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郡主不销魂》苏千暮

14、乔果入府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岚茜每日大早便派车驾来接青芜，两人年岁本就相差不大，谈话也很是投契，慢慢便成了知己好友，岚茜逢事必跟青芜商量，在她的影响下，性情也收敛了很多，青芜倒是被她带得活泼起来，岳秀萍见她愈发开朗，最开始的担忧也削减了不少。

　　“郡主今日不用进宫吗，这么晚才起身。”松音在屋外犹豫了很久，不知该不该叫醒青芜，府门外日日必来的车马今日迟迟未见，她便也壮着胆子没叫青芜起床，直到听到屋内的响动才掀帘进来。

　　“昨日回来的晚，忘了与你说了，陛下给公主重新安排了先生授课，想这小公主以后也没那么多时间召我入宫了。”青芜伸了个懒腰，往床上堆叠的枕头上靠了靠。

　　“陛下不是命您教习十公主吗，怎么又重新请了先生？”

　　“什么教习，陛下客气客气，你还真当真了，大约是前几日岚茜闹得厉害，陛下没了办法才让我给她做个玩伴，哪里是什么正经先生，再说皇室公主们课业里的东西可不是我能教的，疯了这几天，岚茜也安静了不少，陛下此时重新召了先生，岚茜也同意了。”

　　“不去也好，皇宫里规矩那么多，我看您也不是很自在。”松音一边服侍她穿衣服一边说。

　　“是啊，虽然岚茜心性单纯，但是我总念着她是公主，不能当她是普通人去倾心相交，想来也是惭愧。”

　　松音不怎么听得懂她说这话的意思，也不往深了想，她家郡主能不进宫在她的思想里总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于是她心情轻松地给青芜梳了个简单的发辫，又问道：“郡主早上想吃什么，奴婢去吩咐小厨房做。”

　　“你去随便拿几样小点心，再备个杏仁茶就好了。”

　　“是。”松音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往小厨房而去，青芜忙了这些时日，总算是闲了下来，自己从架子上取了本野史杂记，随意翻看起来。

　　“郡主，门外南嬴王府的侍卫长请见。”松音还未回来，谢府管家福伯在门外回道。

　　“南嬴王府？找我何事？”青芜放下书，开门唤福伯进来。

　　“老奴也不清楚，来人只报了家门，还带着一个小姑娘。”

　　“人在哪里？”

　　“还在大门外，王爷陪王妃去听戏，一早就走了，老奴没敢将人放进来，先来回了郡主。”

　　“带我去看看。”

　　青芜跟着福伯来到大门外，果然看见一个英挺的男子带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站在门口，身影很是熟悉，青芜略略过了一下脑便想起来，忙抬步迎了上去，口中说道：“不知晨侍卫到府上来，是要传南嬴王殿下的什么话吗？”

　　晨雨看见青芜，便拉着小女孩走上台阶，将小女孩往前推了推回道：“参见郡主，我家王爷命我将这姑娘带给郡主。”

　　青芜定睛看了看，惊呼一声，“青果？”

　　小女孩羞涩地笑了笑，往前迈了两步，规规矩矩地磕了头，“见过郡主。”

　　“起来起来。”青芜忙上前将她扶起，上下打量了一番，青果虽然还很瘦弱，可眼中还算是有几分生机，身上也比上次见着的时候干净不少。

　　“臣已将青果姑娘安全送到王府，还要回去给王爷复命，就先告辞了。”晨雨也不多说，抱拳弯了弯腰就想退去。

　　“等一下，为何将她送到这里？”

　　“回郡主，王爷说让青果姑娘自己跟您讲，臣也不十分清楚。”晨雨躬身答了一声，见青芜的注意力大多在青果身上，也不再多言，转身便悄悄离开。

　　青芜拉着她进府，挥手让福伯退下，自己引着她慢慢往风吟阁方向走去，边走边问道：“你娘亲可好了？”

　　“我娘已经过世了。”青果顿了一步，眼睛微微红了起来，忍住了眼泪没落下来，反倒挤出个笑容说：“最后的时日多亏王爷和郡主照料，没受什么苦，人走得也很安详，王爷还给了我许多银两让我安葬母亲，我遵母亲生前的吩咐，把她送回了乡与父亲合葬。”

　　“那你不在家乡生活，怎又回了帝都？”

　　青果突然便跪了下来，低头说道：“若没有郡主和王爷，娘亲撑不了这么多时日，我自己也早不知被卖到了什么地方，青果愿为奴为婢伺候郡主，报郡主大恩。”

　　“你起来吧，谢王府规矩浅，不用这么跪来跪去的。”青芜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俯身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又问道：“其实我不过是路过而已，最后救你和你娘，又帮你料理赖三，都是南嬴王殿下在劳心，你怎不留在他府上？”

