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后异

1、第一回

　　下周期中考，这学期开学以后，因为天天忙着往驾校跑，陶芮几乎从来没有翻开过课本，学院期中考一向开卷，她本来也没有放在心上，到时候自己翻不着了还可以把赵中平的拿过来抄，但不知道为什么，上周公必课老师忽然宣布期中考闭卷。

　　这下可惨了。

　　比期中考闭卷还要凄凉的是什么。

　　是单人单座。

　　更更凄凉的呢。

　　分AB卷。

　　陶芮记得自己在课堂上适时咽了口口水，目光呆滞。

　　从现在开始，离考试还有22个小时，还算来得及，陶芮翻开课本第一页，努力撑了撑眼睛，都怪倪格昨天晚上忽然把她叫出去唱歌，她一时兴起嗨过头，喝了8瓶啤酒，到半夜才订了个宾馆进去睡，一大早八点闹钟就响了，吵的陶芮现在还在头昏脑涨，身上还隐隐留着青岛啤酒留在衣服上以后过夜的臭馊味。

　　陶芮感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课本上一排排的公式哗啦啦涌进眼睛里，挤得脑子容量不够，恶心感从胃部一拥而上，堵在嗓子眼儿，陶芮忍了一半，另一半在嘴巴里发酵辣成一片，凉到鼻子上，陶芮一个没忍住，一股脑把昨天吃的喝的全吐出去了。

　　这些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现在是在图书馆。

　　陶芮哗的一声呕穿破了整个图书馆二楼东区，不等周围的眼光围上来，一阵莫可名状的味道渐渐飘散开来。

　　这是什么味啊，陶芮一辈子都没闻过这么臭的味道，这味道让她自己都觉得大开眼界。

　　她昨天吃了什么来着？鱿鱼。

　　等下吐完她该怎么办呢？拔腿就跑吗？还是去厕所拿个拖把把地板拖了再拔腿就跑？还是去厕所带个口罩再把地拖了再拔腿就跑？

　　可拖把在哪儿。

　　一般是挂在厕所门边的第二个挂钩上。

　　口罩呢？

　　对了，她没有口罩。

　　她可真佩服自己，一边吐着一边思路还这么清晰。

　　总之吐完之后，神清气爽了许多。

　　图书馆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陶芮这时候脸上要是稍微漏出一丁点儿的神清气爽，估计整个图书馆的人都要给她翻个大白眼，于是她只好低着头，踱着虚弱的步子一步步迈向厕所的大门。

　　头倒是真心低着的。

　　A大的同学真是没有同学爱啊，她想，怎么自己都吐成这个样子了，都没人上来嘘寒问暖一下下。

　　把地板收拾干净了，这一片人也走的差不多了，以她为中心左右五排就一个男生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雷打不动地看书，她看周围没人，扑倒在椅子上松了一口气。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真是没法儿混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从包里掏出手机，打给赵中平，电话响了两声之后有人接起来了。

　　“赵中平？我现在有点不舒服，你能来接我一下吗？”陶芮尽量压低声音，其实她就算不压低，周围也已经没人了。

　　“喂？你好，不好意思，中平学长现在不在这儿，等下他回来了我会叫他给你回电话的。”

　　电话那头传过来一阵娇滴滴的声音，别说，这声音就是陶芮自己听了都觉得麻酥酥的，甜而不腻，更别说赵中平那个花心大萝卜了。

　　中平学长？

　　陶芮挑挑眉毛，肚子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你是谁啊？”她语气不好，说话听起来也不太客气，电话那头的小学妹愣了一愣，回道:“呃……我是他体育部的学妹。”

　　肚子越来越痛了，陶芮别起眉头。

　　“你知道我是谁吗？”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一看。

　　“呃……你好，中平学长的手机上没有您的备注，不好意思。”

