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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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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我疼。”
这不该是我能说出来的话,我自己听了都大吃一惊,我自小就吃得了苦也不怎么怕疼,像这样狼狈到毫无颜面的地步真是头一回,白泽或许也未曾料到我会这样,听了也是愣了一下。
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但他刚想抬手做些什么,女妖青瑶就挡到了他面前。
青瑶先开口:“神君不是不要她了吗?送给青瑶不是正好。”
白泽并不把她当回事,冷着脸瞟了她一眼:“你逼我出来就为了说这些?”
青瑶却突然匍匐在他脚边,“即然神君都明白,还请神君能帮青瑶这个忙。”
这变化让我来不及反应,眼泪也止住了。
“若我不帮呢?”
“那青瑶即便是破釜沉舟也要试上一试。”
一瞬间,数十根枝条绕上我的脖颈,顿时勒得我喘不上气来。
我听见白泽的声音又冷了三分:“你这是在逼我。”
“青瑶不敢。”
“我看你胆子不小。”
但他居然在这时笑了笑:“不过一个小小的书童罢了,你真拿她来做赌注?”
我盯着白泽,他却未看我一眼。
青瑶倒也不急,姿态着时谦卑:“但她是百里氏,我听闻如今的百里氏中真正留有蓝血的只剩家主一人,如若她死了,这人间便再无半神一族,这是灭族的大罪,青瑶不怕,但神君可愿担此罪责。”
白泽显然并无所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她既然是你杀的,罪自然由你受着。”
“但神君可以救她却偏偏未救她,想来与青瑶是同罪。”
“可你要我烧了他的生死簿,这罪名也不小,到了上面一样要受刑,这买卖总归是对我不利。”
“这世间有亿万人,偶尔丢一二本生死簿并不足为奇,神君神通广大,这对神君来说不过是件小事。”
白泽手里凭空出现了一本书册,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青瑶一瞧见这东西浑身都为之一震,看来这东西对她很重要。
但加覆在我脖子上的力道让我不能细想,我快被勒死了,可他们还在那里阴阳怪气地说话。
我忍不住呻吟一声,视线变得模糊不清,我想我快死了。
他们的声音都跟着停止下来,也许并不是我的耳朵也出了问题,因为我明明有听到风吹过的轻响。
“你说的对,烧了这生死簿对我未必有什么影响,最多不过受几下雷刑。但我并不喜欢被人逼迫,若一样要受罚不如找个自己欢喜的方式。”
突然间,我的脖子被解放,连带着缠绕在我身上的枝条也跟着松了下来,它们将我一甩,使得我一下摔到到了地上,好在泉眼旁的草地松软,没让我摔个头破血流。
我伏在地上不停大口地喘气,等我艰难地从地上坐起身,却发现立在身前的青瑶正十分紧张地看着前方,而她看的方向正是白泽的所在之处,而此时白泽的左手正捏着一个人的脖子。
那是陈秀才的脖子,陈秀半跪在地上,而他的脖子被白泽死死地掐住。
“我放了她了,我放了她了,求神君放了他!”青瑶突然扑在地上苦苦哀求。
青瑶没算准确,她大概以为白泽是个好说话又心软的神仙,其实白泽虽然是个神仙,却是个卓荦不羁的神仙,向来吃软不吃硬,在他面前装得可怜狗腿一些还能讨着好处,若要逼迫他就范,那简直就是在找死。
但白泽气成这般模样我确实没有见过,仿佛他周身的气旋都升腾了起来,还真叫人害怕。
“人妖本无缘,如今他三世不得善终,即便烧了生死簿,以他这一世的模样,你要他不老不死陪你余生?”
白泽在手上用了些力道,纵然陈秀才如何挣扎都无法逃开他的牵制。
我看着陈秀才这番模样,想起刚才自己也是如此,头皮都不禁有些发麻。
青瑶愣了愣,呆问道:“他为何会三世不得善终?”
“流云子本可成仙,奈何在最后一步错放了你,以人间三世抵销自己犯下的孽债,不过是给他的一个机会,过了这三世他便可成仙,你这是在挡他的道。”
青瑶的身子晃了晃,一下坐到了地上,她流着泪哭起来,哭了一会又突然抬头狠狠说道:“你杀了他吧。”
“哦?你想清楚了?”
“活得如此悲苦,倒不如早早过了这三世,免得受苦。”
“这不过是他第二世,后一世你将如何?”
“依旧杀了他。”
“真能狠得下心?”
