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0、张廷旭 ...

  •   云应舟从看到这片红线纵横的丛林的第一眼,就知道这块地方有大问题——因为丛林的气息在最前方那道红线的后面就消失了。眼前所见是一片阴森诡异的景象,感觉中却好像面前是一大块什么都没有的荒地。

      他已经听到过一次红线被触动时的铃声,再次经历自然不会被吓到,并且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突然多出来的气息。在红线后方、没被灯光照到的黑暗处,仿佛是那里的空气在骤然降临的寒冷中凝结了,缩成了凝实冰冷的一团。然而当云应舟将目光转过去时,却没在视野中寻找到任何异常。

      他知道不是他的错觉,因为庄溯尘几乎和他同时看向了同一个地方。不过对于感知太过迟钝的另外三个人来说,他们与那个无形之物目光对峙的举动……大概就像是在看着空地发呆吧?然后,没等云应舟想好要不要给点提醒——毕竟庄溯尘像是不准备吭声的样子,就见郭宽拽线不成,竟然莽撞到直接自己钻到了线后面;再然后……被他密切注意着的那个冷气团就如鬼魅般动了。

      迅疾、飘忽,难以捕捉轨迹,只是轻轻一晃,在这么短的距离内竟然干脆地甩开了云应舟的神识锁定。当感应中并不可怕的冷气团化为一个浑身白惨惨的人影、凭空浮现在郭宽身后时,就连早有准备的云应舟都有种心跳被吓停了一拍的感觉——可想而知被一手捏住脖子的郭宽、还有另外两个猝不及防的人,这一瞬间受到的冲击。

      在突然受到惊吓的时候,一种人会浑身僵硬,头脑空白做不出任何反应;还有一种人却会条件反射地发动攻击,不管不顾地想把惊吓源头消灭掉再说。侯季明毫无疑问属于前者,此刻魂魄大概已经从大张的嘴巴里飞走了;郭宽脸上刚才以为安全时露出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消散,此刻变形凝固成了一个古怪的表情,也是一动不动——他僵直的最关键原因,估计是那“白衣鬼”的手正在他脖子上头捏着。

      让云应舟意外的是站在最前面、与白影近距离打了个照面的张红玉,她只微微一愣,紧接着就发出了一声像要给自己壮胆般颇有气势的大喝,迅速抬手掐诀,五六张灵力激发的符纸“呼啦”一下从袖中冲出,一起朝那白影打了出去!

      深黄的符纸上缠绕着雷光,去势迅猛,风声中带有雷霆,一出手便是威力最大的雷符。如果被打个正着,别说普通阴邪之物,就连修士脱体的神魂也会遭受重创,说不定就要魂飞魄散。至于肉盾一样挡在白影前面、将要首当其冲的郭宽……死是不会死的,但免不了受伤昏厥,受些皮肉之苦。

      郭宽刚才的表情还只是古怪,这一刻面对同伴毫不留情、仿佛要将他一起打死的凶狠攻击,就彻底在惊恐中扭曲了。不过这也终于让他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身上最可靠的依仗——那个封着师尊一道剑气的玉佩。

      脖颈上的那几根手指像死人一样冰冷,虽然只是若即若离地贴着而不曾用力,但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胆敢挣扎,它们就会干脆地扭断他的脖子。但张红玉的攻击虽然让他心中暗骂,同时又不由升起了一丝侥幸:如果他背后的那东西因此被吸引了注意……

      郭宽脑海中无数念头转动,外界只过了极短的时间。数张符纸在半空划过短促发亮的轨迹,转眼已经冲到他身前,看似就要尽数打在他身上,却在接触前的一瞬间猛地绕向侧面,往藏身在郭宽背后的白影本体奔去——张红玉牙关紧咬,勉强操控数量和等级都超出她能力的符咒让她两颊血色透现,额头也渗出了汗珠;于此用时,郭宽的手也悄悄往腰间摸去,指尖眼看就将触碰到玉佩了。

      只要能将玉佩中的剑气激发……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得在一击之下灰飞烟灭!

      虽然剑气只有一道,总共也就只有一击之力,郭宽却对这一击的威力怀有充分的信心。张红玉对她的符咒也是一样的想法,毕竟那白影虽然出场方式诡异了些,但气息对他们几个筑基期并没有压倒性的威慑感,身处门派之内的认知也在潜意识中给他们带来了相当的安全感。然而站在稍后方位置的庄溯尘似乎抱有不同的看法,他早早握住了刀柄,却没有跟着发动攻击,反而压低声音发出了提醒:“后退!”

