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人世间的少年游》Mia

2、接二连三的打击

　　十一岁那年，我画了一只鹰。老实说，我并没有见过真正的鹰，但是从书里我知道，它有着宽大的翅膀，能迎着风飞翔，所以，我画的鹰都有着惊人的翼，这样它就可以飞得很高、很远。有一只，我画得最好，它小小的脑袋，但却有一双锐利得能看透一切的眼，多喜帮我把它制成了一只风筝，我给它起名叫作“聂风”，大风的风，比那木头的枫神气了许多——我喜欢风——自由自在地，飞翔。

　　我和多喜在院子里放着“聂风”。他告诉我，要一收一放，一放一收，我照着做了，果然，它开始晃晃悠悠，然后便扶摇直上。婉婉也走了过来，看到“聂风”最后平稳地在蓝天里飞翔，我们三个人都开心地拍起手来。多好！我开始确定一件事情，原来多喜和婉婉看到的，和我是一样的。

　　我笑着、笑着，突然，只觉得手上的线一紧，我的“聂风”像流星一样坠了下来。循着线，我和多喜赶忙奔了出去，在那个陌生的地方，我第一次见到了他们。

　　那个经历像是噩梦一样，他们洋洋得意地拿着我的风筝，一只金色的箭穿过了“我”的胸膛。看见了我，他们哈哈大笑，把风筝一扔，然后就扬长而去。我看了多喜一眼，他哆哆嗦嗦不敢吱声，可是我非常愤怒，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的东西，他们凭什么？
　　我冲了上去，指着其中拿着弓的那个最高大的男孩，“你赔我的风筝！”
　　他一愣，再看了我几眼，伸手把我一推，我一下踉跄跌到地上，“哪里来的野小孩，滚一边去！”
　　多喜赶紧过来扶我起来，“十三少爷……”
　　“噢？”那个男孩挑起眉毛，睨了一眼我身上和多喜差不多的褂子，“就你……”其他几个人哄笑了起来。

　　后来我娘和我说，这个世界以衣冠取人，简单寒酸是会吃亏的。我听不懂她那么高深的理论，这样的衣服，我穿了很舒服，为什么别人要觉得不妥？所以那个时候我没有想太多，而是更加坚决地要求，“风筝是我的，你弄坏了就要赔！”
　　这话，终于激怒了他。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一个锦衣少年搓着拳头走了上来，我还没意识到他要干什么，脸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拳，鲜血，一下从嘴角迸了出来。

　　多喜吓坏了，他一下给他们跪了下来，“几位少爷……他真的是十三少爷啊……你们高抬贵手……”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像是多余的了，也许我脸上的倔强激怒了他们，又或者我嘴角的血挑起了他们嗜血的本性，那几个人大吼一声，冲上来对我们拳打脚踢。
　　我要说，我对不起多喜。那天不知过了多久，当那个叫做莫清尧的管家制止了他们更进一步的疯狂，我已经昏死过去；而多喜，据说，被他们打得脑浆崩裂，死了。

　　这一次的伤，用了太久，我才痊愈。病床前，我见了太多娘的泪水，听了太多她的劝诫。她说，不要惹他们，不要做傻事，平平安安才是最紧要的。我说，你不是说我最聪明吗？我拿回自己的东西，我哪里错了？她继续碎碎念。她懂得真多，从温良恭俭让，讲到礼仪廉耻信，最后都落到了一个“避”字上。

　　娘，我前所未有地认真问她，你一直在避，避到希望别人都当你不存在，可这样就能平安无事了吗？
　　她说，无欲无求，一生平安。
　　她说的，明显是错的。我的“聂风”有什么欲求？它只要在属于自己的天空自由地飞，碍着谁了，为什么却也不能平安到底？

　　有些事情，别人说的，未必是对的。

　　我开始练习功夫。娘的收藏里没有武功秘籍，但我有婉婉，她爹是这里的护院，我拜托她帮我找点书回来。婉婉做到了，可是我却没有做到。

　　我娘给了我一个坚强的灵魂，却没有给我坚强的身体。

　　每次我觉得自己小有所成，出去找聂松、聂柏他们挑战，最后总是鼻青脸肿地回来。他们似乎有所收敛，把对我身体上的折磨，改成了意志上的侮辱，只要我稍一挂彩，他们就收手，然后就肆无忌惮地嘲笑。这样的结果，让我娘非常痛苦。她有试过禁我的足，可总有让我逃脱的时候；她泪眼婆娑地劝我，我也不再听得进去。

　　我想的，她不能了解。
　　可我自己，是否真的知道？

　　很快，我又经受了一次重大的打击。
　　婉婉要走了。
　　我问她要去哪里，她只是哭。
　　后来，张嫂悄悄告诉我，婉婉怀了某个少爷的孩子，庄子里不能再留她了，她全家都被撵走了。

　　……

　　这一年，我十一岁。我的世界里突然来了很多人，又走了很多人。来的那些人，我赶也赶不走；走的那些人，我留也留不住。我站在世界的中心，看着周围的一切扭曲变形，属于我的天空，似乎越来越狭小了。

　　直到，我遇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