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是反派啊》不可居无竹

15、镇乱司

　　蛟龙身形庞大，速度却不容小觑，几乎转瞬就撞上了那头，整座塔楼都被撞的摇晃起来，亏得墙上还有符文撑着，否则那一面石壁非得塌陷了不可。
　　慕江陵心都凉了。就刚才那一击，结结实实挨上的话，不死也得重伤。何况应辰被塔楼封了力量，正面遭了半个神兽的攻击，就算是神明的身躯，恐怕也凶多吉少。
　　尘土散去，露出应辰半埋在乱石中毫无生气的躯体。
　　“……死了？”慕江陵往前一步，颤声道，“应辰？”
　　鲜血滴答流淌，沿着细长耳坠缓缓滴落。
　　“喂，你……”他仍是不敢置信，蹲下来，推了推那尚且温热的身体，“你不是神吗？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应辰？你醒醒，别装了……”
　　身后蛟龙得意洋洋的嘶吼一声，在为报了断角之仇欢欣鼓舞。
　　“应辰，应辰，喂……”
　　慕江陵唤了半天不见回应，终于彻底死心。他摇晃着站起来，慢慢回过头，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你这……畜生！！！”
　　他双手一掐诀，御剑飞起，迅捷如风，电光火石般的闪到了蛟龙上头，敏捷的避开它的扑咬，然后跃下剑来，一手抄过停在半空的红尘，冲蛟龙血红的巨瞳狠狠捅了下去。
　　看似脆弱的眼睛与剑身相碰，竟有金石撞击之声。慕江陵被震得手腕发麻，红尘脱手而出，咣当落在远处。蛟龙吃痛，疯狂的扭动着龙身，想要将人甩下来。慕江陵死死抓住仅剩的一支龙角，从怀中掏出折断的另外半支龙角，两眼圆睁，牙关紧咬，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倾斜着身子，拼尽全力刺了进去。
　　一时间血花飞溅，蛟龙发出惊天动地的痛吼。慕江陵也被从龙身上甩了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没得半刻喘息，又抓起落在地上的红尘，严阵以待。
　　就算只是半个神兽，也不是世间凡铁可以损伤的。
　　痛疯了的蛟龙咆哮着，口吐龙息，毁灭性的气流在狭窄的塔内肆虐，好几次慕江陵都差点被打中，又险险避开。
　　他手上已经没了龙角，没法硬碰硬，只能倚仗着灵巧的身法竭力闪躲，一边还得小心别再让它往应辰那边去。
　　终于，他看见第六层石壁上，有一个字。
　　那个乍看与周围符文别无二致的玄妙纹路，恰是最后一个阵眼。
　　随意一瞥后收回目光，慕江陵紧盯着面前发狂的蛟龙，忽然举着剑冲了上去，没有半点防守的架势，仿佛一个慷慨赴死的勇士。
　　蛟龙被激怒了，嘶吼一声，伸爪去拍，他就地一滚，一只胳膊被尖利的龙爪划出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来。蛟龙这一动，后面的石壁就露出空隙来了。他寻得机会，返身在墙上借力连跃，几下落到阵眼附近，出手毁符，翻身御剑，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锁江楼塔符文消散后，突然一震，整栋建筑竟然要塌了。
　　被龙息肆虐过的塔楼，脆弱的跟豆腐渣一般，失去了锁江符文的支撑，从塔顶开始，一瞬坍圮，稀里哗啦的往下掉石头。
　　真真是猝不及防。
　　慕江陵抱头鼠窜，狼狈的躲避着落石，一边拼命朝应辰靠过去。
　　到底……也是救了自己两次，人也不坏，就是凶了些……堂堂神明若是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未免也太过凄惨。
　　他挨砸了好几下，总算摸到了应辰的尸体，颇有些吃力的背到背上，拔腿朝外面冲去。
　　那蛟龙倒是机灵，在锁江楼塔倾倒之时，就从塔顶逃了出去，不知所踪。
　　江上刚刚落过一阵雨，故而还是来时的那般，薄雾漫江。
　　只是回龙矶上不见了锁江楼塔，余下断壁残垣，废墟一片。
　　历过此劫，慕江陵脱力的靠在废墟边，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旁边躺着同样浑身是血的应辰。
　　“喂。”他歇息片刻，勉强伸出手，拍了拍应辰冷峻的脸，苦笑道，“我本来还想着，请你吃火锅的。冬天啊，最舒服的，就是围在暖烘烘的炉子旁，一边吃火锅，一边没事闲聊。以前他们都很喜欢吃，念念还喜欢帮着准备食材，只可惜笨手笨脚，总帮倒忙。”
　　他抬头望着沉闷的天空，道：“我和阿九在无归渊被困了好久好久，等出来的时候，别院已经人去楼空。青云台还网罗了个不知什么罪名，四处追捕‘余党’，大家都没了联系。阿九重伤不醒，我藏好他后出来寻白露草，又被追得东躲西藏，绕了一大圈路。”
