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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天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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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青玉一样、长得很好看的人。
这就是云应舟对篆阁阁主天歌的第一印象。
其实单论颜值,人类是比不过妖族化形的。妖族在长相上经常走极端,有些奇形怪状的,那是人类想长都长不出来的奇形怪状;那些英俊漂亮的,又可以完美精致得简直一看就不是人。妖气助增艳色,邪气自生媚意,云应舟上辈子见过的妖族美人,一个个无论公母……男女,走的都是明艳浓烈、活色生香的路子。就算是冷冰冰的,也是冷艳。
云应舟自己已经算是特别不艳、不媚的那种了,但还是……还是“妖”。妖族化形特有的妖异气质,似乎也只有这样形容才最为准确。“鲜明”是作为种族共性的特质,仿佛让人看在眼里,就一定要挑起情绪的波动;即使眉眼、嘴唇的颜色都是淡淡的,表情漠然,仍能给人以惊心动魄的感觉。
看多了妖族同类的结果就是……现在在云应舟眼中,大多数人类的相貌就过于寡淡了,看着都长得差不多,是丑是美也不太分得出来。他看庄溯尘会觉得“英俊”,无论是眼前意气风发的的少年人模样、还是未来那个看起来对世界很有意见的渡劫期版本,就是因为庄溯尘的相貌也是特征鲜明的类型,锋芒外显时颇具攻击性。
直到见到天歌,他才突然好像哪里开窍了一样,体会到了另一种类型的“好看”。
——美人如玉。
柔和的眉眼、温润的气质,相处起来会给人很舒服的感觉,却不容易留下深刻印象。人总是更容易记住激烈的情绪,被鲜艳明亮的色彩吸引注意,这是刻在天性中的东西。云应舟看人有点不认脸,就像是习惯了浓重调料的食物、再换清淡口味的会吃不出味道一样。就这样一张说不出有什么特征、有什么特别的脸,都能让他觉得好看……那肯定不是一般的好看了。
云应舟盯着天歌猛瞧了一会,决定他心目中“最好看的人”这个位置从此就换人了——反正庄溯尘严格来说不算是人,他换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而且庄溯尘还保留着“最亲近的人”头衔嘛。至于“最讨厌的人”……这个名头牢牢地戴在上辈子揪他尾巴的那个云天宗修士头上,哪怕庄溯尘导致他渡劫失败都没能撼动那家伙的位置。
他知道现在用神念说话会被身边这两个修为差距太大的人听见,就只是闷不吭声地用爪子在庄溯尘肩头踩了踩。庄溯尘微微低头,态度不卑不亢地道:“见过天阁主。”说完后便不再出声,安静地立在桌边不动了,似乎对唐临风带他过来的具体原因一点都不好奇,也没有表现出那种常人对身份高出太多的大人物的惶恐。
“无需多礼。”天歌温和地道,“镜蛛的事情我已经听曲伯说了,你们反应及时,做得很好。”他稍作停顿,云应舟下意识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发现天歌微笑着在看着他!
“抱歉,拿走它时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天歌注视着面前少年肩上白猫澈蓝的眼睛,认真地道,“像这样的无主之物,本该是谁发现就属于谁的,如果需要收归门派所有,都会给予灵石作为补偿。加上抓住毁坏灵草凶手的奖励,大概是三百块上品灵石,会和下个月的月例一起下发……”
唐临风插嘴道:“三百块是不是有点多?还有,抓的时候我也出力了啊,奖励怎么没我的份?”
