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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曲如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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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十一年你才不过一个七岁小毛孩子,打听这些做甚?”申廷温一脸诧异。
“檀溪书院乃大朔培育国之栋梁未来肱骨之地,大义之地,天下推崇,先生又言,无论学问为人,当当之无愧,刨根问底,既如此,那又有何不可说,不能说之处?申兄如此,难道不愿以此为鉴,不以我檀溪为荣?”
申廷温眼神复杂地瞧了苏鱼一会儿,见她眸眼澄澈,却倒是这一番求知之态给驳的无言以对,遂叹气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入册,檀溪书院当年建立伊始,元祖皇帝便立下规矩,檀溪乃国之璇玑,所录之事,皆要入册,只庆历十一年之事,其实这些院册,也就是给我们瞧瞧罢了。”
“你可还记得,当年有三件轰动整个大朔的灭门惨案,前禁军统领庞凛,右丞相霍琼,天下兵马大元帅杨信,三大家族,一夜之间,全府灭门惨案?”
苏鱼点点头,自是有耳闻,京城三大鼎力家族,均是百年根基,世代簪缨。但她知晓此事,已经是事发两年后。
那一年,因地动后醒来,便可以瞧见他人眸底的真实腌臜,又闻大哥噩耗,自悔害了大哥苏衡,只想逃避,不愿去回想,不便去看不愿去想,更不愿再出门,总是将自己一人关在房中整整两年,只读书消遣遁世,怕见任何人。
二哥苏墨,也是很少归家。
庆历十一年春,多事之秋。据传皇帝陛下大发雷霆,整个大朔,元气大伤,京中血流成河。只这三件大案,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未曾抓住凶手。
就连京兆衙门,都是门可罗雀,家家关门,百姓人人自危。
申廷温眸眼时不时瞥向通往楼上的楼梯口,苏鱼在他的眸眼中看出了忌惮与规避。
苏鱼见他这般,已猜出个七八分,只怕还有更大的隐情,心底更是隐隐觉着,只怕那三件灭门惨案与他大哥之事,中间又有着何种关联。
比起这三件灭门事件,她更想知道的是檀溪山书院的详细的院志是否记载在册,是否就在崇文楼的六楼之上?
看来她得想个办法,躲开看楼人,亲自上六楼一探究竟。
待苏鱼正想往下追问时,刘子嵋气喘吁吁而来,“小苏苏,小苏苏,太子……临渊太子要来讲学了!”
太子讲学,檀溪盛事。
苏鱼见刘子嵋欢呼雀跃之色,已在眸底瞧出些许端倪,倒是被申廷温先道了出来。
“得见太子是一幸事,只怕你开心的是太子讲学之后的女选吧?”申廷温觑了刘子嵋一眼,打趣道。
刘子嵋被戳中了心头之想,倒也无甚隐瞒,“申兄此言差异,这一年一度女选,乃是京中贵女,皆以此为荣,到时候,便瞧这肥环燕瘦,才气惊天之人,若是能有一佳人在侧,岂不是一桩美谈。”
“若说这惊天之才,女中翘楚,乃当属懿嘉皇后……”申廷温欲言又止,可苏鱼却是瞧出眸底惋惜。
懿嘉皇后褚芷蕴,宛娉郡主,当今临渊太子已故母妃,苏鱼自是有所耳闻。
聪颖绝世,过目成诵,不教而能,当年也是易钗而弁,入檀溪书院,入朝堂,成肱骨,舌战群儒,击退使臣,更是创女子入学之始,谁人不知,那是个真真的妙人!
更是潭溪山书院院长林道的关门弟子。
林道,人称林公。大朔儒家之首乃林公。
是苏衡最为敬重之人,更是奉为偶像,年少时,她最喜听苏衡讲述偶像轶事,对此,也是知道一二。
雨打芭蕉,滴滴落在耳畔,苏鱼望着窗外春雨润物,霏霏绵绵,山雨雾蒸腾,听他二人私声蚊蚋,对懿嘉皇后之仰慕与钦佩。
心内一时感慨万千。
真是一佳人,只可惜,过慧易夭。懿嘉皇后诞下临渊太子,没多久,便香消玉殒。
林公听闻,只言“文章之伯,翰苑之才”八字,伤心至极,辟谷三日,从此辞官隐匿檀溪山,不再过问朝堂。
世事总难全。
太子讲学,虽说时间尚在夏日,但已呈鼎沸之像。
苏鱼连日所到之处,皆议此事。
书院更是整饬院容,从讲堂纪律听课面貌到学号卫生整洁,皆是要焕然一新,静待太子莅临。
而如此,这苏鱼二人便成了严厉打击对象,只因他们二人堂上总是不带书册。
苏鱼也是无奈,只这马珪随扈无孔不入,她对书册倒也无所谓,只不被抓到,便也万事大吉,懒得去追究。
只这马珪过于猖狂。
这一日,乃“檀溪六圣”之一书圣魏晏的诗词课,魏晏是苏鱼敬仰的学儒之一。
第一次听到是从大哥苏衡那里,大哥非常喜欢魏晏的诗词,磅礴大气,出塞曲,征战歌,写起闺中诗词也是清丽脱俗,绝对是一流行爱情话本子的段子手。
魏晏已从堂外而入,苏鱼翻遍案牍,出门前检查过的书册,竟又不翼而飞!
