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dsummer Nights Dreams仲夏夜之梦》叁萬

3、第1章

　　1943年7月英国

　　冰冷的石台上铺满了雪片莲和风信子，少女静静坐在零落的花朵上。她如瀑的金棕发丝随意又规矩地散落，一身月白色的宽大长裙不加任何缀饰，衬得她如同神秘森林深处从未被人烟沾染的仙女。
　　“爱芙，爱芙丽娜①……那是谁？”少女揉着酸胀的太阳穴，脑海中闪过刚刚梦境中混乱不堪的街道上滔天的火光，阿波罗般明亮的金发男子，奔跑呼喊的女孩，忧郁悲伤的小提琴手，还有轰然坠地的水晶大吊灯……她只觉胸口翻上血腥，心头阵阵绞痛，“那明明是别人的梦，可为什么我却好像承受了他们每个人的切身痛苦？”她努力回忆着“爱芙丽娜”和那两个俊美的男人，但似乎只要往记忆深处多走一步，哪怕只是拾取被遗弃在一旁的残片，守护思想的神卫也会发怒，令她头痛欲裂。
　　“还是先离开这里吧。”女孩抬起手接过一捧如水的清冷月光——那是这个昏暗的地下洞穴里唯一的光源，是从头顶的一个石缝中流下的。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事实上，她现在连自己是谁都没有一点头绪。
　　就在不久前，她被梦里那盏落地的水晶大吊灯惊醒，然后就发现自己在这个石洞里，躺在花铺上。石洞很奇怪，唯一的“陆地”——她正躺着的石台，被闪着诡异的蓝绿微光的潭水包围着。尽管周遭很暗，但她竟能清楚分辨出一切细节，甚至是岩壁上的每道褶皱的纹路。她考察良久后，失望的得出结论，身边的潭水深不见底，头顶的石缝高不可及，而石洞里却没有任何可以渡水或是登天的工具。