天歌微笑不变,伸手将他刚倒的那杯茶推到了唐临风面前。薄胎白瓷杯中,茶色澄澈碧青,热气蒸腾,整个小亭子里都弥漫着那股沁人心脾的茶香。“得,叫我闭嘴是吧。”唐临风“善解人意”地道,笑着将杯子拿过来,跟拼酒一样将杯中茶水一口闷了。
天歌对他暴殄天物的举动视而不见——也许是早有预料,也不管他,继续问云应舟:“或者,你想要什么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啊……云应舟想了想,他对那三百块上品灵石很是心动——居然有这么多!小玄山比他想象中大方多了,他还以为只会给“抓住凶手”的那一份奖励呢。或许还是看在他那个“夺舍大妖”名头的份上?不过,云应舟觉得就算这个误会不被揭破、其影响也大不到哪里去:他都在小玄山修士的眼皮子底下待了这么长时间了,估计早已被确认了“记忆有损”、“力量微薄”的现状,不再被认为是个需要忌惮的威胁了吧……
虽然灵石有用,现在云应舟倒是真有一样更需要的东西:储物法器。别的不说,衣服他得准备几套,灵石也不能一直借放在庄溯尘那里——虽然不担心庄溯尘私吞,但得防备他们因故分开的情况。只是妖兽要化形,法器要佩戴在身上就有些麻烦。上辈子他得到过几个储物法器,戒指、手镯、玉佩都有,后来发现最方便的还是用自己——以秘法淬炼指骨,然后直接将阵法炼到骨头里。
听起来有点惊悚,实际效果方便又好用,而且也够隐蔽,就是所需材料中有几样比较难找,可能三百块上品灵石还不太够……权衡了一会,云应舟最终出声应道:“灵石便可。”
既然有了最好的方案,就不要先将就了。而且,直接拿小玄山给的储物法器,他还有点不放心。至于涂青崖给庄溯尘的那个,那时他还不知道他们身份有异,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语气有点冷淡啊……听见这个简略回答的唐临风心道:虽然接受了弟子的身份,但对小玄山尚无归属感么?他没吭声,喝完茶后咂了咂嘴,伸手去拿茶壶要再给自己倒一杯,一抬眼看到了飘在天歌身后的那两团蓝光。它们原本是一团悬浮不动、另一团像在自娱自乐一样在半空中缓缓绕圈,这时悬浮的那团依旧没有动静,绕圈的那团却从天歌身后绕了出来,晃晃悠悠地往桌子侧面飞去。
这是要做什么?唐临风去看天歌,谁知天歌自己的神情中也带着一丝讶异。
云应舟其实一直对那两团蓝光里的东西很是好奇,始终关注着它们,只是天歌似乎没打算要介绍它们。现在其中一团突然主动朝他过来了……云应舟不明所以地盯着它,自然警惕起来,身子也绷紧了。庄溯尘可没有因为对方是门派长辈、就在事情发生后放心地站着不动接受“考验”的想法,当下抱着他想要后退避开。
光团的速度似慢实快,转眼已经飘到了他们面前,然后随着“啪”一声轻响,外侧的那层蓝光突然破裂了——就像一个肥皂泡被戳破,几点液滴般的光屑四散落下,露出了裹在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条……淡蓝色的鱼?
鱼身只有人手掌长短,裙摆般层叠的尾鳍拖在身后,倒是也有差不多的长度。鱼的鳞片和血肉几乎完全透明,可以清晰看到身体里头浅白的鱼骨,浑身散发着雾蒙蒙的蓝光,有种特别精致的奇异美感。这条鱼浮在空气中,就像寻常的鱼在水里一样悠游自在,尾巴轻轻地左右摆了摆,便朝云应舟的方向游过来了。
在经过庄溯尘身前的时候还特意绕了个大圈,似乎想尽量离他远一点。
庄溯尘还是这样不受妖兽待见啊。云应舟想起了在端江城的车马行,那匹在庄溯尘经过时“吁”他的踏云驹。他踩着庄溯尘的手臂迅速爬到了他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和这条居然不怕猫、还主动来接近他的怪鱼保持着距离,庄溯尘跟着鱼游动的轨迹转过身,蹲在他肩上的云应舟跟着转动远离,鱼又锲而不舍地追过来……有股冰冷的、仿佛能冷进人骨髓里的寒意降临到了他们身上,似乎唐临风布置的、阻挡亭子外面雪野寒风的法术突然失效了。
云应舟从那透过厚厚皮毛的寒冷中察觉到了一丝阴森之意。他哆嗦了一下,浑身的毛蓬了起来。