　　“我心里一直都明白，若非郡主，南嬴王殿下不会插手我的事情，所以我真正该谢的人本就是郡主。返乡之前，殿下曾问过我之后的打算，当时我便说，愿到谢王府为婢伺候郡主，至于殿下那里，我说要给他写借据，以后有了银子慢慢还，殿下也没让我写，只说伺候好郡主，对郡主忠心便可。”

　　“你本不必如此，殿下曾答应过我，在庄子上给你安排些活儿干，或是寻个安分人家将你嫁了，无论你选哪种，大约都要比来我这里要好上许多。”

　　青果坚定地摇了摇头，“幼年时父亲便教导过我，有恩必报，我娘能有善终，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没被卖到烟花柳巷，都是郡主的恩泽，若什么都不做，转身便过自己的日子，心中总归难安，能伺候郡主已是我的福分，只求郡主不要嫌弃。”

　　“哪里会嫌弃。”青芜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了一番，笑说：“罢了，你既下定决心，我也就不多劝你什么了，这么聪慧水灵的丫头，我也喜欢。”

　　青芜引着她慢慢往前走，路上又问了些她家中的事情，青果一一答过，回话间很是守礼，看得出也是有家教的，再联想起她的身世，青芜心中又是一阵同情，不多时已走到了风吟阁门口。

　　“郡主，您这是去哪儿了，让奴婢一顿好找，您再不回来，这饭菜都凉了。”松音站在门口远远望着，见青芜回来便迎了上去。

　　“你来的正好，这是新来的丫头，名叫青果，以后跟你一起在风吟阁伺候，晚些等母亲回来后我亲自去说，你回头带她去福伯那里挂牌。”

　　松音这才注意到青芜身边的丫头，她偏头看了看人，也没多问，只是笑说：“人倒不错，只是这名字要改改。”

　　“为何？”青芜面带疑问地看着她。

　　“郡主不觉得这丫头名字犯了您的讳了，你自己不在乎，回了王妃，王妃也是要给她改名的。”

　　青芜最初只觉得青果二字很是可爱，也没注意到与自己名讳相冲，此时被松音提出来，倒是一愣，略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青果，青果倒是很有眼色，当即便说道：“既进了王府，名字便随郡主叫，我没有异议。”

　　“以后要自称奴婢，‘我’字只能咱们说话的时候用，当着主子不能说的。”松音好心提醒她道。

　　“是，奴婢明白。”

　　“是个聪明丫头，要我说这名字改也好改，青是种颜色吧，你换个颜色好了，红果，绿果，白果，黑果。”

　　青芜一手指戳在松音脑门上，笑骂道：“这也太难听了，要不把你的名字让给她，你去叫那红果绿果。”

　　“那可不行。”松音头一仰，“我这名字还是刚进府那年，王妃亲自取的呢，可不能随便让给别人。”

　　“要不改叫乔果如何，奴婢本就姓乔，将青字去掉，做两字名，郡主看可好？”

　　青芜默默念了两遍，还算顺口，便点头应下，“就这样吧，我回房去看会儿书，松音，你去偏院收拾个房间给她住下，再去福伯那里给她领几套衣服，看看她缺什么给她添上，收拾好了再来回我。”

　　“郡主，您早饭还没吃呢。”

　　“我自己去吃，你带她去收拾吧。”青芜迈步进门，挥手让她俩退下，自己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着之前未看完的书，松音见此便领着乔果退了下去。

　　“你就住在这里吧，旁边就是我的房间，风吟阁地方不大，郡主也不喜人多，丫头仆人总共也没几个，每个人都有单独的屋子，过一会儿我再带你去认人。”松音将她引到偏院的一间小屋子前，推开房门给她介绍着，人已拿起笤帚清扫着灰尘。

　　“我自己来吧，麻烦姐姐了。”

　　“没事，将来咱们要一起服侍郡主，少不得互相帮衬，你多大了？”

　　乔果取了块抹布用水浸了，自己也动手擦拭起房中家具，口中回道：“十七了。”

　　“我比你大两岁，你这声姐姐叫的不冤。”

　　“姐姐进府多少年了？”乔果手中的活儿没停，小心地跟松音搭讪道。

　　“到下个月，就整十年了。”松音轻轻叹了一声，“你若不问，我都不觉得过了这么多年。”

　　“姐姐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没了，我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从小被戏班捡去，艺没学成班主就死了，师兄师姐们各谋出路，我年纪最小，只能流浪街头唱几个简单的小调，差不多也就是个乞丐模样，后被王妃收进王府，一直就在郡主身边伺候了。”

　　乔果听着，心中有所触动，联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禁悲从中来，眼泪也慢慢流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也没有亲人了，我娘亲前几日刚刚过世了。”

　　松音最见不得人掉眼泪，忙从袖中取出块帕子，边给她擦着边安抚道：“你进了王府就算是有了家了，郡主是个善心人，脾气很好，对待下人都很和善，也没什么架子，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我知道的，我就是被郡主救下来的。”乔果将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对松音讲过，讲到动情处两个人哭作一团，一个多时辰才将小屋子收拾完。

