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当BOSS来到新手村》麻辣冰糖

31、蜕

　　欧阳少恭的记忆很混乱，甚至有时候记不清自己现在的名字。

　　他记得自己曾经有很善良的时候，会去向一个不认识的人伸出援手，就算别人排斥自己，一开始也没有什么怨恨。

　　然而现在回忆起来，那些记忆里自己温和善良的模样那么不真实，好像是为了融入这个世界不得不演的戏，他不知道自己是渐渐的变了，还是本性就是如此，伪装得太久连自己都混淆不清。

　　所以欧阳少恭远走来到了大漠，这里只有绵延看不到尽头的黄沙热风，平常也见不到几个人，在这里待着，他那平静表面下沸腾的杀虐欲望可以压制一些，或许没有随手就能捏到手中到的猎物，冲动就能略微减少。

　　他在这片金色荒漠中走了几个月，除了一队穿行大漠的行商外，只有一个名为谢衣的偃师。

　　大漠里不方便清洗，所以他的双手和衣袖上全是浸透了的黑红色血渍，但他的心情却意外平静，舒爽得如在春风之中，这样巨大的满足感总能短暂填满他灵魂里那永远深不见底的空缺，他没法不去追求。

　　谢衣发现这个一身血腥，形单影只的人，用一壶清水洗净了他的双手，没有问他的去向，选择与他结伴而行，这么一个人似乎刚刚遭逢了可怕的灾难，没有水食根本活不过三天。

　　“先生遇到什么了，是沙匪么？”谢衣用衣袖淋湿擦干净他的脸，这张俊美白皙的面容绝不属于一个长年生活在沙漠中的人，那双深邃眼睛里闪着目光，似乎仍在心悸中。

　　“是，是啊……”欧阳少恭似乎才反应过来，想好了说辞，“我本来在商队之中，休息时便有一队沙匪冲杀而来，我自顾自逃出，也不知还有没有活着的人。”

　　仿佛不忍回忆，他闭起眼睛狠狠皱起眉，在谢衣担忧的注视下更不能压抑掩饰的表演欲，肩膀颤动向后退缩着。

　　当然不会有活口。

　　半天之内他们就来到了商队驻扎的避风处，满地的尸体和鲜血，浓重的血腥气让谢衣忍不住掩住口鼻，他发现血都聚集在一处，其他地方根本没有任何痕迹，这代表他们没有还手之力，也根本没有一个人活着逃走。

　　“看来没有幸存者……”谢衣低声喃喃。

　　“是啊，全都死了……”

　　欧阳少恭抿住嘴唇，把一丝笑意压在嘴角，发现谢衣的不舒服，体贴的在衣襟中拿出一方手帕为了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再把手帕递给他。

　　外面的风沙已经抹去了所有痕迹，谢衣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却无法怀疑他。

　　在第一天的恐慌之后，欧阳少恭似乎就彻底忘了昨日地狱般的惨象。

　　他对谢衣就像是前世的知音，每一句话都让谢衣觉得那仿佛是自己的心声，以报恩之名对谢衣无微不至，温柔体贴，深知自己的心意，这世上简直不会有这么完美的人，还很爱笑，笑起来纯粹而明媚，就像个清可见底的孩子。

　　反而他才像一个拯救者，让谢衣在阴郁的人生里看到了一丝希望。

　　欧阳少恭没有刻意想那么做，但谢衣还是成了身边最亲密的陪伴，他感到自己失去了人类的情感起伏，但依然可以完美扮演一个温柔深情的普通人。

　　意外的是谢衣竟是一名技艺高绝的偃师，他可以造出各种奇妙的东西，会造出看起来和活生生的小鸟一样的偃甲鸟，会飞会动，连羽毛的光泽都那么逼真。

　　欧阳少恭沉迷于他这种创造近似于活物的技艺，创造与杀虐一定有什么奇妙的关系，不然不可能会这么吸引自己，但死物毕竟是死物，流不出真正的血。

　　有一个存在心里很久的念头，欧阳少恭终于问了出来，甚至有些激动：“你能创造出人类吗？制造出真正的生命，有思想和感情，和人类一模一样。”

　　“或许真的能造出来，我一直在尝试，但就算偃甲真的能从人的记忆里得到思想和感情，躯体也依然是一堆材料罢了，再怎么精密，也不及真正的生命万一。”

　　谢衣兴致勃勃，自己最心爱的人能如此为自己所创造的偃甲所痴迷，他觉得自己能找到这么一个人陪伴实在耗费了一生的运气。

　　“偃甲毕竟是偃甲，再怎么和活物相似，连毁起来的感觉，都不如真正的活物。”欧阳少恭叹息着。

　　不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种话，谢衣还是不喜欢，唯一的缺点就是他的身上隐约有些让人不舒服的毁灭欲。

　　“如果不喜欢这些仿造的活物，那我可以送你真正的。”

　　“是么……”跃动的鲜红生命，欧阳少恭又忍不住有些兴奋了，缓缓抚摸上他的脖颈，感受着肌肤下微微跳动的血管，在他的额头吻下去，极尽温柔的。

　　谢衣真的送给了他一只绿色小鸟，在笼子里活蹦乱跳，挂在他们的房间里。

　　小鸟很活泼，不停的蹦，不停的鸣叫，欧阳少恭每天准时喂水喂食，这种不容易亲近人的小东西对他却很温顺，只要他伸出手，就会在他手心乖乖的卧着，小小的一团，毛茸茸，能感觉到温度，呼吸时轻轻的起伏。

