东西,我对这些本无甚研究,但白泽平日用的就是宋锦,他在帝京和姑苏的宅子都用的这个,就连在外住店,他都能随手变出条宋锦被褥出来,故而我随他用惯了宋锦。
但宋锦在芙蓉城里应该是稀罕物,就像帝京的宋锦就比姑苏的高出好几两银子,这东西在这里可不好找。
我问炎朔东西在哪里买的,他说在前面布匹铺子随便买的,他这话显然没过脑子,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后悔。
我心里基本有了数,也不再同店家套话了,我把手里的被褥抱紧了些,又赶紧回去把被褥铺好,美美地补了个觉。
我从白天睡到黑夜,醒的时候,外头的月亮还挂着,炎朔在门口睡得沉,我出了洞口他也没有察觉。
芙蓉城的月亮也是浑浊得好似泡在了脏水里,但我今日瞧着这月亮顺眼,忍不住抬头看了许久。
不远处的瀑布水声不断,此处山崖不高,奇怪的是崖上的流水与崖下的无量谭虽为同源,却只有无量谭在夜里泛着奇异的蓝光,那些光点如同鱼一般在水中游动,十分灵活多动,竟还比月光要明亮。
我站在崖上俯瞰无量谭,山上的水流没有害处,却唯独山下的谭水不可靠近,那些光点也绝不是什么发光的鱼,至于到底是什么,我倒不想知道。
我见崖下有人走动,天未明的时辰,竟有人提着灯笼由远及近地走向无量谭。
我好奇望着,无量谭尤亮,灯笼越接近无量谭便越能看清来人,那不是一个人,居然是三个人。
看他们衣着,似是一男两女,其中一人带着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