　　“……你就随便听听吧，反正也听不到了。我带着阿九从无归渊逃出来的时候，把外面守着的青云台弟子都杀了，轩浥尘大概没想到，我会在无归渊里突破到返虚之境。他说我屠戮仙门弟子，倒也没错，可后来那些……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上百名不思阁弟子暴尸荒野，我压根没动他们……不思阁如今也算是跟青云台结成同盟，唉……”
　　慕江陵说的累了，爬起来，道：“我给你挖个坟吧，这回龙矶上的风光还不错，算得上是风水宝地。你在这里好生休息，千万别再来找我，我会每年来给你上香的。”
　　又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正当他准备刨土的时候，去往浔阳城的路上忽然来了一群人。
　　看样子是锁江楼塔坍塌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城里的百姓。
　　他想了想，觉得毁了人家几百年的古建筑，还是低调些好，便扛起应辰偷偷躲进了一旁的树林里，还不忘念叨两句：“树林里也不错，遮风挡雨……”
　　然后他就听见林子外面有人喝道：“慕江陵确实往这边来了？！”
　　他脚下一滑，惊得差点把肩上的应辰飞出去。
　　一个颤颤巍巍的女声道：“仙师，锁江楼塔，毁，毁了啊！”
　　紧接着有人沉声道：“莫要慌张，我等自会还浔阳城一个安宁。只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竟让他毁去了锁江楼塔。我等追捕这个叛乱之徒已久，诸位乡亲若是再见，须得及时上报巡查司。此次若非外门弟子偶然撞见，还不知晓他已经到了江州，此人真真狡猾如鼠，老谋深算。”
　　又有人道：“不如将此事移交与我镇乱司，这锁江楼塔本就是青云台筑建的，修缮起来事半功倍。”
　　君山桃源乡。
　　还有青云台特设的镇乱司。
　　慕江陵觉得头疼。怎么又有一个仙门搀和进来了？自己就那么招人恨吗？
　　而且，那个所谓的外门弟子，又是如何发现自己的？
　　他恍惚想起，自己从布庄匆忙出来的时候，好像与人迎面撞了一下。
　　莫非就在那时？
　　冷不丁的身旁冒出一声：“你还真是招人怨恨。”
　　慕江陵抱怨道：“可不是嘛。我根本没有招惹桃源乡，什么叫追捕已久？就算江州是他们的辖地，这个锁江楼塔也是被蛟龙弄坏的，说到底还是他们办事不利，没能看出符文的异样来，趁早铲除祸患……呃？”
　　话音戛然而止。
　　他转身，傻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那副模样绝对不算好看，半边脸糊着血，头发披散在肩上，玄色衣衫也破破烂烂，蹭得一身泥灰，一只手臂软塌塌的垂在身侧，怎么瞧怎么狼狈。唯有那双如古井深幽、雾凇冷冽的眸子，依旧平平淡淡的望着他。
　　应辰道：“看我做什么？”
　　“你！”慕江陵被雷劈了一般，僵立原地，少顷，哆哆嗦嗦道，“你，你是人是鬼？！”
　　“是神。”
　　“可，可你刚刚，分明已经，已经……”
　　应辰道：“我为神明，自然不死不灭。”
　　“不死不灭……等等，你去哪！”见应辰要朝林子外走去，慕江陵登时脸色煞白，不假思索的冲上去一把将人扑倒在松软的泥地上，“别去，别去外面，我现在身上有伤，外面有镇乱司的人，不一定能打得过……”
　　应辰被撞倒在地上，脸色一下又苍白了几分，蹙眉道：“放手。”
　　他受伤的手臂被压住了。
　　慕江陵慌忙起身，小心翼翼的捧起他的胳膊：“我不是故意的。”
　　应辰坐起来，轻喘了口气，阖眼疲倦道：“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出塔之后，你说的。”
　　慕江陵脸腾的涨红了。
　　自己趁着人家没醒的时候，把人当了树洞。这下好了，树洞活了，尴尬他的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下去，只能强词夺理道：“你，你这人，怎么喜欢偷听！醒了也不吱一声，害我平白难过那么久！谁知道你不会死，刚才塔里那模样分明是死透了，肋骨断了个干净，呼吸也没了。平日里一声不吭，三棍子打不出个屁，你要是早告诉我，我也不会和那蛟龙硬碰硬，弄得一身伤……”
　　他越说越觉着委屈，仿佛刚才的伤心愤怒都打了水漂，被一句轻飘飘的“不死不灭”揭了过去，了无痕迹。
　　“哦。”应辰抚了一下以肉眼可见速度愈合的手臂，垂眸道，“这次告诉你了。”
　　慕江陵愤愤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避重就轻，不对，我也没指望你能懂什么……我的意思是，像你这样的家伙，是死是活，干我屁事！”
　　“那么，”应辰忽然靠近他，像在塔楼中那样，轻轻贴着他的耳朵，嘶哑道，“那时，你为什么不走？”
　　慕江陵愣住了。
　　应辰嘶哑的嗓音在耳边低低重复：“你为什么不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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