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太阳》林薄望

26、026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窗外就在起风，天光忽明忽暗，树影摇曳婆娑。

　　颜泉像个低年段的小学生一样，无意注意占主导，很快就将注意力从肖凰的脸分散到了天气上。

　　她用手半掩着嘴唇，小声地向江下黎抱怨：“一会儿别下雨吧，我还等着下课去选社团的。”

　　江下黎闻言朝窗户看去，她也不想下雨，潮湿阴暗，会让她脑中放电影，播到些不好的画面。

　　很可惜，事与愿违。下课铃刚拉响，雨点就哗一声砸向了大地，仿佛铃声是给龙王施雨的暗号一样。

　　肖凰不拖堂，到点便下课。下节要用这间教室的同学也积极，已经在涌进教室了，颜泉见江下黎还在位置上发愣，便去拽她胳膊：“下课啦，走吧！”

　　江下黎反应超常地甩开了颜泉。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向颜泉道歉。

　　“你怎么了……”颜泉没恼，反而关切地询问道。

　　江下黎调整了一下呼吸，挤出一点浅淡笑容：“我没事，你先走吧。我想找间空教室上会儿自习。”

　　说完没等颜泉回复，兀自收拾好东西，倒先一步走出了教室。

　　——

　　徐二水在后面远远地瞅见这两人刚才有动静，又见江下黎离开时表情不太好，特绕到颜泉面前打探情况。

　　颜泉耸耸肩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之前一直好好的，就刚下课突然情绪就变得不对劲了。”颜泉深感莫名其妙，絮絮念叨。

　　“是吗？”徐二水低声附和，瞄了眼手机屏，又望望窗外，问说：“她有伞吗？”

　　颜泉摇头。

　　两人出寝室时，太阳正出山呢，而且为赶时间匆匆忙忙的，哪里会想到带伞。

　　伞。下雨。对了，下黎的反常应该是这个原因！

　　颜泉联想到军训前一天，小A告诉自己的话。

　　“下黎她很讨厌下雨。”颜泉确定地说道。

　　徐二水定定地看了颜泉一秒，了然地点点下颚，在手机上飞快打下这几个字，然后抬腿朝门的方向迈去。

　　颜泉看着徐二水的背影，不太开心地撇了下嘴角，脑中有个小恶魔在低语：他为什么只问江下黎，不问我？

　　恶魔就是有手段，说得颜泉心里酸溜溜的。

　　她刻意转移目光，去看那被雨点击得噼啪作响的教学楼外墙，涣散自己失落的情绪。

　　校园内已经形成一层灰蒙蒙的雨雾，这渐大的雨势看起来短时间内不会停。

　　赶来上课的学生和下课离场的学生形成方向冲突，只能将狭窄的楼道一分为二，各自按照一路纵队行进。

　　颜泉跟在徐二水身后一寸一寸缓慢地移动着。好不容易到达底楼，却发现聚积着许多和她一样不懂未雨绸缪的人。

　　她抬头觑一眼徐二水，见他还是没有要关心她的意思。心里过不去这道坎，遂决定主动出击。

　　“徐二水。我也没有伞。”

　　颜泉是爽朗直率的人，也是单纯烂漫的人，能有的小心思都摆在脸上，最容易看懂也最善良。

　　徐二水偏偏最怕这种人。

　　他的第一任女朋友，播音专业的一个学姐，就是这样子。

　　那是和许骄月长得最为相像的一个女生。徐二水经常会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的脸看，然后幻视成许骄月。

　　学姐不明真相，总笑盈盈地问徐二水：“你就这么喜欢我啊？怎么总盯着看？”

　　那也是徐二水唯一比较认真谈的一次恋爱，结束在女生发现自己是替身文学的那一刻。

　　她就是太善良，太体面了，让徐二水一直过意不去。

　　他到现在都还能清楚地记得分手时学姐红着眼眶，不哭也不闹，只是平静地问：“你到底是喜欢那个人的性格还是脸？”

