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茶馆初遇 ...

  •   “瑞丰三年初,京城奇事多。”

      这日正是瑞丰三年元宵节,白夜琉一袭暗青色的长衫搭配着暗灰色的貂裘,寻着声音往这处而来。

      抬首望去,正是一间茶楼,名曰:道语馆。

      二层的茶馆,外表看起来似乎与别处无甚不同,内里却颇为热闹,人声鼎沸,竟然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便是那茶楼的外围也围了一群过路人,都支着耳朵,打算听些个奇闻趣事,好回家去说道说道。

      白夜琉自然也不会站在此处,只寻了那茶楼的小倌,递与了他一小块碎银子。

      寻常人家,一两银子也就足够一个月的生活了,那小倌见此人虽然衣着低调,但是行动之间自有一番贵气,便是那些常来的大官们都比之不得。

      小倌忙用身子为白夜琉分开人群,隔出一条道来,嘴里殷勤着说道:“客官今儿个可算是来对了,咱们馆的先生今日正是要说些寻常茶楼听不到的轶事呢。”

      世人皆爱奇闻异事,这道语馆自然也算是投其所好了。白夜琉微微一笑,低声道:“那就烦请小倌为我寻一处清静雅间,也好让我听个清楚明白。”

      那小倌口中应诺着,不停地说着:“自然,自然。”

      待把白夜琉迎上二层,却被二层的管事儿的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那小倌儿自然是不能白白放过白夜琉这么一个贵人,眼睛左看右看,在那最大的一间雅间停住了视线。

      不为其他,那个雅间的客人也算是熟客了,隔三差五便来道语馆坐坐,二层的三个管事儿的都殷勤伺候着。

      旁人大约不知道,这个小倌儿却很知道,那雅间的客人,素来就是一个大方的,说不定能匀那半间出来,给自己一个好儿。

      趁二层管事儿不注意,小倌儿忙拉了白夜琉的貂裘,直直往正中的雅间而去。

      扫过小倌拉着自己貂裘的手,白夜琉的面色微微凝了凝,随即不着痕迹地从他的手下挣脱开,随着他朝那雅间而去。

      “小姐,在下茶楼一层小倌,如今正好一位公子想要寻一处安静地方听听楼下的说道,可否请小姐行个方便?”
      不一会儿,一个唇红齿白,面色清俊的丫鬟便出来了,她面上笑意盈盈,语气却是有些着恼的:

      “小哥,你如今倒是会做人,拿了小姐的地方,做你自己的人情儿。”

      “好姐姐,但凡是寻常人,我也不敢引了来叨扰小姐的清静。只是这位公子气度不凡,小可想着,大约也能为小姐结一段善缘,这才引了人来。小姐若是不喜,小可这便将人引去旁处。”

      那丫鬟心中暗道,无论是谁,还能尊贵过里面的人不曾?

      只扫了扫白夜琉,见他举止皆是礼数,而且确实如了小二哥所言,周身贵气不凡,对于常年见惯了贵人的丫鬟来说,只一眼就明白了。

      她原本打算自个儿打发了这人,此时,心思急转之下,竟恭身对着白夜琉行了一个礼,随即说道:“公子稍待片刻,容我禀报于小姐。”

      白夜琉其实早就看出来,眼前的这个丫鬟大约不是出自寻常人家。

      没来由的,白夜琉对雅间中人的身份有了许多好奇,心中虽然猜测,面上却依旧亲和。对着那丫鬟微微一拱手,低声道:“劳烦姑娘了。”

      白夜琉的声音很是低润,那丫鬟还不曾见过这般的世家公子,少不得多看了他一眼,随即点头,转身往雅间内而去。

      “小姐,那……”这丫头的话还没说出口,被唤做小姐的女子便摆了摆手,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然后说道:

      “你自个儿决定就是了。”

      那丫鬟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女子身后的另一个丫鬟冲她使了个眼色,她便就此止住了话头。

      “公子请。”丫鬟低着头从雅间出来,随便对小倌说道:“去将那屏风移移,到底男女有别。”

      白夜琉情知这是说与自己听的,但是却半点也不恼,只微笑着听了。待到小倌手脚麻利地用屏风将雅间隔开,便抬脚进了雅间。

      云间野鹤梨花木屏风恰巧儿隔开了两个人,白夜琉自个一个人自在,倒是往那屏风看去,只见三个人影印在屏风上。

      坐着的那一个,大约就是方才那个丫鬟的主子了。只是到底只能看出身姿微微瘦削,却看不出身材如何。

      白夜琉也并非那等浪荡子,非礼勿视,遂凝神往那说书先生看去。

      “不知诸位可知,这京城里新开了一家红娘馆?”

