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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暗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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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馨的导师亚伯教授性格古怪,不与学校的其他老师来往,也不喜欢去学校办公,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也不再对学生进行授课,只是偶尔会出现在讲座或学术交流会上。但亚伯教授在学术上的造诣却是非凡,旁人难以望其项背。
学校由此专门在校区附近为其提供了一座两层的小楼,供他和夫人居住。
子馨走出了教学区,沿着柏油路往前走,路旁种满了巨大的油棕树,郁郁葱葱,生命力旺盛,她走在茂盛张扬的枝干下,一身水蓝色的长裙跟着脚步轻摇,身影显得娇小而俏。
出了路口,上一个坡,经过两家外放着节奏感十足的敲打乐的巴西烤肉店,再往左拐一个弯,跟穿着巴西球衣的带球小男孩们一起穿过一个红绿灯,再走两百米,来到小屋前。
子馨径直推开小花园的栅栏门,屋子一楼的门外檐下,一张木质摇椅,上面坐着个满头柔软银丝的女人,一张薄薄的粉色小毯子盖在她的膝盖上。
穿过小花园,沿着两级楼梯走到门前,站在女人身旁。
“师母好。”子馨朝女人问候。
亚伯太太张开眼睛望了方子馨一眼,眼神里带着防备和质疑,一开口,声音像个挑衅的小孩子,“你是谁!?”
子馨淡淡地笑了笑,“师母,我是子馨,亚伯教授的学生。”
“哼,我可不认识你!你离我的小啾啾远一点!”亚伯太太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瞪了方子馨一眼,便转头去逗旁边笼子里的一只小鹦鹉,不再理她。
“方子馨,进来!”门里忽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叫了一声方子馨的葡语名字。
“师母,那我进去了。”子馨朝亚伯太太稍稍欠了欠身,便拉开门进了客厅。
亚伯教授正在烤箱前急得胡子乱翘,就快跳脚。见方子馨进来,马上把防护手套扔了过去。
方子馨匆匆接进怀里。
“什么破烤箱!烤了半天,还是一滩烂泥!”亚伯叉着腰对着烤箱开口就骂。
子馨只好放下背包,走过去,“老师,我来看一下,您先到旁边喝杯茶吧。”
听师兄师姐们说,在师母患上老年痴呆前,老师从未进过厨房。
不会用烤箱,也很正常。
子馨拿出里面的那一盆黄色的液体,倒掉,对着甜品菜谱重新配比了蛋液和面粉,才又把钵子放进了烤箱,定时。
亚伯教授喝着茶,时不时看她一眼,“希望你这脑子也能有好使的时候。”
子馨抬手擦擦鼻子,对导师刻薄的话语习以为常,“师母想吃蛋糕了?”
亚伯咂咂嘴里的茶,“可不嘛,昨天夜里非说要吃蛋糕,还不让我出去买,非得要我亲手做。”
子馨从背包里拿出她的调研计划,内容是关于华人在移民巴西生活后的语言变迁,递给亚伯看。
亚伯随手翻了几页,便又是一通挑剔,这里不对那里不对,贬得一文不值。
“下次这种垃圾就不要拿来给我看,浪费我时间!麻烦你有空动动你那小鸟脑袋,别老想当然,活在真空里。算了,你自己爱怎么做怎么做吧!别说是我的学生。”
子馨连忙接过他随手甩过来的计划书,从导师的一番训话中提取出几句让她醍醐灌顶般的建议,对于怎么修改,心里已经有数。
“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子馨出门的时候,亚伯太太还在外面晒太阳,子馨正要跟她道别,亚伯太太却露出一个和蔼温柔的笑容,拍了拍旁边的一张小木凳,“子馨,来,陪我说说话。”
子馨愣了愣,在亚伯太太身旁坐了下来。
“小老头就那臭脾气,你这样的女孩都开得了口骂。”神志清明了的亚伯太太气质温和动人,“你别理他,他啊,这辈子就没夸过别人,骂就是夸,真不受他待见的,他一个字都懒得搭理,你说,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子馨捏着手指,抿了抿嘴,“但老师对您很好,师母您真幸福。”
明眼人都看得出的,高傲又恃才傲物的亚伯教授,就只对亚伯太太一人顺从,予取予求,捧到心尖儿上的疼爱。
亚伯太太嘴角微扬,像个害羞的少女,“人啊,就是这么矛盾的……”
“有的人,看上去坏透了,坏到骨子里了,但实际上,对待爱人可能却最温柔。”
此时,万千的暖阳,也不及亚伯太太历尽时光的眼眸里的爱意温暖。
子馨听着亚伯太太溢满爱意的话,心像花园里的四叶草,忽然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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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时候,亚伯太太送了方子馨一扎烟花,说是邻居家的小孩子送给自己的。
子馨拿着那一小捆烟花,有一种小时候回到了奶奶身边,被奶奶当做小孩子般宠爱的感觉。
子馨下午没有课,狄人的车早就等在路口,她走过去,狄人恭敬地帮她打开车后排的门,让她上车。
狄人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了看方子馨,欲言又止。
子馨安静地看着窗外,车子驶离市中心,像近郊驶去,她回过头看着车前方,正好对上狄人又往向后排的眼神。
狄人的神情似是有想说的话,却又怕冒犯了方子馨。
“狄人,你有话想跟我说吗?”子馨眨了眨眼睛问他。
狄人清了清嗓子,严肃地望着路前方,认真地开车,边说,“方小姐,恕我直言,彧少厌恶一切带明火的东西。”
子馨愣了愣,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比如您手上拿着的这些。”狄人又沉着声说道。
子馨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那一捆烟花棒。
“他为什么,不喜欢明火呢。”她疑惑地问。
“抱歉,我也不清楚。”狄人不敢揣测孟彧的心思,只回她事实,“安森说,上次彧少巡视厂房的时候,就因为工人在车间点燃明火抽烟,便大发雷霆。”
子馨想起第一次见到孟彧的时候,他那妖冶又凶狠的笑,脚下那只破碎的手腕,和痛苦□□的人。
“会很严重吗?我的意思是,在车间抽烟。”
值得那个男人这么对待一个工人?
