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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会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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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件其实很明显的事情,云应舟觉得他本该早点察觉到的。那就是庄溯尘身为“主角”,在剧情里仿佛是天命所归,无论陷入多危险的处境都死不了,到头来还反倒能从中获利。而因为最终得到的灵药、法宝、神兵、天机的光芒太过夺目,旁观者往往很容易就忽视或轻视了那个不太美好的前提条件:要将逆境反转为机缘,首先——你得先遇到个“逆境”。

      庄溯尘在原剧情里几乎就没有过顺风顺水的时候,可以说他机缘巧合地得到了多少好处,就等于也机缘巧合地倒了多少次霉;很多次还不是他自己惹事,是莫名就落到头上的无妄之灾,其中充斥着误解、迁怒、嫉妒、陷害等等外来的不可控因素,纷至沓来层出不穷,就像被身后落石追赶着狂奔下山一样,相当的催人奋进。

      但这其中实际有一个问题:在只有庄溯尘这个唯一孤例的情况下,其实并不能确认所谓天命,保证的到底是最后得到好处的部分,还是最初倒霉的部分……

      万一“主角”的含义其实是天命特别看不顺眼的人,想方设法要把他弄死,谁知这人偏就是不死,那些好处则是因为因果回报循环的定则,不得不在事后赔上的补偿呢?

      就拿资质测试这件事来说,如果庄溯尘没到小玄山来,而是像原剧情里一样去了个小门派,用晶石测试的普通方法,那就什么异状都不会出现;如果他早来几年,更确切地说只要一年半,小玄山还没改用灵植这种对影响生命的力量格外敏感的新手段,那也不会暴露出血液的异常。

      甚至,哪怕已经暴露了,云应舟都能想到办法掩盖过去,比如就说是之前锻体所用的金焱髓液的残余影响好了,反正那朵花的死状看起来确实挺像是烧的……谅他们短时间内也找不出验证的方法。或者干脆“坦白”说是他为了控制庄溯尘偷偷给他下了毒,花是被毒死的。至于到底是什么毒、为什么庄溯尘毫无异状——古老神秘的大妖残魂不想告诉你,怎么着?

      总之,知道庄溯尘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和知道庄溯尘是半个遗族,两者之间还差得远呢。况且单纯用鬼气侵染花苗的话,花苗只会和普通植物一样枯萎死去而已,不会让人联想到一起。

      然而……事情就有这么巧。因为在数天前的血月之夜,从小玄山的鬼界裂缝里爬出了一头活生生的龙兽;因为龙兽在灵气中活不长久,小玄山紧赶慢赶地加急对它展开了研究;为了避免龙兽逃遁伤人,需要一个元婴后期的在旁边镇场子,本来的人选是舒梦弦,但她因为无聊溜了,后来就又换成了另一个人。

      就是这个新来的家伙,虽然也什么都不懂,却和舒梦弦的态度恰恰相反:对什么都好奇。就在看到一块被切下来的龙兽血肉时,他突发奇想:资质测试对人类有用,对妖修也有用,那对鬼界生物有没有用呢?于是他立刻去拿了一盆灵植幼苗,往上头滴了一滴龙兽血……

      目睹了奇妙的结果后,这人兴致勃勃地把好不容易忙完了急着要走的涂青崖硬拦下来,又给他演示了一遍。这天上午从禁地离开之前,涂青崖刚刚目睹了一朵花开放时已如风干许久般枯皱、开放后迅速化为漆黑碎屑的场景,几个时辰之后,他就再次见到了无比相似的景象的重现。

      涂青崖不健忘也不傻,意识也清醒得很,要想让他不把这两种现象联系到一起,当时最后的挽回方式,就只有云应舟大发神威,拿出令舒梦弦对着他这个筑基期身体依旧十分忌惮的神魂法术,直接撂倒涂青崖给他洗脑……不幸的是,云应舟就是一只雪白雪白的纸老虎,根本不会什么神魂法术。

      事实上,他的神魂力量同样只有筑基期水平,因重生而提高的只有质,量还是那么点,和夺舍根本不是一回事,对外也造不成多少杀伤力。问心镜上呈现的神魂光点却是一样大小,亮度与稳定程度又只与神念质地相关,没料到还有这样的特殊情况,云应舟这只外表光鲜的纸老虎就这么像模像样地站住了。

      不过这些细节都要到之后才会被逐渐揭露出来,目睹那朵花烧尽崩塌的当时,围在花盆边的两人一猫面面相觑,云应舟脑海中只回荡着“完蛋了是不是被发现了”的无声咆哮,想到剧情中这个秘密从未被除了庄溯尘自己以外的人发现过——鬼界的不算人——才稍微得了点安慰,赶紧开始思考如果这确是庄溯尘血脉导致的异常现象,该怎么找理由圆过去。

      涂青崖倒是很能沉得住气,无论心里如何惊涛骇浪,脸上表情是一点迹象都没透露,还能镇定地装作真的头一回见识这种状况的好奇样子,捏着刺破手指的银针探进那堆焦黑碎屑中戳了戳。“这是……被烧掉的?”他甚至还和庄溯尘开个了玩笑,“看不出来啊,火气这么旺吗?”

