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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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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请学会去读缄默的爱的情书,用眼睛来听原属于爱的妙术。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殿下,请稍等。”
雅柏菲卡止了步,看向来者,披着黑色长袍的男人,从人群中挤过来,拉皱的长袍外挂着一枚木质的十字架,银质的受难耶稣钉于其上,面容和纹路都已模糊不清,多次祷告所留下的痕迹。教士有了些年纪,两鬓灰白,褐色的眼睛周围展开着纹路,脸孔和手背上的皮肤并不像其他神甫那样保养良好,更像是底层的农民一般,被阳光晒成深色,布满了沟壑。
“日安。”雅柏菲卡简短地招呼,省掉所有的客套话语。
议员鱼贯从他们身边走过,熙熙攘攘,连续四小时的争论让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疲倦和浮躁的怒气。在走廊中停下阻挡了他人的道路,原本前行的人流更为缓慢。
“愿仁慈的天父宽恕您的罪,请您不要再耽溺于撒旦的诱惑,沉迷不道德的欢愉。”神甫的双臂笼在黑袍的长袖中,几次被人撞到都会向前踉跄几步,他说这些话时,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臂之隔。
超越了安全范围,雅柏菲卡忍住退开的冲动,等对方说完。议会不允许带武器进入,誓约之剑的挂扣处空空如也,和陌生人过于接近带来反射性地警戒,和焦躁。
“您应该为您的罪忏悔,以免遭受火刑之灾。”
“法兰西人民有相爱的自由,无关宗教与性别。”雅柏菲卡冷淡地说,将不耐烦的神色压下。“如果阁下没有其他事情,请恕我——”
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从手掌透过的凉意,身体的本能已经将人制服在地,川流的人群如爆炸般尖叫着四散而去,又有胆大的好事者犹豫着围绕过来,神甫兀自诅咒着,念着教条,批判他的全部,传入耳中只剩下无法辨别的尖锐和杂音,又被隆隆的心跳和呼吸盖过。
“殿下。”近卫军和侍官接踵而至,从他手中带走袭击者,火灼般的疼痛才从掌心蔓延而上。三寸来长的铁钉从手心穿透掌背,冒出的尖头磨得光亮而锋利,这场袭击显然准备多时。
“请您移步休息室,”侍官说着,又转头吩咐卫兵,“去叫医生过来。”
“不用,替我叫辆马车。”理智渐渐回笼,思维变得清晰,雅柏菲卡阻断了侍官的吩咐,市政院的议事不能再拖,伤在手上,不适合骑马前往巴黎。猛然拔出的铁钉溅起一串血珠,和稀稀落落血迹一同坠于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他用手帕草草地裹住伤口,走向候车的前厅,脊背挺得笔直。
那枚铁钉在下午就呈现至米诺斯的办公桌上,一抹血痕已凝固成黑红的颜色,教会用来将渎神者钉于十字架的刑具,米诺斯戴上手套拿起端详时,不由得冷笑,选的凶器真恰当。
王国的伯爵遇刺,最高法院却无人受理,作为有利害关系相连的米诺斯无权接手这个案件。记录和证物被随意丢弃,教会像对待英雄般迎走涉案的神甫,名曰代为看管。
放出去的宪兵团,没花多少时间就把事情的相关资料递交过来。王室稍有示弱的迹象,环视的豺狼立即露出尖牙。权力令人沦陷,失去道德和法制,被王室压制了数百年的神权,旧仇未褪的法院,刚刚触碰到边缘的第三阶级,和想对王室施压恢复特殊地位的贵族们。
每个人都想统治世界。
此刻王室注定失败。米诺斯将所有资料收回文件袋,连同那枚铁钉,一并锁入暗格,顺手从内取出另一份文件袋,并召唤旁侧隔间的路尼过来。
“明天上午我要见到这些人。”
等办公的房间内没了旁人,摔上的柜门发出一声突兀的巨响。
咎由自取。变革不应温和,伯爵大人该当记住这个教训,早日醒悟避免一败涂地。
当晚两人倒是默契地提早回了卧室,王室的医生不知什么时候来过,雅柏菲卡手上新换的纱布散发出酒精的味道。
“我不想谈这件事情。”见米诺斯的目光落在手上,雅柏菲卡说,疼痛和无法申述的愤怒糅杂在一起,如鲠在喉。教会这一举动,在新法未出之前,也只能狠狠咽下。
米诺斯侧身拿住那只受伤的手,缓缓加重力道,掌心之下明显的紧绷,肌肉和神经的反应无法隐藏,白色的纱布透出逐渐扩散的红,僵硬的手指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濒死的鳞翅类昆虫的无力挣扎,细小而微弱。对方却面不改色,没有退缩,没有呻吟或痛呼,那双蓝幽幽的眼睛看着他,等待解释。
这不正常。
“有痛感吗?”米诺斯问。
“有。”
“疼痛的感知程度是多少?”是对痛觉不敏感吗?可是颤抖反应又明确表达了神经所感知的痛楚。
“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茶。”既然能忍受,米诺斯便毫不客气地没收了那杯微毒性的安神茶,起身找医药箱替人重新换药。
伤口很小,细细的一点红色。只是穿透了手掌好起来没那么快,以对方的忍受能力,倒也不会对活动有太大影响。要不是反应及时,那枚铁钉现在应该穿透胸膛刺入心脏,不会有明显的出血,也不会有太大的痛感,甚至还能正常的活动几分钟,直至心包膜内被血液充满,挤压让心脏无法跳动,才会渐渐休克死亡。差一点,他今晚就会在法院解剖这具躯体,而不是躺在同一张床上。
“说不定哪天我就能见到你带着23处伤口的尸体。”收拾完后,米诺斯带着几分讥讽地说道。
伟大如凯撒,也没有逃过阴谋者们在长老院的群攻。
“我的克丽奥佩特拉,我祝愿您站在屋大维身边,而不是安东尼。”偶尔雅柏菲卡也会言语尖刻,这样才能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判断对方的心情。
“我拿了诗集下来。”米诺斯换了话题,用来避免更多尴尬的交谈,在法学院时,读诗会是最好的催眠场所。
“莎士比亚。”扫了一眼封皮,雅柏菲卡往前拱了拱身,企图坐直身体,米诺斯按住他,将人塞回床铺。
“今晚我读,你睡吧。”
好像和他理解的读诗会不是一个东西,雅柏菲卡心下有些疑惑,也不询问,只是不动声色地换了个更舒服的睡姿,将半张脸埋进轻软的丝被中,希望法官大人的咏叹调不要太难听,他此刻有些耐心不足。
不到一分钟,雅柏菲卡就紧紧抿住唇,以防自己失礼的笑出声。他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宣布公文般的冷漠语气来读十四行诗,没有感情的声音剥去了情诗的缠绵,只剩下单调的词句,甚至淡化了诗篇原有的抑扬格音节,变得平淡无奇。
的确……十分助眠。听过几篇,他小小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
米诺斯瞥眼去瞧时,雅柏菲卡已经睡熟,露出的脸颊上浮着绯色的浅晕,是一晚就能褪去的低烧热潮,身体自我修复的证明。
他又低声读了一段,声音轻到近乎呢喃。
“仿佛舞台上初次演出的戏子 ,
慌乱中竟忘记了自己的角色,
又像被触犯的野兽满腔怒气,
它那过猛的力量反使它胆怯。”
没有读完整首便合了诗集,吹灭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