      以他这句话的音量,能接受到提醒的也就只有距离最近的云应舟了。他已经在半空中凝出了好几道道风刃,正打算瞅着张红玉的符咒哪里出现空隙就去补上,听见庄溯尘的声音,没理解原因却还是下意识地收了力。就在这时,他看到白影垂落在身侧的那只手动了起来。

      只是简单地抬起了手,看起来动作慢吞吞的,似乎对袭近身前的攻击毫不在意,对郭宽的小动作也毫无察觉。然而就是这样随意的姿态,不知怎么的却赶在了所有电射而至的符纸前面,又只以指尖轻轻一拂、一弹,声势迅猛的符纸便轰然自燃起来,没能造成任何伤害,转眼间就化作一片片灰色的余烬,随风而落。

      同时,放在郭宽后颈上的那只手也是轻轻地一捏,轻得像是漫不经心地摸了一下。郭宽眼里的神光在这之后突然凝住了,呆呆的仿佛失去了焦距,脸上的表情也随着肌肉失力而松懈了下来。尚未被激发的玉佩黯淡无光,他往腰间摸索的手却已经颓然落下,断线木偶般垂在了身侧。

      满心震惊之中,张红玉仿佛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叹息,那白影身上像有光在散发出来一样让人看不清他的具体面貌,但她这一刻却确信见到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极轻的话音被微风送到了她的耳边。

      说的好像是……

      ——“浪费”?

      没等张红玉仔细思考她听见的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只见那白影的手在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的郭宽身后轻推了一把,郭宽身子向前倾去,随即又自己稳住了。他却不是恢复了意识,脸上神情依旧木然,像在梦游一样俯身再度钻过红线到了外面,对旁边同伴视而不见,自顾自地沿着来路往回走去。

      侯季明正在他的前进路线上,就见到他直直地朝自己走了过来。郭宽是个胖子,皮肤本来就白,此刻脸色更是惨白,双眼无神、身形摇晃,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却是走得健步如飞,几步便擦着侯季明的肩膀走过去,大踏步地消失在了更远处的黑暗中。

      “活尸”——这个恐怖的词语跳进侯季明的脑海中时,他发出了一声堪称凄厉的惨叫,惊恐中僵直的身体突然重新获得了活动的能力,当即不加迟疑地转身就跑。他还不敢跑向另一个方向,那一侧是从未走过的陌生道路,于是就出现了古怪的一幕:夺路而逃的人怕得涕泗横流,紧攥在手里的提灯晃得要甩飞出来,却像是追着前方那个状态诡异可怕的胖子的背影,狂奔追赶了过去!

      侯季明这么一跑,把张红玉的魂也要吓飞了:他把队伍里唯一的光源带走了!然而紧接着,她就知道了还有比陷入黑暗更可怕的情况:随着提灯的光线迅速远离,周围并没有变暗,因为那一根根在枝叶间纵横交错的红线,竟然开始散发出殷红的光,在那白影周身勾勒出了一圈血边,宛如地狱而来的厉鬼一般可怖。

      张红玉两股战战,也想转身逃跑了。不过她还没忘记自己的另一个……两个同伴,虽然心里有点奇怪为什么那个少年和他的猫都没有一点动静,还是转过头准备叫他们一起逃走。然而回过头去——身后那里还有半个人影或猫影?只见林木幽深,血光蔓延,只剩下她孤零零的独自一个人站在原地,背后冰冷的气息,正缓缓接近过来。

      理智告诉张红玉她应该做一些防御的措施,比如再扔出几张符纸再趁机逃走,但事实上,她所做的事情只是单纯的拔腿就跑,同样是往侯季明跑远的方向追去。那个自从在他们面前现身、其实根本没做几个动作的白影静静立在原地,默然地目送着她的背影,张红玉被目送得越跑越快,脚步踉跄着几乎要哭出来,像一只被猛兽追赶的小动物,仓皇逃进了林间。

      被红线围绕的地方重新安静下来,夜晚的薄雾映着微光成为了血色,在枫树间缓慢无声地飘荡。白影微微偏了偏头,仿佛是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一棵树后,与藏身在那里的人对峙着。他身上那种奇特的白光正在缓缓黯淡下来,被光线模糊的细节也逐渐清晰,最终显露出来的,是一张唇边带着淡淡温和笑意的青年人面孔,和身上一件仿佛血色隐然、斑斑驳驳的白色长袍。