      说书先生这一问算是抛砖引玉,茶楼下回答却是纷纷杂杂。

      有疑问的人当中,有些初入京城的商旅,亦有客居于京城准备春闱的学子,回答的人大多是上京城的本地人,一时间有人问有人答,好不热闹。

      待到诸人讨论的差不多了,说书先生拍了一下醒木,止了众人议论,又道:

      “这红娘馆并非牵人姻缘,容那三姑六婆之所,而是一家书局,七日一刊,刊名红娘,乃给各家订阅了此刊之人,阅览之书本也。”

      这却不是什么奇事,众人口中唏嘘。那说书先生也不恼,又说道:

      “诸位不明说,我亦明白这不算什么奇事,然则这红娘馆的主人诸位可知道是何人?”

      台下也不过寥寥应了几声各位达官贵人的名字,却是很不响应的样子。

      “这红娘馆乃是当今熙德长公主的铺子!”

      说书先生言罢便止了话头,无他,这茶楼里的其他人议论得沸反盈天,他自然要给客人们讨论个痛快。

      也有那等不明就里的人们,就等着说书先生说道说道这熙德长公主的事儿。

      “诸位有所不知,这位熙德长公主说起来,于昭明末年,自己的新婚之夜被休弃了。”

      底下的议论声更大了,有久居京城的小民也听闻过此等事,奈何这种宫闱秘事着实没有办法查证,也就只能抓耳挠腮隔靴止痒,其实个个都恨不得听个有头有尾的版本才好。

      远道而来的旅人消息不通,很少知道上京城的是非,此时,又、被那位说书先生吊起了胃口很是着急的样子。

      于是这下茶楼里的客人态度很一致,纷纷要求说书先生继续说下去,那说书先生也应了他们的要求,却道了一句:

      “休弃熙德长公主的人,乃是当今。欲知这红娘馆后事如何,还待下回分解。”

      言罢收拾收拾了醒木折扇之流,竟就这般退了场。

      在场的京城民众有的被验证了猜想,有的得知与此差不离,也有初闻此事大吃一惊的人,奈何已经讲到了当今圣上,谁还能接着去追问不曾,纷纷在口中喃喃道:果然如此,原来如此之流,也不追究这说书先生溜得飞快一事,众人私底下却议论纷纷起来。

      白夜琉在雅间听了个明白,心里却被撩动了心思,那说书先生好生没趣,话看似什么都说了,却实实在在又什么都没有说。

      既然已经担了这妄议皇室的罪名,何不好好地说下去,让人听个清楚明白才好。

      白夜琉心中颇有几分意犹未尽之意,随口便道:

      “这位熙德长公主想来也是一位可怜人。”

      原本也没指望有人应答,白夜琉本打算着就此寻了别处赏玩,谁知那屏风的另一边,竟然有声音传来。

      “依我看,这熙德长公主可不就是个可怜人么?做了什么不好,却做了皇帝陛下的前妻。”

      她身后的两个丫头很是有几分咬牙切齿,然而女子并未注意。

      白夜琉凝眉思索,这“前妻”是何物?

      少不得顺着那女声的话说道了下去:“还请姑娘赐教,前妻,是何物?”

      “公子仔细想想,若是你娶了妻,随后又休弃了她另娶一人。那你第一位妻子,可不就是以前的妻子,自然也就是前妻。”

      “那这长公主,便是皇上的前妻,如此说法,小生倒是第一次听闻。不知为何做了前妻,便是可怜人?”

