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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0 一片伤心画不成 ...

  •   连菡的眼,看不见了。
      回到纤月宫月余,几乎试遍了所有方法,君千派出宫内御医,连菡的眼睛仍是看不见。
      连菡的话很少,无论恒玉如何问,就连容月也表示了想知道,他仍是不说,不说那一天在天阴教地牢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唯一知道的另一人——耶岚,一直处于昏迷中。
      连菡虽然不说,却很听话,无论多么痛苦的治疗方法,他也乖乖尝试。
      容月说,该吃饭了。连菡就吃饭。
      恒玉说,要不先休息。连菡就睡觉。
      不治疗的时候,连菡守在耶岚身边,看不见,他便握住他的手,下人给耶岚喂药、喂饭的时候,他坐在旁边,喂完他又上前握住。
      下人要给耶岚擦身子,他只让送来热毛巾,摸索着一道一道疤痕擦干净又摸索着穿好衣服。做这件事他要花好几个时辰,有时会被桌椅绊倒在地,很长时间才能爬起来。有时擦到耶岚脸上的伤痕时他也会发呆,直到手中热毛巾变凉,再像被针扎了般跳起来叫人换新的。有时刚为耶岚穿好衣服,他便趴在床头睡了过去,手中紧紧捏着已经凉透的毛巾……
      冬天过去,春天来到。
      纤月宫仿佛也重新复活了般,忙碌起来。
      容月命人将寒烟湖内菡萏重新整肃,添加了许多新品种。
      守着耶岚的时候,听到声音,连菡也会打开窗户朝那个方向望去。从小长大的地方,生为男儿的他不知为何极爱莲,寒烟湖中菡萏由来是他亲手打理。
      如今,容月回头,却只看到空洞的水色眼眸望向的是过去。
      容月滑动轮椅朝那人去,木轮咕噜压过青石路面,熟悉的容颜越来越咫尺,却瞬间天涯。连菡像是受到惊吓般消失在窗后。
      砰——
      窗面在窗棂中摇晃。
      窗外,纤月宫宫主握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用力到骨节毕现。
      窗内,纤月宫副宫主羸弱靠墙滑坐在地,许久身子猛地前倾,一口鲜血喷到胸前。
      月升日落,虫鸣鸟歇。
      一切物什在眼中渐渐变得虚假。
      先是手指动了动,然后是腿,窗内的人扶墙爬起打开了门。
      清冷的月光刷地迎面撒来,他长长的睫毛眨了眨。
      月光下,容月白皙的面容就像瓷器玉雕折射出剔透的光芒,花瓣红唇紧紧抿住,冰蓝眼眸如同光阴中的烟花,一瞬间,望尽繁花。
      “菡儿……你心里有事……不愿讲……我不问……可菡儿……能……抱抱我么……”,容月脸上红晕浅浅荡开。
      连菡浑身一震,许久缓缓伸臂抱住那个如委屈的孩子执拗强撑的身子。
      怕吓坏他,所以动作是极轻的,可一旦抱住,却用力到自己也害怕。
      春花凋残,秋叶枯萎。
      薄薄的惋惜,爱怜花谢,抛诸流水。
      连菡仿佛看到时光的流逝,就在容月那双冰蓝的眼珠中,自然到如同习惯,冰凉的唇印上冰凉的唇,于是一刹,春暖,花开。

      耶岚醒了,就在连菡不再把所有时间用来握住他的手的第二天。
      那一日,连菡坐在湖边,听容月指挥人摆弄菡萏,落日的余晖伴着清风,让人倍感舒畅。
      突然,下人慌慌张张跑来说岚公子不见了。
      连菡立刻跳起来往回跑,摔了、绊了,容月仍是追不上。
      跑回房间,踢上门槛,身子往里扑倒,落入的却是一个怀抱。
      “岚……岚……是你吗?”连菡举着双手慌乱地摸索,摸到脸上那道伤痕才微微放下心,“岚,你醒了?”
      同样的脸,多的是一道伤痕。耶岚不可置信看连菡,又看容月。
      容月黯然点头。
      耶岚微怔,忽地莞尔一笑,挽起连菡往屋内拉。
      相见欢,你看得到我,我看不到你。
      相见欢,自是有说不完的话。然而容月却觉得有些蹊跷,耶岚仿佛,仿佛要一气说完一生的话。
      于是,忍不住打断,“菡儿,夜深了,不如让岚公子先休息。”
      “月宫主觉得累了吗?不如我先送你回去,今夜就让菡儿留下陪我吧”,耶岚温温柔柔的声音,不容拒绝。
      几乎是没有得到回答,耶岚推着容月已走出房间。
      “月宫主放心,我一定会让菡儿再看见。”
      “这么些年,月宫主一定是烦了这张会动的椅子吧?日后能走了,一定要好好陪着菡儿啊。”
      “月宫主性子好,不会拒绝人,可是菡儿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很会吃醋的呢,月宫主以后可要少理那些个什么门主的啊。”
      ……
      一句一句,一句一句,像是……
      吱嘎——
      容月的手紧紧按在两旁木轮上,冰蓝眼睛直直看着身后的耶岚,“你……”
      耶岚没有回答,只是笑——黑夜中能划破阴霾的笑。

      送走了岚,连菡牵着容月的手漫步寒烟湖边。
      忽然身边人一个踉跄,连菡急急扶住,“要不,先歇会儿!”
      十五年后,再行走,难免生疏。
      容月点头,坐到湖边,拍了拍腿。
      “不会疼吗?”
      “不会!”
      于是,放心,连菡枕到容月腿上,像小时候一样,捉住那人一缕长发,闭眼听清幽的笛声,悠扬荡起在湖面。
      菡儿——
      这个世间谁都有自己必须做的事,必须承担的责任,可是菡儿,你不用,无论你想逃到哪,逃到什么时候,我都会陪着你。
      菡儿——
      忘了吧,忘了一切,忘了就不会痛苦。
      菡儿——
      我会等你!
      菡儿——
      喜欢你……
      喜欢你……
      连菡蓦地睁眼,缓缓摊开手掌,洁白的纸鹤在掌心摇头晃脑。
      容月的笛声已经停住。
      连菡极是小心地,展开纸鹤。
      只四个字。
      ——幸不食言!
      一刹,连菡脑中激动乱流。
      南疆水边,细雨如雾。
      ——无论何时,你在这双眼里只会看到你!
      连菡腾地跳起,甚至没有看容月一眼,风一般跑回房间。
      跑回房间,疯了一般捧起铜镜,照到眼前。
      嘣——
      铜镜重重摔到地上,一起摔到地上的还有眼中聚起水雾的连菡。
      看到了,他看到了,镜子里那双眼睛里,他只看到自己。
      无论何时,即使玉颜化腐,烟消云散,在那双眼睛里,他只会看到他自己。
      花映夜,没有食言。
      寒烟湖上清风起,太阳已经升起,却仍有一颗晶莹露珠不舍地挂在第一朵菡萏苞上,然而,不过须臾,化为水汽消失不见。
      泪湿阑干,花著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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