      庄溯尘没笑,表情有些迟疑,似乎对花苗枯萎的异状感到了担忧——这也是应该的,毕竟是他滴了血长出来的花,别人测试资质是看花开得怎么样,他的花刚开出来就死掉了,还死得这么凄惨,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以前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吗?”他向涂青崖问道。

      涂青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绕过了问题说道:“我得去找个更有经验的人问问。其实本来资质测试是在另一个地方做的,我只知道几种比较常见的结果,本来是想方便点就在这里测了,测出来好直接领你去登记名籍……”

      连这盆灵植都是他早上离开时顺手拿的,准备自己测下试试,没料到会用在庄溯尘这里,更没料到会弄出这么个的结果。

      涂青崖捏着银针的手在花盆上方迟疑不定地游移了一会,最终收好了针,小心地两手将花盆端起来,不让深褐色土粒上还保持着一点花叶形状的黑色碎屑移动,从矮几站起了身。“你在这稍等一会吧,我去找人问问。”他对庄溯尘说,犹豫了一下,又加上了一句安慰:“不用担心,不会是什么大问题的,不过可能还要再重测一次,你的那个图案我没来得及记下来。”

      “要我和你一起去吗?”庄溯尘说,“免得跑来跑去的麻烦。”

      “没事,也没几步路。管测试的那个长老对生人脾气怪得很,我去就好了。”涂青崖道,“你就在这里陪着……”他朝随着他起身而在仰头望着他的小猫看了一眼,云应舟刚想说没关系他不用陪可以跟着一起去,便感觉庄溯尘放在他脖颈上的手微微用力,将他的动作和要说的话都按了下去。

      涂青崖匆匆向庄溯尘交代了一下这栋阁楼的构造,告诉他可以到旁边几个房间去、但别去其他地方,毕竟这里也算门派重地,庄溯尘还不是正式的小玄山弟子,不能随意走动,等他回来。随后便端着花盆,匆匆地离开了。走时还带了下屋门,让门从敞开变成了虚掩的角度。

      脚步声一出门就消失了,好像人就凭空在走廊上消失了似的。屋内只剩下庄溯尘和云应舟两个,安静了一会后,云应舟忍不住担忧,没用那个法器,而是依旧传音给他问道:“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看庄溯尘并不着急紧张的模样,还以为他已经想到了应对的方法,不成想庄溯尘沉吟思索了一会,接下来的动作却是伸手将他从蒲团上抱起来,抱进怀里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耳朵。在做着这样玩乐般的动作时,他口中说出的话则是:“要是我看得没错,恐怕我要有麻烦了。”

      庄溯尘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云应舟愣愣地看着他,“……涂青崖不是说不用担心吗?”他小声说,“那个也有可能是金焱髓液弄出来的啊,不一定是你……”

      “涂青崖应该是见过这种情况的。”庄溯尘只说了这一句。云应舟不吭声了:看来“表情没流露出迹象”只是涂青崖以为的,也骗过了他,却并没有瞒过庄溯尘的观察。或许,从涂青崖在看到花朵崩毁的瞬间所流露出来的惊讶,就已经向庄溯尘透露了事态的严重性。

      云应舟脑子里乱了起来,一会想着偷偷逃跑,一会又是正面战斗时暴露出真实武力、被轻易镇压的场景。庄溯尘抱着他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将门推开了,云应舟还以为他这么果断的直接就准备跑路了,庄溯尘却只是注视着一条走廊之隔、外面茂盛的竹林。

      屋门所对的这处景象十分干净,竹子一株株栽种得整整齐齐,高度粗细都一模一样,一点虫蛀斑或枯枝败叶都见不到,灵气氤氲成雾,就和屋内摆设一样,是个很适合静心修炼的地方。“你发现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吗?”庄溯尘说,“这片竹林……左右颠倒过来了。”

      云应舟对别的东西——比如符篆——的分辨能力可能不太行,植物之间常人难以察觉的差别却是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即使一开始没注意、这片林子还是左右十分对称的布局,庄溯尘这么一提醒,他也发觉了变化。“镜子……”他喃喃地道出了原因。

      “估计是某种避免人走出去的阵法吧。”庄溯尘说,“看来那面镜子不是只有测试的作用。”他没有试着往外走,重新关上门,转身回到矮几边又坐了下来。“不要多想。”他平静地说,顺手又在云应舟耳朵尖上轻捏了下,“就算有什么问题,小玄山也不是不讲道理就会上来喊打喊杀的风格,我们就等着好了。”

      云应舟没有说话。此刻他心中涌现出来的茫然和惶恐,是没有办法转达给庄溯尘的。

      ——万一,万一呢?

