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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血池 ...

  •   若时光回到戈壁滩那一场恶战,昏天黑地以命护城的那天,秋雨未洗净长枪上的血迹,北风未吹乱故乡的小曲,钧天盛世依旧,将军非诸侯,军师非右相。
      “这是什么?”那日,坐在沙堆上的执允,正用衣角的布料擦着自己的长枪。
      “这几战过后,我写的兵书。”那日,携好消息与援军前来的会和的慕容德,身上未着戎装。
      “给我?”
      “本就是给你的。”
      “这和以往的兵书有何区别?”他还没打开那本书籍,拿在手里就问。
      “仗是你打的,书是我写的。”
      “哈哈哈哈!”
      若岁月未蹉跎你模样,若命运未折磨你牵肠……
      三十年后,这本书再回到慕容德手里,书页的页脚上还沾着某日某处某战士的鲜血,他才恍然,两人已经离心那么久了。
      慕容离说道:“这是我离开天权时,侯爷托我交给您的东西,之前没来得及给您。”
      慕容德小心翼翼地打开那本旧书,残破的书散了几页,有几页还有修补的痕迹,一页页展开,他写这本书时的每一次月升日落,撞进心脏。
      最后一页里,夹着一张新纸写的信件,展开,却只见三个字。
      一字千金——自难忘。
      他们之间本无一个解不开的结,说不清是什么东西,阻挡了两个人握手言和。
      这封信,晚了三十年。
      懂事的慕容离说起:“侯爷与父亲应该是交情不浅的朋友,在天权侯爷也担心父亲的病情,还有一处密道里刻着和父亲书房一模一样的棋局,想必是侯爷想通了一些事,‘不思量,自难忘’,父亲也有同感吧。”
      忘不了的,日夜如梦魇造访。
      这也是他一场大病后明白的,当年的那个窟窿,如今必须要填补了,他逃了那么多年,总是要面对的。他们从来是同一阵线,而他一心所忠的共主,却始终把他们视为眼中钉。
      只希望,还来得及。
      右相把书收好放到袖里,只说了句:“过去了。”
      “对了父亲,我返程中发觉天权有些异动,便留下一队人观察玄武军动向,现收到回报,天权侯的五千精兵正前往皇城。”
      慕容离将掌握的信息告知父亲,却不料,听到消息的慕容德后退了一步,那本旧书从他袖中脱出,跌落在地。
      “不好。”
      “父亲,怎么了?”
      同样的招数,他再了解不过了。
      没有皇命率军进城,他点兵五千,以玄武军的精兵兵力,正好能对付皇城仅有的守卫,突袭皇城,来势汹汹。
      这就像从前,当执允以为自己那一战非死不可时,只带了两千人去了战场,只因——他没打算活着回来。
      “来人,点兵入宫!”慕容德没留下半句回答,夺门而出。
      瑶光城上上下下红色旌旗飞扬,城楼燃起狼烟,覆盖天际。追了一路的慕容离还是被大军甩到了最后,马蹄声过,红衣飘摇,如滴落凡尘一滴血泪,不知是哪位天神为谁神伤。
      方夜跟了出来,一头雾水:“少主,相爷这是?”
      五千人?今日共主才下令治侯爷的罪,若是得知此消息后才出发,绝不会是五千人之数?若是早在共主下令之前侯爷就有所谋划,为何不干脆坐上共主之位,占领皇城?执明没有一封回信,他知道实情?天权究竟情况如何?
      他听不到慕容离心里的千般疑问。
      必须有个答案。
      慕容离一把抽过方夜腰间的佩剑,飞身骑上城门口的一匹骏马,沿着大军开拔的方向飞驰而去……
      一红一黑,两队人马,朝那闪着金光的腐朽王城而去。
      皇城高位上的人,还把玩着手里的瓷器,自言自语着:“只要是想和寡人作对的,都不得好死。”才刚刚下了朝吃过午饭,天下共主就觉得这一局胜券在握了。
      却不知,在五层城墙之外的宫廷,天权侯握着他封存已久的那柄长枪,出其不备,已经攻破了皇城第一道防卫,悄无声息地,来了结这场宿怨。
      与执允一同出征的还有莫老怪,这次他脸上再没有笑容,他单独率一队人马潜入后宫,寻找共主唯一的子嗣,名曰啓昆。
      “报——陛——陛下,天权侯……天权侯……”一个侍卫慌慌张张地跑进共主寝宫。
      “什么天权侯!他执允已经不是侯爷了!怎么回事?”共主慵懒地放下手里的玩物,问道。
      “天权侯造反了!”