      这一身打扮乍看依旧是挺恐怖的,不过一旦认出那衣衫上的“血迹”是暗红丝线绣上去的纹饰、断续斑驳的表现则是因为绣纹组成的是一个个彼此连接、呼应的符篆,这最后一点可怕的因素也就不存在了。白影的真实面目就是一个人——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那人抬起双手,鼓掌般轻轻地拍了拍,他身边的血雾、红线,连同身后大片丛林的景象,便如水面倒影般波动起来,缓缓消散之后,露出了幻影掩盖下真实的面貌:一片到处堆积着土石瓦砾,看着一点都不可怕,甚至有些寒碜的荒地。

      唯独他身前的那根红线——也就是郭宽实打实曾拿在手里拉扯过的那根,此刻没有跟着消失,成为了仅存的将荒地和枫林隔开的实质存在。只有这么一根细线,有点可怜地孤独地横在半空。

      “我说你们啊……”解除掉伪装的白衣人第二次叹气,开口时的语气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呢?”

      “一般人体验过一次这里有个禁制阵法,就知道要绕着走了……你们倒好,明明能走得出去,偏偏哪里危险就往哪里冲。”他一开始抱怨便像停不下来了,一口气地道:“被红线吓到了也不回头,发现在绕圈也不回头;走到这个地方来,是个正常人都能被吓住了,结果还有人动手扯线,扯不断听着铃铛声还往里钻!非得我亲自出来吓人,就这样还是有一个留着没走——这位道友,你不会是早就看了出来,故意在耍我玩吧?”

      这么啰嗦了一通,再加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之前他现身时的诡异气氛算是消散得一点不剩了。树后阴影微动,肩上伏着一只白猫的少年神情自若地走了出来——正是趁着张红玉的注意被逃走的侯季明吸引时躲了起来,慌乱中被视作“凭空消失”的一人一猫。那只白猫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如果猫会笑的话,那大概就是一个看到了热闹般的笑容吧。

      “怎么敢和前辈开玩笑,只是有些怀疑,不能确定。”庄溯尘朝白衣人行了个礼,“这位……”

      “前辈算不上,叫我声‘师兄’倒是可以。”那青年在他称呼出口前打断了他,笑眯眯地将庄溯尘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目光特别在云应舟的身上停了停。不知为何,他注视中细微不应令人在意的省视感觉让云应舟心头警惕顿生,收敛笑意,戒备地看了回去。青年对此恍若未觉,看着庄溯尘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庄溯尘从善如流地换了称呼,“师兄现身时,掩盖了足音和体温,但没有隐藏心跳声。被你制住的那个人若不是太过紧张,应该也是能发觉的。而且……”他顿了顿,又道:“你衣袖上,有内门弟子的徽记。”

      青年自然知道自己袖子上有什么纹饰,听到庄溯尘的话,还是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他袖摆边缘的徽记是用淡青色细线绣的,本来就不太明显,更别提他那时身上笼罩着一层微光的遮挡,就连离得更近的张红玉都完全没有发觉。

      不仅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听见了人的心跳声,还透过微光看到了他袖口的纹饰……不提这样的感知敏锐程度根本不像是个才筑基期的修士,就说在当时那样的情形下还能镇定注意到这些细节,就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青年面带惊奇,眼中流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却没再追问求证,只是弯起嘴唇露出个笑来,感叹地道:“原来如此……你就是那个庄溯尘吧?”

      这个在他们眼中陌生的青年居然一口叫出了庄溯尘的名字,随后又转向了云应舟,“还有这位妖族前辈。”他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此前没能认出来,并非有意试探,还请谅解。”再抬头时,看到那只白猫像是态度傲慢地偏过头不再看他,不由又是一笑。

      他不知道,云应舟正用神念偷偷地问庄溯尘:“你觉不觉得这家伙笑得有点假?”

      庄溯尘光明正大地点头,那青年则将之看做了是对他刚才叫出名字的回应。“我是篆阁弟子张廷旭,虚长你几岁,你就叫我‘张师兄’吧——就是在人多处这么一叫,恐怕得有十几个人一起回过头来。”他态度倒是和善,自己拿自己的姓氏开了个玩笑,正当庄溯尘觉得这个名字隐约有些耳熟的时候,便听他接下来就问了一句:“你应当知道我是谁吧?”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