　　陶芮愣了愣，咬咬牙，把电话挂了。

　　这小学妹段数还挺高。

　　前几天老婆两个字都是陶芮自己把赵中平手机抢了输上去的。

　　居然说没备注。

　　她把手机丢到包里，低头扑到桌子上，肚子越发疼了，稍微动根手指头都要天旋地转的。

　　“同学，你还好吗？”有人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

　　是个男的。

　　陶芮肚子疼的要命，没搭理他。

　　“同学，要去医院吗？”那个男声接着说。

　　陶芮勉强把头抬起来，看清了来人，是刚刚坐在附近的那个男的。

　　但是她眼睛花，看不太清脸。

　　陶芮点头。

　　“麻烦带上我的包，我身上没钱。”她说。

　　男生愣了愣，蹲下身子把陶芮背到背上，腾出左手勾了陶芮的书包向楼梯口跑去。

　　陶芮觉得自己像个破麻袋似的在他背上颠来颠去，胃里更是翻江倒海了。

　　“同学，同学你慢点，不要跑，我要吐了。”陶芮觉得自己眼白都翻上来了，耳边尽是男生吭哧吭哧的喘气声，男生好像听见了，脚步放慢了一些。

　　“你想吐？”男生喘着气问道。

　　陶芮点点头，下巴硌在男生背上。

　　“那你吐吧。”

　　陶芮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四个字好像戳中了她哪根神经，她收紧了一些挂在男生脖子上的手，开始深呼吸。

　　要是还想要点脸，就得忍着。

　　陶芮只知道自己被放在了床上，接着校医院的医生护士就一股脑围上来在她肚子上摸来摸去的。

　　衣服被掀起来了，女医生按压在腹部:“这里疼吗？”

　　“没有……”

　　又往下了一点。

　　“这里疼吗？”

　　陶芮摇头。

　　医生的手往上了一点，压在胃附近。

　　“疼吗？”

　　“啊！”

　　“这里呢？”

　　“疼疼疼……”

　　“最近有过性生活吗？”

　　“……”

　　“……没有。”

　　“初步判断是急性肠胃炎，我先给你吊个止痛，同学，你过来给她办一下手续。”

　　“嗯。”

　　过了一会儿，陶芮觉得医生走了，她忽然觉得自己肚子凉凉的。

　　“……”

　　杀千刀的……

　　陶芮闭着眼睛伸手，想把衣服撩下去。

　　有一只手快她一步，轻轻将撩到胃部的衬衫拉下去了，那手没有碰到自己，但是陶芮觉得迎面一阵热气扑面而来。

　　她勉强睁开眼，背着自己来的男生正跟着医生往门外走。

　　她还是没瞧清楚这人长什么样子。

　　过了一会儿，有护士进来给陶芮挂了止痛的针水，模模糊糊的，她睡着了，中途醒过来一次，她隐约见到床边坐了个穿黑衣服的男人正在打电话，耳边一阵阵陌生又熟悉的男声又给陶芮催眠透了。

　　……

　　陶芮再次醒过来，窗外的天空已经摸黑了，她下意识在枕头周围找自己的手机想看看是几点了，却怎么也摸不到。

　　“小芮，醒了啊，还疼吗？”陶芮睁开眼睛，医院的灯光晃得她眼睛花，她摇摇脑袋。

　　“赵中平？”

　　“怎么把自己搞生病了？”坐在床边的人好像刚刚从哪里赶过来，身上还穿了套正装，额头上哧溜溜趟的汗说明这人到这里还没几分钟。

　　陶芮在床边的柜子上见到自己的手机，拿过来点亮看了一眼。

　　晚上八点四十，距离她被送进医院已经过去十个小时了。

　　这段时间，赵中平去哪儿了，没给自己打电话，还是打了电话又没过来。

　　哪一种联想都让人不悦。

　　“你去哪儿了？”陶芮皱眉，把手机放下。

　　“学生会今天搞活动，我不是部长吗，还不是得去一下。”赵中平挠挠头又用手扯了扯仔细系在脖子上的领带，这领带是暗红色的，低调奢华看起来价值不菲，陶芮从没见他戴过。

　　“新买的领带？”