　　-------------------------------------------------------------------------------

　　“汉斯，你还能再慢一点吗？你想让咱俩都没命吗？”高瘦嶙峋的军人冲着身后那个扛着两只枪，气喘吁吁的胖士兵吼道，“我们不是在散步！现在很危险！”
　　“那也比冲锋陷阵去送死好！”那个叫汉斯的胖子终于支撑不住了，把枪往地上一甩，瘫坐下来，“我们已经跑了很远了，这片林子不会有人的。约翰，歇一会吧！”
　　头顶一阵隆隆的轰鸣。约翰转身走去捡起枪，指指天空：“这是侦察机，英——国——的！我们是德——国——兵，还是丢下战友出逃的德国兵，是逃在英国土地上的德国兵！所以，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边歇边等死吧！”
　　说罢，约翰便继续向树林深处走去。汉斯只能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跟上约翰的步子。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这里很安全？”
　　“我想英国人是不会允许在他们的地盘上，有这么大的一片森林被炮弹击中的。再说了，烧掉些木头对元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汉斯对他英明神武的决策表现出的怀疑引起了约翰的不满，“现在对我们来说，没有人——任何国家哪怕是中立国的人——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但这里会有野兽……还可能会有……”
　　约翰用枪敲了一下汉斯的头：“你的枪是干什么的？打了这么多仗还怕那些ChuSheng！它们来了更好，老子很久没吃肉了！”
　　“但……但是……”汉斯压低了声音，“前头那个镇子——就是那个叫小汉格顿的——上几天我们在那儿时，不是听到人人都在传，说这个林子里——”
　　“住着撒旦的女儿？”约翰冷哼一声，“这种鬼话你也信！真有撒旦的话，我们早就赢了那群HunDan了！怎么还会让英国佬和美国佬这么顺利就……”
　　约翰咬了咬嘴唇，汉斯也识相地不再聒噪下去，二人沉默地继续前行。这是个沉重却又不能回避的问题。1943年的一个夏夜，两个德国逃兵跑进了英国汉格顿附近的神秘森林。林子没有那群无知农民传得那么阴森可怖，恰恰相反，它宁静甜美得像安详熟睡的仙后。但在这里的片刻躲避并非真正远离了战火死亡。不必说出来，谁心里都清楚，那个神一般的领袖终究不是神，那个最忠实的盟友在英美盟军登陆西西里后正准备着再一次的背叛②，而现在，几年前整个民族的宏图大志已成为全世界眼中可笑又可憎的荒唐诞谬。去留的抉择间，他们发现天地之大竟没有一处可容下两个无足轻重的小兵。
　　“碰！碰！”约翰回头，看见汉斯摔了个仰面朝天，他的枪走火了。
　　“怎么回事？弄出这么大动静！你在ZhaoSi吗？”
　　“我也不知道。”汉斯摇摇晃晃地爬起，“好像是被块石头滑倒了，一块像冰一样滑的石头，不，比冰还要滑！”他说着便蹲下翻拨起脚下的弹坑。
　　“没工夫陪你找石头！带好你的枪，快走！”约翰不耐烦地摇摇手，却突然看见汉斯身下闪过一道迷幻清亮的银光。
　　“嘿！看我发现了什么！”还没等约翰反应过来，汉斯已经找到了银光的来源。他举着一条链子跑向约翰：“快看快看！肯定值好多钱！我猜这是那些逃命的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落下的。说不定周围还有其他宝贝呢！”
　　“有钱人会逃命到这儿来？”约翰拍了一下汉斯的脑袋，拿过吊坠，借着树叶缝隙漏下的淅淅沥沥的月光，仔细查看着。那是一个威尼斯款式的金十字架，边上镶着粉银色的贝壳和细碎的金刚钻，正中央是一颗发着幽光的椭圆石头。那石头的颜色像月光一般，光滑通亮得近乎透明玻璃，又隐隐显现着丝丝缕缕的纹路，似乎在诉说如有如无的远古传说。
　　两个脑袋凑在一块，看不真切。约翰把吊坠举得高些，好让更多的月光照在上面。就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不知是什么语言的男声，吊坠一下子从约翰手中飞了出去。
　　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个一身黑色长袍的黑发少年，若是没有那张年轻白皙的脸庞，他怕是要和黑夜化为一体了。他一手握着根尖头灰白的黑棕色小木棒③，一手钩着那条吊坠链子，正玩味地欣赏着这件精美的艺术品。
　　“TaMaDe！小兔崽子，快还给我！”汉斯气急败坏地跑上去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大胆的小子，没走几步却在那小木棒射出的一道刺眼的白光中沉沉倒下，脸上还挂着盛怒。
　　约翰惊慌失措地举起枪。少年收起了吊坠，依旧握着小木棒，缓缓地走向他，嘴角扬起了轻蔑的弧度，眼中流露出玩弄猎物的兴趣。约翰哆哆嗦嗦地举着枪后退，他听见少年用英语阴冷地问道，“这个坠子，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他没想回答。已经无路可退了，约翰扣下了机板，但“碰碰”的响声随着少年手中的小木棒在空中划过的一道随意弧线而变成了子弹无力落地的簌簌声。