      不巧,踢开寝宫雕花红木漆大门的,还是长枪直立的天权侯,背后是清一色的玄武军,而皇宫里那些守卫早已溃不成军,四处逃窜。
      这就是钧天第一军团,钧天第一战神。
      只可惜,执允眉前的那缕头发已经花白,他握枪的手有些颤抖,步伐沉重走到共主面前,命人端来共主玉玺,一壶毒酒,两个金杯。金杯出产自瑶光,纹路乃宫廷御用。
      毒酒前,成败输赢,早已说定。
      玄武军退守寝宫,关上大门,空洞的宫殿里,只剩下两个人。
      “寡人不信!执允,你好大的胆子……”不待他把话说完,执允拽着他的手,在早已准备好的圣旨上,按上玉印。
      “你!你!犯上作乱!当株连九族!”
      “是吗?”执允脸上闪过一丝邪气的笑容,是当年在学堂叫嚷着要做天下第一的少年英雄,是在战场与将士们把酒共饮的常胜将军,是把天权治理为钧天最富裕土地的钦点王侯。
      “陛下与臣共饮此杯,此后钧天风云,再与你我无关。”
      “什么?”
      两杯毒酒,两条人命,就此历史,留于后人说。
      执允把那杯毒酒灌入共主的肚子后,自己朝着那口吐白沫的将死之人,碰着一下杯,和往日的酒一样,饮下时酣畅淋漓。
      闭眼是血流成河,睁眼是黄沙漫天,此时死,彼时死,你选什么?
      结束吧。
      “谢陛下成全。”
      执允真正该谢的——是他自己,一个人成全了所有人,成全了一心只想着好好活着的儿子,成全了要一辈子忠于国忠于天下的慕容德,成全了风雨飘摇的朝廷,成全了盼望安宁的天下百姓。
      守在殿外的一干将士,听到长枪倒地的声音,缓缓推开大门,阳光透过雕花的门缝照在执允的脸上,祥和而满足。
      青天白日下,殿外百人之军,齐齐抹喉,带着温度的红色液体染透汉白玉阶梯,流过宽敞的前庭,渗入每一寸泥土,地下彼岸花开。
      莫老怪押着那少不更事的啓昆走到朝堂的时候,被控制的内官们一言不发,他抹了一把眼泪,把代表共主身份的玉印放到啓昆面前,拍了拍孩子的肩膀,道:“今天起,你就是天下共主。”
      莫老怪长剑一挥,高位下莫不俯首称臣。
      冰冷的大殿里,走进一个着赤色盔甲的故人,他身后背着一个人,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滴,一步一步走近,跪了下来。
      “好一个不思量,自难忘。”
      慕容德轻笑一声,放下身后的那位故友——他此生唯一的将军,他做了他半辈子的军师,最后的命局却被他狠狠算计了一把,每一步都那么恰好,像极了他教给他的三十六计。
      他俯下身,给面前他设下的局,他找来的新一任天下共主,他所谓的成全,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拜,刻骨铭心。
      他留给他的还有一个惊喜,是年幼的啓昆在授意下开口,颁布的第一道圣旨就是:“朕今日登基,慕容爱卿护驾有功,赐封镇国公,摄政辅佐朕……管理,管理钧天。”
      少年的语气还有诸多犹疑,在慕容德耳中,就是一句笑话。
      他看着身边已经渐渐冷却的尸体,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给的忠诚,我不稀罕。”

      慕容德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尘,站了起来,道:“微臣救驾来迟,无功不受禄,陛下好自为之。”
      侧过身时,眼中的淡漠收敛成浓重的悲伤,对莫老怪说:“你送他回去吗?”
      莫老怪摇了摇头。
      “真绝。”
      曾经的战友见面,总是一个与死亡有关的场合。
      那柄长剑,终是搭上了自己的喉咙,鲜血溅了年幼的啓昆一脸。
      五千人,无一人还。
      红衣军拔刀,整座皇宫知晓此事的,都成了刀下鬼。
      下了马的红衣少年看着混乱不堪的宫殿里,走出一群人,沉默的悲伤的红的。
      千里外的玄衣少年,终于得见天日被放出来时,迎接他的是聚集在侯府的一众朝臣、内官、将领的齐齐一跪:
      “参见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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