      白夜琉耳力向来很好,那女子的声音似黄莺鸣翠,又似空谷溅水声,清澈悦耳,只闻其声,便觉得心旷神怡。

      “那公子认为,熙德长公主如今可能再嫁?”女子悠悠然发问,原本白夜琉不及细想,如今倒是立马就明白了过来。

      “自然是不行的。便是长公主自己愿意,怕是皇上也不会允许。”

      白夜琉此时倒是真心为熙德长公主扼腕了,好好一个女孩子家,竟然此生都嫁不得人,实在是人生憾事。

      “世人皆痴,公子倒是看得通透。”

      那女子的声音似乎有一丝轻嘲,白夜琉却听得不甚真切。

      “只这天下,各人自有各人的苦楚。世间种种,一啄一饮皆是天定,彼之蜜糖,吾之砒.霜,不外乎此。”

      白夜琉顿了顿,又说道:

      “说不定,那女子做了长公主,也算是求仁得仁。这世间第一等尊贵的位子,也不是人人都有这等缘分。”

      世人皆知,熙德长公主并不是景家皇室中的人,而是叶国公的嫡女。白夜琉的这番话,认真计较起来,并无不妥。

      “我原本以为公子不同,如今看来,却又和世人一般无二了。那公子方才又何必说熙德可怜?”

      女子的声音轻缓了许多,似乎没有了继续交谈下去的意思。

      “小生口中所言可怜,却是因为那皇城不过四方天地,居于一处,未免拘谨。这天下之大,山水万千,生于此间,却少不得要四处走走,见人识物,才算是来了人间一遭。长公主既然嫁不得人,名利钱财于她尽皆是天边浮云,枕边一梦而已。故而才有那一叹。”

      白夜琉此时所言,一分在说长公主,九分却在说自己。

      女子的抚掌而赞,道:

      “我本世间逍遥客,奈何红尘世纷纷。”

      白夜琉却不想听到这一句,心中大赞。

      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

      白夜琉口中亦是郑重几分道:

      “人生在世,自然是及时行乐为好。身份,地位皆是束缚,不若逍遥自在。小姐这话中洒脱随性,我倒是有心相交,只是不知小姐是否方便。”

      女子亦道:

      “在我看来,公子也是这世间少有的知音人了。”

      这二人很有几分兴趣相投,话已至此,自然要知名知姓才好。

      女子没有犹豫地问道:“听闻公子口音,约莫不是聂国人士?”

      白夜琉自知口音不顺,轻笑一声,便道:

      “我乃夜阑国人士,初入聂国。如有得罪还请小姐海涵。方才小姐于白某行了方便,让与了这半间雅阁,白某心中不甚感激。”

      言罢,便起身微微拱了拱手。

      女子那端却顿了一顿,随即便道:

      “夜阑国白氏,久仰大名。不知可是夜阑国哪位皇亲国戚?”

      白氏是夜阑国的国姓,非皇亲国戚不得以之为姓,故而女子有此一问。

      白夜琉也没有隐藏身份的意思,不然也不会自称白姓,便道:

      “在下不才,正是夜阑国二皇子,白夜琉。我看小姐身姿不凡,气度可亲,可否告之在下闺名?”

      女子有些吃惊夜阑国的二皇子怎么出现在这上京城的寻常街巷内,但是话已至此,她也不藏着掖着,学着白夜琉的语气说道:

      “本姑娘也不才,堪堪就是方才那说书先生口中说的熙德长公主了。”

      “啪——”白夜琉手中的茶盏就那么不受控制地掉在了地上,纵然是他,一时之间也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半晌,白夜琉的神色才恢复如初,似调侃,似轻笑道:

      “在下,有眼不识长公主。”

      熙德长公主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道:

      “我方才与公子相谈甚欢,把公子引为知己,如今却不想因为身份与公子疏远了。”