　　谢衣走到欧阳少恭身前，看着他满眼怜爱的笑意，抚摸着小东西的羽毛：“你真的这么喜欢，早知道我就不给你造偃甲鸟了，多送你几只。”

　　“不，不用了，它太吵。”

　　谢衣有些意外他的回答，欧阳少恭只是歉然笑了笑。

　　在谢衣外出一个人在房间中坐着时，尤其的吵，欧阳少恭躺在床榻上，看着阳光穿过自己的手指，照出指尖的血红色，笼子里的小鸟拍着翅膀，还是叽叽喳喳。

　　越是烦躁越是无法缓解，他有时候忍不住都要从最亲近的人下手，只能每天控制着自己，这附近没有别人，除了那一堆栩栩如生的死物什么都没有。

　　欧阳少恭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这张脸，没有其他人在场时，他的脸上永远都是这副没有波动的表情，配合理应出现的情绪做出表情对他是个很大的负担，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应该出现什么情绪，应该做出什么表情。

　　太累了，但也有一些乐趣，他不得不经常在镜子前练习自己的表情，让自己能和正常人一样看起来有丰富的感情，会笑会哭，能感到所有喜怒哀乐。

　　“笑，很多人喜欢我的笑，但好像不觉得我这种人会哭，这不行，不能这样……”

　　镜子里的脸浮现出一个微笑，温柔包容的，像是长辈对孩子的宠爱，又微微变化，看起来一样的笑容，却充满了对心爱之人的深情，随之泪水从眼角滑下来，睫毛变动，不知是悲伤还是幸福的，没人能看到其中的冷漠。

　　可能是让自己的形象太容易让人相信依靠了，欧阳少恭平时表现出的样子就是个温柔儒雅，不善于武力的医者，但很轻易就能让别人觉得他足够坚强，能够解决所有面前的问题。

　　笼子里的小鸟仍然在拍着翅膀，发出扑棱棱的声音，上下飞舞。

　　欧阳少恭走过来打开笼子，展开了手掌，小鸟亲昵的落到他手指上，软软的，小小的，有略微烫手额温度。

　　“这么看起来真的是让人喜欢的小东西。”欧阳少恭用手指轻轻抚摸小鸟的脑袋，两只手掌盖住了小鸟的身躯。

　　清脆的一声，手掌中的活物不再动弹，欧阳少恭推开窗户，把尸体甩入窗外的湖中，接着长舒一口气，在床榻上躺下去闭目养神。

　　谢衣发现自己所送的小礼物不见了，问起欧阳少恭，因为一直都是他在照顾，自己远没有他那么细心。

　　但这次似乎连他都很大意。

　　“大概是它自己飞走了，小鸟既然有了翅膀，终归是向往的能飞上高空的吧。”

　　打开窗户，风吹过湖面，带着清凉吹到他的脸上。

　　谢衣隐隐察觉到他的变化，在大漠中这个世外桃源，美丽却孤独，谢衣决定和他回到中原，去繁华热闹的地方，每天能看到许许多多的人，或许他会好起来。

　　从大漠回到中原，他们走过了最繁华的长安，怀念着那些许久不见的风景，欧阳少恭走遍了几乎所有地方，却没办法在任何地方停留下来，因为他真的是个怪物，普通人和怪物在一起，总有一天会被吃掉的。

　　同时他又是个很受欢迎的人，和谢衣用自己所学去帮助那些为生活所困的普通人，医者更能掌控人的生死，也更能令人尊敬，盲从。

　　他们留在了一个名为朗德寨的南疆村落，依然在远离人群的地方隐居，谢衣本身就在被人追杀，他不想连累到欧阳少恭。

　　谢衣只把自己的位置告知了最好的朋友，他收到信对方会在三日后来探望自己，但当时却不见友人来访。

　　回到家时，只听到了厨房里的忙碌声：“客人已经来了吗？”

　　欧阳少恭总是亲手准备饭食，如果有客来，他也一定会亲自下厨。

　　“没有，我不知他哪个时辰能来，便想着提前准备，好为你的朋友接风洗尘。”欧阳少恭转过身，走到门口，笑眯眯的看着谢衣，他的脸上有些显然被飞溅到的血点，眼睛却笑得像是夜空中的月牙。

　　“你在干什么，平日里不是很爱干净么？”谢衣从未见到过他这样。

　　“杀鱼，很新鲜的。”

　　欧阳少恭抹去脸上的血点，看着自己染上鲜红的指尖，拿出一张雪白的手帕擦干净。

　　谢衣没能再接到那位朋友的消息，他似乎远走他方，很久都不会回来。

　　夜晚看着熟睡的谢衣时，欧阳少恭总觉得自己比以前好一些了，至少这个人到现在还没有死，睡在自己的身边，他们过着一种看似很平静的生活，自己真的就像一个正常人了。

　　轻轻抚摸着他的脖颈，欧阳少恭幽幽叹气：“这样的生活真不错。”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