　　赵中平愣了愣，用左手摸摸鼻子，点点头:“对了，不说这个，你怎么忽然得肠胃炎了？”

　　陶芮见他又转移话题，长叹一口气咬牙翻了个白眼。

　　“谁给你买的？”

　　“嗯？”赵中平装傻充愣，随即一拍大腿:“哦！领带啊？我自己买的，前几天路过专柜，见好看就买下来了。”

　　陶芮点点头。

　　“那谁给你戴的？赵中平，你可不会自己系领带啊你，出息了啊。”

　　“……”赵中平脸上明显袒露出不悦来。

　　“小芮，你别这样，你看你还病着呢，我给你带了粥，快先吃点再说。”说着，赵中平从一边拿过打包的稀饭来，陶芮冷眼看着他打开饭盒，又冷眼看着护士走进来。

　　“哎！干什么呢？这位叫陶芮是吧，急性肠胃炎，还不能吃东西呢！把东西先放下！”护士急忙走上前来拦住赵中平，赵中平见状，讪讪笑了一声，把饭盒收起来了。

　　陶芮无语看向窗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病房中一时无话。

　　“对了，之前那个人呢？”看到床边的书包，陶芮想起来什么，向赵中平问道。

　　“谁？”赵中平皱眉狐疑。

　　“就是把我送医院来那个啊，不是他给你打的电话么？”

　　“哦！那个人啊，刚刚见我来就走了。”

　　“走了？”陶芮微微从床上挺起身来。

　　“你怎么不拦着人家？”

　　“那……我都来了，我就让他走了啊。”赵中平瞪大眼无辜道。

　　陶芮觉得头昏，闭闭眼睛。

　　“你让人家走了？人家把我从图书馆背到医院还守了我这么久，你就轻飘飘一句让人家走了？赵中平，你不是你学生会的部长吗？你会不会做人啊到底？！”陶芮心头积了郁火，一下子全对着赵中平发出来。

　　赵中平自知理亏，闭着嘴不讲话，等陶芮撒够气了，才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慰道:“行了行了，这事儿是我不对，等以后有机会请他吃饭吧，还生着病呢，别发那么大火啊。”

　　陶芮又翻了个白眼，没力气再和赵中平讲话，她躺下身，背对着赵中平玩手机。

　　这样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陶芮才发现她忘了什么事情。

　　她忘了单人单座分AB卷的闭卷期中考。

　　直到坐到了考场的位子上，陶芮还觉得精神恍惚，她转头看看坐斜上方的赵中平，赵中平给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担心。

　　不要担心？

　　不要担心个屁啊。

　　陶芮拿着卷子，觉得这些字和外语也没什么区别了，一个字都看不懂。咬牙做了一个小时，还只做了三分之一，陶芮开始给赵中平使眼神。

　　赵中平把卷子抬起来给陶芮看了一眼。

　　A卷，陶芮是B卷。

　　这下她彻底绝望了，肚子又在隐隐作痛，陶芮一时想放弃不考了，起身交卷的当口却发现坐在前面的同学露出了一大半的卷子，而且都快写完了。

　　B卷。

　　陶芮看了眼监考老师，开始抬头刷刷刷抄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前面的同学翻页特别慢，还刚好和陶芮一个进度，陶芮抄的顺手，一时忘乎所以，在抄最后一题大题的时候，终于被走下来的监考老师打断了。

　　“你，去前面坐。”

　　陶芮看看试卷，又看看前面的同学，咽了咽口水。

　　“快点。”监考老师冷血无情，不过她不抽陶芮卷子也算手下留情了，算了，换就换吧，反正都快抄完了。

　　她愉悦的走上第一排的位置，临走还抽空瞅了一眼坐在前面的同学。

　　这同学穿了一件黑色卫衣，端正坐着写试卷，陶芮来不及给他脸看全了，就不得不收回视线。

　　不过她看清了他的名字。

　　陈庚。

　　他的试卷上名字一栏龙飞凤舞地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