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以前很好骗》暝夜鎏光

34、第三十四章

　　风霁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再次得到云僭越的消息，会是在父皇的暗卫口中，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被关在那个地方，从她父皇将暗卫交给她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只属于她一个人，所以她并没有关注过自己的暗卫和从前还会有联系。
　　当她无能为力，要找一个人的时候，皇帝的暗卫也随之出动了。
　　而云僭越，正是因为盗窃了御书房的兵防图，而被守在御书房的暗卫抓获的，诚然，若真是小公主的暗卫，他们自然是不会出手，但是他们的伪装，骗得了其他暗卫，却骗不了守在书房里头，亲自带着小公主点了人手的首领。
　　她年幼的时候，是跟着皇帝长大的，除了皇帝，没有人知道她的秘密，而除了她，也没人知晓皇帝的秘密，夜阑阁，乃是皇家暗卫所处的地方，通往夜阑阁的密道就在皇帝上朝的中正殿龙椅下方，那个至高无上，除了一人，无人敢坐上去的地方。
　　没有人会阻拦她，在所有人眼里，她就相当于另一个皇。
　　她推开龙椅，露出那个不大不小的通道，从台阶上走了下去，她应该是惧怕这个地方的，这是她从小噩梦的起点。
　　但是如今，她好像已经有了更惧怕的事情了。
　　过了长长的密道，便是一处出口，这是皇宫砚山的另一面，山的另一侧，是著名的皇家猎场，而这一侧凿山为夜阑阁，训练着一批又一批的暗卫，也关押着无数的罪臣逆臣。
　　要在这儿找一个偷盗御书房的人并不难，因为极少有这样的人，还活着，云僭越被关押在一个山洞里，浑身血迹，手脚固定在山壁上动弹不得。
　　“你想用什么跟我换一条生路？”风霁月站在墙边，呆呆的看着灯罩上的烛影，她在想，皇城上纷飞的雁群，大雁塔边落下的尸体，她父皇手里的玉玺，和她母亲流下的血泪。这些构成了她的一生，而这一切，最后停止的地方，是眼前这个少年幽蓝的眸子，他清晰的话语，和他握着她手心时冰冷的触觉，她觉得很冷，可是心跳却很快。
　　“用你对我的爱，还是用我对你的情。”他安静的看着她，还未脱稚的脸，有些悠远的神情，其实她遇到他的很多时候，都在发呆。她对他的折磨，看上去更像一种埋怨。他很早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看着心狠手辣的小公主，对他有一种深深的眷念，很纯粹，很干净，这种感情，让他没办法下狠手。
　　风霁月看着他，神情忧伤。
　　“这些都换不了，”他突然扬唇笑出了声，声音里带着几分痛苦，“我只是在利用你，就像你利用那些人一样。若我离开了，不会记得你，也不会为你做任何事情。”
　　“哦。”风霁月低下头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他看到，有水滴滴落在地上，在他流下已经凝结的血上晕开淡淡光影。他才发现，从来高傲到掌控一切的小公主，竟然在哭。
　　他抬起手想触碰她，铁索拉长发出尖锐的声音，他的伤口也因此裂开了。巨大的痛苦唤回了他的理智，而他，也看到小公主抬起头，看着他平静的眸子，里面有清澈的水痕。
　　这是她的又一个谋划，轻易算计到他心软。
　　“你看，你斗不过我的。”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粘稠的血沾染了她的手心，她抿了抿唇，听见耳旁脚步声，转身看着门口。
　　皇帝穿着一身青棕色龙袍，身后跟着端着刑具的暗卫，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他唇边缀笑，在漆黑的密室里唯一一盏灯旁，显得格外阴森。
　　“父皇，我来救人的，”小公主一字一顿的说，她抬起头，目光对着皇帝眼睛，“从您手里救人。”