　　当时已进入初冬，第一场寒潮刚至。他格外狼狈，身上由秘密铸成的盔甲被击碎，像是赤.裸.着站在女生寝室楼下。

　　瑟瑟冷风在耳边呼啸，响声比徐二水的说话声要响。

　　但女生太重视这个答案了，她听得分明，最后苦笑一声，转身挥手。

　　“那就祝你找到和她性格一模一样的人吧！”

　　至此以后，徐二水再没接受过女生的主动示好。他知道那样的女生是对他捧着一颗真心的。

　　真心他也有。可他的真心不能和对方做交换。

　　熙攘的楼道里，徐二水定定地看着颜泉，许久没说话，直到她被旁边路过的同学撞到踉跄一下，他抬手去扶。

　　“我这有一把。”说着，徐二水便将身后的背包拽到了身前来，垂下头去翻找伞。

　　几秒之后，一把红色的折叠伞递到颜泉面前。

　　“你拿去用吧。”徐二水很绅士地说道。

　　明明他还是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始终以笑示人，可颜泉就是觉得徐二水对自己的态度有明显疏离。

　　就拿刚才那堂课来说，他当时和小A、小B几乎同时进教室，明明能坐在自己后排，但却选择了其他地方。

　　所以，颜泉那时候朝后看，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看徐二水坐去了哪里。

　　说不挫败是假的。她每向前一步，相应的，他就会朝后退。是谁说的女追男隔层纱，简直骗人！

　　颜泉心中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翻江倒海。

　　多想也无益，只是徒增烦恼。颜泉咬咬唇，一腔孤勇又往前逼近。

　　她借花献佛，邀请伞主人道：“一起吧。”

　　“噢，我就不了。”徐二水摆了摆手，下意识地回绝。

　　隔两秒，又补充：“我有人一起。”

　　颜泉轻笑，再迟钝也知道这是徐二水看自己表情难堪找的借口。

　　她问：“女朋友啊？”

　　“呃……”徐二水短暂地蹙了下眉头，又徐徐松开。

　　他没否认但也没承认，本就沉闷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尴尬。

　　颜泉干笑两声，把伞塞回徐二水手里。

　　“嗐。万一你女朋友也没带伞呢？你带去和她一起撑吧？”她很贴心地帮徐二水找好台阶了。

　　“那你……”

　　“那边那个是我室友。我去找她。”颜泉随意一指，没想到倒真是小A、小B所在的方向。

　　那两人被人群推挤着，非常缓慢地向教学楼出口移动，距离颜泉也不远，而且各自手上都拿着一把伞，随时准备撑开。

　　徐二水放心：“行吧。”

　　他调转方向，面朝另一个通道口，和颜泉道别：“那我往这边走了。”

　　颜泉颔首，看见的却只是背影了。她自喃一句：“好。下节课再见。”留念地收回视线，回归到自己当下的尴尬处境。

　　颜泉啊颜泉，刚经历了占座事件，这时候去蹭伞，你是怎么好意思的啊！

　　可是不这样做就得成为落汤小狗，极大可能感冒发烧。出于对自己的健康着想，颜泉在心中默默劝自己放下脸面。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可是能屈能伸之人，而且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当面向两人道个歉，缓和一下近来寝室略显紧张的气氛。

　　合理地说服自己以后，颜泉便一不做二不休，果断叫出了小A、小B两个人的名字。

　　人群熙攘，大家的目标一致往前，没有一个回转头来。

　　颜泉认为是人太多吵嚷没听到，便提高音量又叫一遍，同时加快步幅，想着尽快挤到前边去和她们汇合。

　　就在这途中，人流游走空出间隙，颜泉从中和突然偏头的小A对视上了。

　　颜泉赶紧扬起笑脸，张开嘴唇。

　　“小A”的名字就在颜泉的唇边即将脱口，她却看见小A一把拽住小B的手臂，也加快了速度。

　　那一瞬，颜泉明白了。她怎么可能叫应一个装没听到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