“——阿嚏!”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那条鱼被吓了一跳,在半空中猛地往后一窜,停住不动了。一猫一鱼呆呆地对视了一会后,云应舟扒着庄溯尘的衣领就往他脖子后面缩,一边试探着卷起一小阵风,迎面往那鱼身上吹去——他感觉这条鱼可能是个碰不到的虚影,是灵体之类的东西,不然怎么会这样阴森森的?还不怕他身上的血脉压制。
出乎意料,这阵风却是吹实了,吹得那条鱼飘逸漂亮的尾鳍都往后顺直了。那条鱼甩了下尾巴,仿佛很委屈似的还想再凑过来,旁边了一会的天歌笑着招了招手,终于让它恋恋不舍地调转方向,游回到主人身边去了。
天歌的手在鱼背上轻抚了一下,鱼从他手腕边蹭过,灵活地绕了个圈。“这是我的灵兽,一条通幽鱼。”天歌说道,“它是来自幽冥的生物,身上的阴气容易让修为低的人感觉不舒服,所以我之前让他待在封禁里。没想到它好像很喜欢你,自己跑出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感觉到他身上有死过一次的气息吗?云应舟没吭声,他看了眼另一个安安静静的光团,心想这估计也是个性质类似的东西。他同样没想到,天歌的气质看着温温柔柔的,灵兽居然会是这么阴冷的通幽鱼——它从封禁里出来才一会时间,唐临风刚倒出来的那杯热茶就不冒热气了,青碧的水面没有一点纹路,望之令人遍体生寒。
云应舟挤在庄溯尘脖子旁边,不安地动了动:他感觉到庄溯尘的体温正在不正常地下降,呼吸也有点急促起来。但他人依旧站得笔直,没有表现出一点不适的反应。那边天歌做了几次手势示意通幽鱼回去,通幽鱼却装作没看懂一样依旧在游,他发觉庄溯尘的脸色已经开始泛白,无奈地放下了手。“算了,本来还想和你们多聊一会的。”他带着歉意道,“还是长话短说吧。”
从踏进亭子的时候,云应舟就察觉到了这个地方的问题。天歌显然不是为了风雅或者欢迎他们,才独自坐在这个四面透风的亭子里喝茶的,应该是待在这里有什么事情要做为主,和他们谈话为次;现在看他不是再设禁制把鱼关回去,而是准备快点说完话让他们走人,就更确认这一点了。
“其实是我特意让临风去找你们的。”天歌稍稍加快了语速,“因为我从守镜人那里听说了一件事情……你们之间是不是因为有特殊的契约维系,在通过传送阵时可以被视作一个整体?”
云应舟早有预料这一点会被小玄山发现,毕竟通过传送阵时都会留下记录,一查就知道了。只要不是“庄溯尘死他也会一起死”这样的内情被得知,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他和庄溯尘同步点了点头,天歌于是伸手往桌面上一抹,拿出了一个砚台模样的东西,示意道:“可以试试么?”
云应舟认出来:这可不是传送阵,而是用来分辨和计数气息的。貌似……在那些限制进入人数的秘境门口,会用到类似的东西?他看到庄溯尘把那个黑乎乎的“砚台”拿起来,感应到灵力,黑色的表面上就出现了一个白点——就像一张黑纸被戳了个孔、有光透过的小洞。庄溯尘拿着递给他,他一爪按上去,却没再有新的光点出现。
“给我试试。”唐临风伸手要了过去,这回第二个光点就显现出来了;等他再递回给天歌,光点顺势变成了三个。天歌微笑着把“砚台”收了起来。“看来是没有问题了。”他说道,“那么,庄溯尘……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庄溯尘神情不动,只是抬起了头,天歌温和地看着他,“涂青崖告诉我,你在刀术和符篆这两方面都有绝佳的天分。如果我提供给你需要的材料和指导,给你六个月时间,你能做到在各自都不借助法器的情况下,战胜一般的金丹初期吗?”
庄溯尘现在还是筑基,六个月时间,无论是让他进阶、还是越阶制敌,在那些纯以修为论实力的修士眼中,大概都是天方夜谭。庄溯尘却认真地想了想。“我还没和‘一般的金丹初期’打过。”他答道,“更早以前我杀过比这更强的敌人,但需要充足的准备,还要看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