“方小姐可能不知道,前两个月,德里巴市那边发生过特大炼油厂爆炸事件,就是因为工人不当使用明火而至。”
“加之彧少的确不喜欢明火。”
他手下的人都清楚孟彧这条不成文的喜好。
子馨自觉无知,挽了挽耳边的头发,沉默。
最终还是把烟花棒交给了狄人,让他处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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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子馨洗过澡,换上了睡裙,看了眼时间,才九点多却已经感觉有点困了。
躺上床,倚在床头,望着窗外那一轮悬月,有云飘过,遮住一半,又飘走,继而复圆。
子馨拿过床头桌上的手机,查了查德里巴市的特大炼油厂爆炸事件。
大火烧了整整两天,死了一百四十七人,浓雾蔓延至周边村落,污染无数。
她看得心里越来越沉。
对于不了解的事物,人们总是容易产生浅显的误解,只相信第一判断,却不愿意深入了解。
更何况是孟彧这样复杂的人,她又怎么可能读得懂?
她以为他是凶狠的,果断的,残暴的,可以不带感情地瞬间射击目标,可以用轻而易举的手段帮她解决掉麻烦的人,可以肆无忌惮地惩罚不顺他心意的人。
多的是臣服于他的人。
却从没想过他为什么成为这样的人。
攥着手机,子馨强烈地想做一件事。
孟彧离开三天了,除了那一通晚餐时的电话,她没再和他说过话。
子馨想给他打电话。
也不知是谁给的勇气,她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电话拨出去,响了一声,便被人接了起来。
“怎么了。”他的声音清冽而紧凑,带着些不容易察觉的紧张。
方子馨会给他打电话,完全出乎孟彧意料。
子馨手里攥着白色的被单,声音轻柔却带颤,“你方便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好。”那边人的声音显然放松了下来,又恢复了那般磁而慵懒的语调。
“嗯,我是想说,”子馨思考着怎么组织语言,“筱臻人很好,很漂亮……”
“你到底想说什么,嗯?”孟彧显然看穿了她的紧张与胡诌。
“我……”子馨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我想说对不起。”
孟彧听着。
“之前,之前我去做志愿活动的时候,自以为是地误会了你,还……”
当时甚至还想跟他讨个说法。
“总之,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她轻颤却坚定的声音在黑夜的空中像落入玉盘的大珠小珠。
方子馨不知道孟彧是不是对于在通话中时不时保持一阵瘆人的沉默这种事情有独钟。
对面的男人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子馨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就要泄漏光了。
好想找朵云藏进去。
“我不接受。”男人的声音突然穿过她的耳膜。
子馨心头突突一颤。
手攥紧被单,所剩不多的勇气瞬间被尖锐的针毫不留情地刺破。
“没有诚意。”他闲闲地说。
子馨感觉自己要疯了。
“那……那……”
“不应该当面道歉?”孟彧声音严肃。
子馨吞咽了一下,这男人得寸进尺起来实在太可怕,“好,可以的,等你回来……”
“下楼。”男人说。
“什么?”方子馨一愣。
“要我说第二遍?”
子馨眨了眨眼,匆匆地推开被子,“不,不用的!”
她紧张得有些懵,满脑子都是“下楼”二字,棉拖都没来得及穿,开了门便匆匆跑向楼下,光着脚一级一级往下走。
快走到客厅的时候,她一手扶着把手,一手执着手机还放在耳边,却定在楼梯上。
从大门外走进来的男人,周身携着清透的山月,勾挑的眼神里蕴着暗色的火光,不是孟彧又能是谁。
夜里风尘仆仆地归家的男人。
对视瞬间,仿若早已过去了千百年。
“不是要道歉?”孟彧抬头,望着方子馨,唇角勾起。
男人颀长的身形后,是大门外漆黑的夜空与闪烁的星空。
子馨手机里传来的声音跟对面的男人的口型完美吻合,有种时空重叠的虚幻感。
“知道怎样才算有诚意一点吗。”
子馨看着他,屏息倾听,一副勤学好问的温顺模样。
孟彧望着她,唇角勾起,薄唇启合,“比如……”
“跑过来,到我怀里。”
他眼淬星火,风月皆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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