“能。”
“好,这一世,我替你杀了他。”
白泽的手突然收紧,陈秀才的眼睛跟着一下变了神色,额前的青筋暴起,他死命地去抓白泽的手,但白泽似乎并不觉得疼痛,任由陈秀才如何挣扎都没有放手。
青瑶扑倒在地上痛哭起来,她不敢去看陈秀才,好像哪怕看上一眼都能立刻要了她的命。
“白泽,你要杀了他了。”我沙哑着喉咙喊了一声,但白泽并不理睬我,我发现他的眼睛都变成了红色,那妖冶的颜色让我看了心惊胆战。
以白泽的力道,大可以一把折断陈秀才的脖子,让他死得痛快些,但他却选择让陈秀才慢慢地死去,这是一种痛苦的折磨,此刻,眼见着陈秀才渐渐失去反抗的力道,白泽变红的眸子里竟然带起了笑意,笑意里扯出的邪气却是我从未见到过的。
我突然惊惧起来,就好像面前的这个白泽并不是他,而我也正在失去什么。
“白泽!”我扯着嗓子大叫一声。
我的声音惊起飞鸟,青瑶还在哭泣,白泽却停下了动作,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变得有些茫然,红色的眸子恢复到琥珀色。
他放开了陈秀才的脖子,将半死的陈秀才弃到一边。
陈秀才并没有死,但此时他只能卷缩在地上痛苦地咳嗽着,青瑶扑过去抱着他痛哭起来。
她前头还凶狠地想要我的性命,此时却抱着一个男人痛哭一统。这变化让我沉默下来,我不得不静下来理了理头绪。
白泽看向我,有些不耐烦道:“呆坐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我回头的一瞬间,明白自己并不愿意走向他,但手脚却在此刻不听从我的指挥,它们迫不及待地行动起来,如同迎着久未出现的阳光一般,欣喜着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它。
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抬头望着他,突然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白泽,你去哪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好像对我这幅模样非常不满意,嫌弃道:“总是爱管闲事。”
但我还是问他:“白泽,你去哪了?”
他皱了下眉头,不怎么痛快道:“下了次地府,叙了叙旧。”
我笑着抹了下眼,并未说话。
他却问:“如今此事已解决了大半,你可还要赖在这里不走?”
我摇了摇头,再抹了抹眼,但手背触到脸上的伤口,痛得我倒吸了口气。
白泽拍掉我的手,用手指支起我的下巴,命令道:“别动。”
他的另一只手抚到我的伤口上,指间冷凉,疼痛立刻就消失了,与此同时,他也收回了手。
白泽虽然治好了我的伤,但却遮掩不了我此刻的狼狈。我身上的白色道袍变得又黑又脏,头发凌乱如草,腿也站不直,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我忍不住看一眼始终站在白泽身侧的那个小姑娘,这孩子长了一张讨人欢喜的脸,皮肤也好得像白豆腐,乖巧的模样也惹人疼爱,我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姑娘,怎么称呼?”
她奇怪地看我一眼,再抬头看了看白泽,回道:“小玖。”
我硬邦邦地说道:“小玖姑娘可以唤我阿宸,我虽没什么资格教导你,但我比你先来,以后若有不明白的可以问我。”
小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我觉得这孩子不怎么聪明,但我怎么样也算是她的前辈,故而耐着性子同她解释:“白泽虽是个没什么脾气的神仙,但平日里的讲究颇多,我们做书童的……”
“噗——”
我还没讲完,这孩子却笑了起来,笑得我有些莫明其妙。
我抬头看白泽,想问他为何找了这么个傻孩子给自己当新的书童,可白泽却是一脸鄙夷地望着我。
“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委屈道:“我知道自己年岁大了,你找个新人来替代我,我也无话可说,可这着实是快了些。”
我偷瞧他一眼,却发现白泽的面色更加难看了,旁边的小玖还掩面笑个不停。
我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遂闭嘴没再说话。
“这几日我不在,你就在想这些?”
白泽抬起手,他的手心里突然窜出一团火焰,我吓得后退两步,但火焰一燃起来就很快熄灭,火焰中生出一盏长相奇特的灯笼,静静地立在他的手心里。
巴掌大,外壁由绞在一起的小枝条构成,没有纱纸包裹,灯笼里头燃着蓝色的光。
刘嫂曾经那样形容过它,所以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认出它,那就是魂灯。
“万物皆可生灵,小玖是魂灯的器灵,你不用怕她抢你的活干。”
我呆了呆。
倒是曾经听白泽说起过,那些个上古神器原本就是聚天地精华而生,过得时日久了便会生出灵气来,灵气积在一起会幻化出器灵,不过,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器灵,怪不得我不认得。
我尴尬地看了看小玖,看她生得如此好看,当真不能将她与那破灯联系起来。我又想起我的“迫风”,想我的“迫风”也是个不错的法器,但“迫风”还没有器灵,也不知何时会有,如若有那一天,我倒希望是个翩翩少年。
我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腰间,可那里空空如也,我这才想起青瑶把我的“迫风”给扔了。
“拿去,再弄丢了就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