      白夜琉含笑点头应诺,心中却暗自计较了一番。

      眼前的这一位确确实实不是他所熟知的公主。

      夜阑国的公主们大多娇小玲珑,又天生贵气,少不得许多事情都金贵的很。寻常的茶馆,她们便是连脚都不会往里面踏。

      至于卫国的公主们,就更加娇贵了。卫国公主以美貌柔情闻名天下,这也是卫国皇室悉心教养的结果。

      但凡是卫国的公主,无论母亲贵贱,统统都会将之悉心养在一处,每日用牛乳净面,日日饮水必含上等晨花蜜,所谓晨花蜜就是清晨采出来的花蜜,但凡过多了一时一刻,都不行。

      这还只是日常用度罢了,待到出行,又是一番折腾,不提也罢。

      而眼前的这一位熙德长公主,纵然隔着屏风,白夜琉也知道她举止随心,种种言谈作为,往往让人想起行走江湖的侠女,而不是养在深宫的贵女。

      方才自己寻不到雅间,熙德就让了自己半间雅阁。

      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大多数自矜身份,大约都不愿意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室,即便是为了自身的清誉,也少不得要珍重些。

      反倒是这位,似乎那丫鬟不过进去片刻便允了。

      真是匪夷所思。

      白夜琉认为自己并没有任何暴露身份之处,这般想来,只能说熙德的天性如此。

      那头的熙德长公主却命丫鬟们撤去了屏风。天光因此更亮了一些。

      雅间内,茶香缭缭,白夜琉顺着光线望去,只见一身月白色交领绣海棠折枝花纹襦裙的女子有些懒散地坐在椅子上,黑如飞瀑的长发微微挽起,只一根云纹水晶钗固定住。而她的眼光灼灼,一双凤目正好对上自己打量的视线,不避不闪。

      那双眼睛里面蕴着淡淡的笑意,极浅淡,若不是白夜琉目力甚佳,大约也看不真切。只那一眼,白夜琉便觉得这位公主周身气质颇为大气,甚至有一种纵横阖捭之意。

      只是细微之处,又觉得她神色柔和,端方可亲,原本就极为出众的容貌显得如同莹莹月华,虽然皎洁明亮,似乎又有着轻柔与微凉。

      白夜琉在打量熙德,熙德也在打量眼前的男子。

      逆光的男子周身似乎有淡淡的光晕,眉目之间舒朗宽阔,生的如同那画间执笔而立的浊世佳公子,一身极简单的青衫却显得他身姿挺拔如青竹,神色儒雅似流云。

      颇有几分闲听山水,淡看风云之意。

      白夜琉心中几番计较,却也知道与熙德必有一面之缘,今日也不过是提前罢了。随即,他温声说道:

      “我不过早到上京城几日,想领略上京城元宵灯市的风光,不曾想,却遇到了公主。”

      熙德长公主面色微凝,打趣儿地道:

      “你如今遇上我,自然是不能再领略这寻常巷陌的灯市风光了。只能随了我,去参加宫中的元宵夜宴。”

      熙德用手支着下颌,颇为随意地说道。

      白夜琉也知道自己这番暴露身份,如果不去宫中,少不得会给熙德长公主添一些麻烦。心中虽然颇为抱憾,但是也不愿意熙德长公主为难,只颔首笑着应了。

      “长公主所言甚是,我自然是客随主便。”

      “我姓叶,名唤语苏。乃是叶国公府的女儿。二皇子不必再叫我长公主,叫我苏苏便是。”

      白夜琉的眸子当中蕴起笑意,随即回答道。

      “我姓白,苏苏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叫夜琉。”

      “我叫你小白可好?”

      似乎想到了什么趣事,叶语苏的唇角弯弯,一双略显凌厉的凤眸也微微弯了起来,倒显出几分俏皮可爱。

      “似乎并无不妥,只是,为何以此相称?”

      “因为你皇兄是大白嘛。”

      目中狡黠之意明显,但是白夜琉被她的理所当然的语气逗笑了。

      自己的皇兄可是夜阑国的皇帝陛下,苏苏竟然如此称之,甚是有趣。不知那人听了,会不会冷了一张似笑非笑的面皮?

      叶语苏自己也笑得很开心,她想起了那只可爱的小狗,和那个看起来笨拙的实际上却很贴心的大白。

      事实上,白夜琉对叶语苏很好奇,遇见以前就好奇,现在遇见了,可她完全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就更加好奇了。

      心中疑惑,白夜琉也问出了口,道:

      “苏苏这般朗阔的性子,委实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方才那位说书先生说你新婚之夜被当今休了,这又是为何?”

      叶语苏细想了一下,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道:

      “宫闱秘事,不便多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茶馆初遇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