　　少年收起了诡异的笑容，脸上虽无任何表情，却可怖无比。绿色的光开始在木棒的白色尖头上凝聚，这次他真的被惹恼了。约翰惊慌之下又扣动了机板。
　　但就在那一瞬间，“Arrêtez④”，一声尖利的叫喊声搅乱了原本凝固的空气。那束绿光撞在树上，洒落一地。子弹也已飞出，不过射偏在了少年的左肩。
　　两人循声望去。矮灌木丛旁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全身都湿透了，金棕发丝上还挂着点点晶莹，滴着水的月白色长裙半透地显出她若隐若现的柔美线条。这样美的画面真让人想多看一会儿，但现在太不合时宜了。约翰趁着女孩冲向受伤的少年的空档跌跌撞撞地朝他们的反方向跑去，一回头却看见那黑袍子中露出的一小节惨白尖头，悠悠地吐出缕飘忽的绿光，像一条毒蛇般向他游来，将他包裹、吞没。
　　“Oh，mon Dieu！⑤”少年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奇怪女孩冲过来扶住自己，看起来很关切很着急地说着一堆……大概是法语吧，就不自觉地收回了小木棍。带着一丝好奇与兴趣，他佯做痛苦，拧起眉，一言不发地喘息着。
　　女孩把他扶到一棵大树下，半跪在他身侧，颤颤地伸出手却又迟疑地收回，眼中几乎要溢出泪来。少年满含柔情与期待地望着她，看女孩依旧犹豫不决，最后失望地合上眼。不一会儿，意料之中的，他便感觉到女孩小心翼翼地按上了他肩头的伤口，但意料之外，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清凉又柔和的巨大能量从伤口处缓缓流入，继而淌遍了全身。他猛然睁眼，推开了女孩，扯开被鲜血浸得尚还温热的袍子，露出的却是肩头光洁无暇的皮肤。
　　少年一时间收起了刚才所有弱者的无助。他站起身，冷毅又警惕地俯视着少女。惶恐和疑惑扫去了先前满脸的担忧与心焦，瘫坐在地的女孩显然也是被他的伤口，还有他的态度吓到了。
　　“你是谁？”看到女孩惊恐的样子，他的语气才稍稍柔和了些，但依旧带着DuCai者那般的专横与强势，“一个女巫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孩听到英语，一时怔住了。就在少年以为她不懂英语时，她却一把抓住了少年的右手，用勉强能听清的英文语无伦次地抽噎着：“我不是女巫……我真的也不知道刚刚是怎么回事……先生，请您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女巫……先生，求您不要把我送到教会去……”
　　少年在她的哭泣中思考着什么。许久，他缓缓蹲下，握住了女孩的双手。黑曜石般的眸子中流泻出的温柔顿时便将眼前惊恐的小鹿一般的女孩安抚。当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中重新充满单纯和真诚时，少年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个优雅又蛊惑的笑容。他靠近女孩的脸颊，低吟道：“谢谢你，美丽的小姐。”
　　女孩不知该回答什么。少年又轻轻扶起她，绅士地行了一个贵族吻手礼：“汤姆.里德尔，小姐。”
　　他又举起小木棒。女孩下意识地躲闪。而少年只是轻轻一挥木棒，女孩身上的血迹泥渍顿时消失不见。
　　“不用害怕，小姐。”看女孩依旧警惕地盯着他的木棒，他轻松一笑，“我是一位巫师，这是我的魔杖。”他顿了顿，观察着女孩的反应，见她并没有流露出厌恶或恐惧，便问：“那么，美丽善良的小姐，不知我是否有幸知道你的名字？”
　　女孩微微一愣：“爱芙。爱芙丽娜。”她的声音像森林中夜莺的浅唱。
　　“爱芙丽娜，丽娜，真是个美丽的名字，和名字的主人一样。”
　　女孩低下头。月光下的她仿佛镀上了一层银边，纯洁青涩得就如下凡玩耍的狄安娜。这是神女自伊甸出游，还是我们误入了暗夜的梦境？

　　①爱芙（Elphie）是爱芙丽娜（Elphelina）的昵称略写。
　　②西西里登陆战开始于1943年7月9日，以盟军获胜于8月17日结束。本章时间设定在1943年7月中旬。那个盟友，你猜对了，就是卖了德国两次、二战最先投降的轴心国意呆。
　　③本文设定汤姆.里德尔的魔杖起初是比较正常的棕色小木棒，后来随着魔杖主人的改变，魔杖本身慢慢变形，变成后来的骨白色。
　　④法语，相当于“stop”，可译为“住手，停下”。
　　⑤法语，相当于“oh my god”，可译为“哦，我的天吶”。

---

作者有话要说：　　爱芙丽娜怎么从森林里的地下洞穴出来，在很很很后面会解答。
二战相关的事情再次出现，大概是在光复后的法国了。
请千万千万千万关注那个吊坠啊！这是个无比重要的线索！
为什么爱芙丽娜听到“女巫”会反应如此激烈呢？再过几章应该就会有解释。
里德尔的出场怎么样？应该没有崩吧。。。anyway，第2章里会有许多对本章节人物行为的心理动机的解释，看完以后大家应该就能理解里德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