　　“你既然知道是从朕手里救人，难道就不知道这夜阑阁里进来的人，能出去的都是尸体吗？”皇帝看着小公主，声音不急不缓，神情莫测，不知在想什么。
　　“我用母亲的遗骨，换你夜阑阁出去一个完好无损的人。”云僭越感觉到她往他嘴里塞了什么，还用手指戳了戳，确定他咽下，才抽出手指。有一股热意从咽喉传入心肺，他沉沉的昏睡过去。以至于没有听清楚小公主异于常日的声音。
　　皇帝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暗卫放下东西，转身离开，他这才走上前，低下头，安静的看着她，他眼里汹涌着澎湃的波涛，“那日皇陵失火，是你做的手脚吧。”
　　“是您逼死她的。”风霁月泪水夺眶而出，在她脸颊上流过清晰的痕迹。
　　“碰——”皇帝抓住她的衣领，狠狠的砸向一边的墙，风霁月低下头，脑子懵懵的，听不见四周的声音，她抬起头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人，笑了起来，“你看，你就是这么逼死她的。”
　　“啪！”巴掌从脸颊一直盖住她的半个额头，风霁月有点呼吸困难的撑着身体，她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但依稀可见烛台上的灯光。
　　她是要死了吗？
　　这可真是一场豪赌。她勾起唇角意识模糊的晕了过去。
　　“她用命换来的你，可不是让你用她的遗骨来救另一个人的。”她听不见皇帝有些忧伤的声音，也看不见那个被她撞倒的盘子里，放着的并非刑具，而是她曾经送给云僭越的一个珥。
　　小小的珍珠被清理的很干净，在昏暗的牢房里格外显眼，云僭越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地上的风阑云，一动不动，而蹲在地上的皇帝却陷入了回忆。
　　许多年前：
　　天阑之北，仰天众峰中最高的一座山前。立着一素衣女子，她身姿娉婷，如一株青莲安静的看着身侧的男子。他们身侧一名娇小的侍女抱着一个婴儿，奇怪的是，白日温和的阳光下，婴儿的头被遮掩了起来。
　　“如果你能从仰天寺下三跪九叩上去，那我就救她。”他那时候还不懂什么叫做生命之重，一如既往的对她指手画脚。
　　“那你要救她，她是我们的孩子……”那个时候，他一如既往的看着那个懦弱的女人一步一叩首的往上攀爬，纵使心软，却不知找什么理由让她停下来。他最后还是找了人救下了她生的孩子，从前她不过是他眼中报复仇敌的一颗棋子，而那个孩子，本不该存在于世上的。
　　不过，他没想到，他回来的时候，被暗卫告知，她已经从山顶滚落下去，他知道那山，深渊之高，掉下去便是尸骨无存。
　　有那么一刻，他也想从山顶跳下去。只是他不断的告诉自己，他死了，她留下的小孽种怎么办？所以他抱着那个幼小的孩子，一步一步踏上一条不归的恶魔之路。
　　他明媒正娶的皇后为他生下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公主，他摸着小公主光滑细腻的肌肤，轻轻的笑了。
　　他的小公主，从来都只有一个，或许不被人承认，或许被天下人讨伐，但那是她的孩子，就该站在云端，受万人敬仰。
　　所以，他找来世间最高明的医者，替她的孩子换了小公主的容颜，他替她取名为霁月，希望她像明月一般可以干净的立于世间。他将她抱养在自己身旁，唤她夜儿。因为她生在午夜，也因为她的母亲，叫夜儿。
　　从那一刻开始，这个孩子，将是他心跳动的动力。
　　她说过，这是他们的孩子，他想，这是他第一个，唯一的，永远的公主。
　　所以后宫之中，再也没有公主出生过。
　　皇帝蹲在公主殿下昏迷过去的身体旁，轻轻的摸着她的头，神情含着慈父的怜爱。他沉默了很久，低头看着风霁月，却又像在透过她看其他人。
　　“夜儿，你低估了自己的地位，天阑所有的，你想要的，朕都不会拒绝。”
　　风岚夜，这样你会不会少难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