苏鱼心下暗叫不好,只这些日子观察而来,有了个结论——这魏夫子,怕不是有强迫症。
魏夫子一表非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倒有几分女相,已至三旬,却童颜依旧。
终日同款青衣长衫,腰间系一八进宝丝绦,若不是净如新衣,苏鱼都要怀疑这人是日日穿同一件。
案牍必擦几净,笔墨纸砚摆放俱是规整,若有一丝偏差,便需调整片刻,满意方止,坐姿日日如一端正,就连批注作业都是工整不容偏差。
每次入堂第一件事,便是互查书册及诗作,次次如此,若遇有人未带书册,便要停课。
虽院长已提及多次,未带书册,无需停课,但这魏夫子,油盐不进,照停不误。
院长为止魏夫子停课之行,遂下令,魏夫子之课,众生不得因不带书册致停课。
此时因太子讲学,各个院丞严查课堂之际,这不就是在风口浪尖上,顶风作案,以儆效尤么!
还不待苏鱼有应急之法,马珪随扈之一何俞便举报道,“夫子,苏生与刘生,又不带书册!”
苏鱼本懒得去理马珪,只这马珪偷书真是丧心病狂,防不胜防。苏鱼对于马珪次次作恶之为,此刻见他一脸得意,用眼神挑衅的嘴脸,自是愤慨,此刻却也只得隐忍下来。
只祈求这魏夫子今日可别再因为强迫症,又停课。
不然他们二人,便是罚上加罚。
“夫子,今日未带书册,学生之罪。已深刻反省,若有再犯,全凭夫子惩罚。只今日使出有因,实非学生不带书册,学生出门之前,均已仔细检查翻阅过,更深知学生不带书册,乃是对师长不敬,对同窗不义,更是日日三省吾身,不可以为之。怎奈来时,因与人碰撞,故猜测怕是因此丢了书册。还望夫子不可因学生之过,而及同窗,学生倒是有一议,曾听闻夫子言,月末会有一堂作词课,不若调换了来,今日进行。”
魏晏对此二人,倒有几分印象,这苏鱼倒也言之凿凿,此刻,在二人身上逡巡片刻,见认错之态诚恳,态度端正。且正逢太子讲学之际,乃重中之重,倒也懒得再听院长规劝之言,苏生所言也未尝不可……
见魏夫子眸底松动,苏鱼算是松了口气,接着,便听一低沉浑厚嗓音道,“本堂诗词,你们便各自作一首诗吧,题目:无题。待下堂时,互相讲评。得票最多者,可得本夫子手书合辑一册。”
此言一出,众生皆是怔愣片刻,方议论声渐起,只因这题目。
无题。
刘子嵋在身后偷偷扯了扯苏鱼衣角,二人算是如释重负。
回头便瞧见马珪一副挑衅模样,还打算下堂再找他们二人之茬,活脱脱的校园凌霸行为,反正已经杠上了,就算她不还击,那马珪也不会放过她!
既然如此,那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忍无可忍便不必再忍!
刘子嵋叽叽喳喳在耳畔又开始数落马珪之霸凌行为,又问着今日无题之意。
苏鱼静静望着窗外,雨后初霁之景,提笔落墨,“小马撑竹筏,偷抓鱼儿回。跌入旋涡溺,春水一道开。”
【太子小剧场】
临渊阁。
四喜随侍太子身伴,研磨。
见案首上一诗笺,上书一打油诗。
“小马撑竹筏,偷抓鱼儿回。
跌入旋涡溺,春水一道开。”
一首打油诗,也无甚大才,与殿下之诗作,乃云泥之别,更是难登大雅之堂,殿下所乐为何?
殿下竟是乐至这般。
想着刚从黎淮从檀溪山送至的消息。
“去,让人看着马珪,若是妄为,便拿下……”
四喜恍若一道惊雷劈下,一口气哽在胸口——
殿下此前虽知马珪恃强凌弱,却从未动,如今竟……为了……
檀溪山……那……那脸如黑炭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