　　谢王爷是军旅中人，王府的构造也十分简单，松音带乔果去领衣服的时候在府中转了一圈儿才回到风吟阁，青芜不喜欢人多，风吟阁连洒扫丫头算上，加在一起也不过十几个人，松音带她一一见过。当真是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下人，风吟阁上上下下十分和气，让乔果不由得轻松许多。

　　“糟了，光顾着跟你说话，还没给郡主准备午膳。”松音一拍脑门，急急地往厨房走去。

　　“我帮姐姐。”

　　“没事儿，咱们郡主不挑嘴，什么都吃。”松音调皮地眨眨眼，笑说：“世子爷在家的时候，把郡主惹毛了，只要上街买些点心蜜饯回来，一准儿能哄好。”

　　乔果听着只是笑，也不说话，两个人快步走进厨房，谢王府家只有一个厨子和两个厨娘，每到饭点要做一大家子的饭，总有些忙不过来，好在王府规矩浅，总有贪嘴的小丫头过来偷吃，顺手也能帮上不少忙。

　　“松音丫头来了，郡主今天可说过要吃什么了？”胖胖的厨娘看见松音便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堆在一起，看着倒很是面善。

　　“风吟阁今天来了新人，我带她认了认路就耽误了时辰，还没去问郡主就先过来了。”

　　“新人？”厨娘往松音身后看了看，雾气遮着眼睛，也看不太清楚。

　　“叫乔果，特地带来给婶子看看，别回头过来的时候婶子不认识。”

　　“府里就那么几个人，头一回不认识第二回也认识了，我看这丫头不错，要不你去跟郡主说说，借给我得了，反正郡主从来就你一个人，也习惯了，我这里倒是缺人手，回了福伯几次也没给我招进人来，老家伙，就怕多发了月钱。”

　　“这话我可不说，你想要她自己去回郡主。”松音一笑，打量着中午的菜式，“郡主可是很喜欢这个丫头的，再说郡主这些时日越来越忙，也该多几个人手。”

　　“婶子若是看得上我，平日里不在郡主身边侍奉的时候，我会常来帮婶子打打下手。”乔果微微福了福身，小心地说道。

　　“又一个机灵丫头，嘴巴真甜，咱们郡主会挑人。”那厨娘一听就笑弯了眼，连连称赞道。

　　“婶子，这四样菜我拿走了，过一刻钟再来取甜汤，天渐渐热起来了，郡主爱吃冰莲白合，您可别忘了。”

　　“记着呢，记着呢，郊外庄子里供上来就给郡主做。”那厨娘将松音点名的四样菜用托盘装好，小心地用盖子盖住，又盛好几碗米饭放在旁边，回身将两个盒子交到她二人手中，笑说：“人多到底是好，终于不用我帮你跑上一趟了。”

　　等松音端着饭食回到风吟阁时，青芜还在案前看书，似乎也没注意到时间，初夏正午的阳光还没有那么刺眼，青芜坐在窗边，一手握着一卷古籍，一手把玩着垂在胸前的发梢，唇角带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一时蹙眉，一时摇头，落在乔果眼中便像是见到画中仙女一般，心中升起一丝羡慕。

　　“郡主，吃饭了。”松音将菜在桌上布好，才轻声唤道。

　　“已经正午了吗？早上吃得晚了，此时倒没什么胃口。”青芜放下书，走到桌前，弯腰看了看桌上的食物，似是没什么兴趣地说道。

　　“郡主可是觉得不满意？要不要我再去厨房换几样来？”

　　“不用，是真的没什么胃口。”青芜向她们招了招手，松音很自然地坐在桌边，乔果倒是搓着手有些迷蒙，青芜微微一笑，只说道：“过来坐吧。”

　　乔果见松音可以坐下，自己便也拉开椅子坐在一边，却不敢如松音一般随意吃饭，青芜见她拘束，便夹了些菜放进她碗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在外人眼前，要知进退懂规矩，不能给王府丢脸，但是只在郡主眼前的时候，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可以随意些，不用那么生分。”松音将嘴巴里的饭咽了下去，用筷子轻轻点了点桌子说道。

　　乔果向青芜看了一眼，青芜点点头，她才放开了一些，心中也松快了很多，对青芜的信服也多了几分，庆幸自己做了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饭没吃完，外面便响起一阵嘈杂之声，“你让开，我找你家郡主。”

　　“您等老奴通报一声，我家郡主正在用膳呢。”

　　“我跟你家郡主不用通报，我有急事。”

　　十公主和福伯的声音同时传来，青芜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让松音开门，松音刚走到门口，门就被岚茜大力推开，一张未梳妆的脸呈现在眼前，岚茜看见青芜眼里就涌了出来，三两步冲上来抱住青芜哭道：“我完了，父王要把我送到辰国去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