      小玄山不是一直以来致力于清扫妖邪的吗?如果庄溯尘的身份暴露,被小玄山视为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无论最后决定的处理方法是抹消、还是监禁,以庄溯尘的性格都不可能甘于这样受制于人。他会试图逃走,从未彻底成为小玄山的敌人,遭到追杀……

      这不就和原剧情里的情况一样了吗?

      庄溯尘遇到了他,涂青崖没有死;庄溯尘来了小玄山,没有去那个云应舟连名字都没怎么记住的小门派,门派比试的事还在未来没有发生。时间、地点、人物全都改变了,命运看似在刚开始的时候就出现了重大的转折,但是……难道原来只要这么轻轻一拨,就会再度回到原来的轨迹?!

      ——剧情,是不可能改变的命运吗?

      云应舟胃里有一种极度沉重的感觉,仿佛吞下了大块的石头。他竭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因为庄溯尘通过契约会能隐约有所察觉。庄溯尘不知正在想些什么,只是用手指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小猫背上蓬松柔软的长毛。

      也不知他是真的对小玄山的行事如此信任,还是单纯觉得焦虑没用不如镇定,甚至还有心情拿桌上的灵果吃,还喂云应舟也吃。涂青崖似乎就一去不返了,好半天都没再回来,他们待在屋内一直等到天色昏沉下来,才终于等到了人,却并不是涂青崖,而是舒梦弦。

      跟着舒梦弦来的还有两个黑衣的修士,都是金丹后期的修为,板着一张冷脸,背后负剑,和林岭那身装束十分相似——云应舟只知道小玄山负责对外除魔卫道、处理和别的门派之间纠纷的职位被称作“护安”,穿的是一身青衣,剧情里因为杀人嫌疑追着庄溯尘不放的就是那群人。

      但这群黑衣的又是做什么的,云应舟就认不出来了。

      只感觉比青衣更加阴森森的……

      后来云应舟才知道,这些黑衣修士是小玄山的“执律”,负责是门内事务,那天过来找他们的是执律中的“镇守”,守着鬼界裂缝的刘安和手下修士就是这个类别的。他们用客客气气、但不容拒抗的态度告诉庄溯尘他需要换个地方待,然后就把庄溯尘和云应舟、连带着刚恢复行动无比茫然的周平一起从问心镜楼里带走了。

      然后,等他们再重见天日……就是五天之后的事情了。

      ————

      这是一个昏暗的空间,黑暗吞没了大部分的地方,往上不知有多高,往四周不知有多宽敞,只有一点青白色的无源之光,照亮了一张长圆形的石桌。石桌周围摆着十余张椅子,几乎都坐着人,所有人身前都漂浮着一盏幽蓝的灯火,只有两张椅子上空有灯火而不见人影,还有一张连灯都没有。

      这张空椅子是涂青崖的,他正站在桌边一个空出来没摆椅子的地方,面前桌上放着两个花盆,就是养着用来测试资质的花苗的那种,手边还有两个盒子。他摆弄了了一会,调整好位置,便拿起一个盒子,将盒盖打开了。

      盒子里升起了一点黑色的烟雾,桌边人影都静静地注视着涂青崖的演示。“这是龙兽的血液。”他说,一边微微倾斜盒子,一滴粘稠的黑色液体缓慢流淌出来,落在了花苗上。

      花苗开始生长,艰难地开放,然后瞬息枯萎粉碎。涂青崖放下盒子,又拿起了另一个。“这是四日前被发现的、名为‘庄溯尘’的人类修士的血液。”他往剩下那株花苗上照样滴下一滴,这次的血液是正常的、新鲜的红色。

      花苗开始生长,迅速绽放的模样展示着蓬勃的生机,然后如被烈焰焚烧,转眼间化为灰烬。涂青崖把两个盒子收起来,花盆依旧留在桌上,默默地从桌边退开了。等他绕了半圈回到座位上,坐下后还没坐稳,便听身边的人重重地“哼”了一声。

      那是个有着深深的法令纹、面貌一看就很严肃刻板的修士。“人类修士?我看不能算。”他语气森然地道,“那是什么东西,你们也都该清楚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有什么好讨论的?”

      涂青崖早知道讲话这位师叔的性格,听他开口就知道他要发表什么言论,依旧不免头疼。他身为小辈,就算有心想帮庄溯尘一把,也不能太过据理力争,斟酌着语句正要开口,就听对面又有人很大声地“哈”了一声。

      就像是故意要和之前那一声“哼”对应似的。

      “山流老弟,你这是什么话呀?”那个声音刻意阴阳怪气地说,“刘镇守那边给出的结果,你也看过的。那孩子和遗族是有点关系,不知上一辈怎么搞的把血脉混到一起去了,那也是人和遗族一半一半,凭什么都是一半,你就认定他算是遗族不是人了?你这是看不起人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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