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e》三千鸢鸣

102、X 续·烂漫

　　我手里拿着钥匙，然后再看看白色的小巧的塑胶门铃，左右摇摆不知该选择哪一个好。

　　到底是直接开门呢，还是按门铃呢？

　　三年没有回家，对这个熟悉却透着一丝陌生的地方，我身体内充满了怀念的味道。

　　“怎么了？”

　　穿着整齐西装的帅的不可一世的莱恩在我耳边问到，我摇摇头，示意没事。

　　刚刚这男人还弄的楼下小丫头脸红心跳。祸水！

　　话说回来，那小女孩三年不见，长大了不少。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三年并不会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却也足够物是人非。

　　最终，我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打开门，然后按下了门铃。

　　“我回来了。”

　　我尽量用轻快柔和的声音喊着，进门。

　　今天周末，父母都休息。他们不喜欢出行，都认为难得的双休日，还是在家里享受享受清闲的好。我头脑中想象着父亲正在书房看书，带着微笑津津有味；母亲正在看网上下载的电视剧——古装大剧总是她最喜欢的。

　　房间内的布置还是和原来没什么区别，父母也不喜欢常常改变。我愉悦的扫视着屋内，放松的脚步突然一刹那冻结。我看见沙发上父母竟使我从没见过的正襟危坐西装革履，脸上更加是和我想象完全不沾边的严穆。

　　茶几上摆着平日鲜少动用的茶具，茶香袭人，一共四杯。

　　“回来了？坐吧。”

　　父亲说，声音竟然是苍老的。我头一次发觉那一头白发不再带着生命的光泽，苍白而无力，如同老是在楼下下棋的王老头的稀疏的发。

　　“爸、妈……”

　　“坐。”

　　爸说，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

　　那一刹我就明白了。李毅轩，我恨死你丫的。

　　莱恩在我身后关上了门；妈起身去厨房拿果盘，看也不看我们一眼。我偶然撞见妈带着鱼尾纹的眼角的泪花。

　　忐忑不安的心情，已经完全转换为负罪感。

　　莱恩冲父亲一点头，走了过去，而我的脚下如同生了根一样。他看着我，示意我过去，而我却不敢抬头看他或父亲的眼睛。

　　母亲端着富士苹果经过我身边，如同一阵微凉的风。

　　我双腿的力气在一刹那被人抽走。

　　“爸妈！儿子对不起你们！”

　　我不支跪地。额头磕在冰冷的地板上，似乎这样的温度才会让我好受一点。

　　“你在干什么！”父亲严厉的怒吼震动了地板和我的耳膜，我听见母亲的抽泣声，“跟你说过多少次，你不欠任何人的，不许跪！”

　　父亲走过来，用依旧有力的双手要将我拉起，但我的膝盖似乎长在了地上，动不得。

　　“我欠你们的！”我低着头吼出我内心最深处的对白，“我不孝！若是打我骂我能让你们稍微好受一点，爸，那您就打吧！”

　　为什么上天造出了我，为什么？

　　父母是这样的勤勤恳恳，为什么上苍不给他们一个让他们幸福的晚年？

　　“起来！”

　　父亲愈加用力的拉我起来，母亲也跑过来，哭着拉我，我却执意不起身。这样的我，没有站立的资格。

　　莱恩并没有加入他们的行列。

　　他知道，现在他不适合干预。

　　“起来，瞳瞳，起来……”

　　母亲呜咽着，却让我的腰弯得更低。

　　他们一生兢兢业业，从没干过分不清大是大非的事，为什么老天爷却这么不长眼，让他们的儿子如此残缺？

　　有时候我总觉得，我像一个怪物。

　　父母不在的时候，我会对着镜子发呆。虽然不是经常，但也不是偶尔。

　　我似乎看见镜子中站立着漆黑的怪兽，对着我狞笑。

　　这状况在和莱恩同居后才减轻了一些，因为莱恩鲜少给我机会让我面对镜子发呆。

　　为什么我要回来？这样的我有什么颜面面对他们？

　　父亲的一个巴掌让整个屋子归于寂静。

　　我头被迫扭到一边，嘴里品尝到腥甜的味道。母亲似乎被吓坏了，张着嘴没出半点声响。

　　人类只有吃到苦头才会发觉自己的错误。

　　我应得的。我正过头，又一次低了下来。

　　“起来吧。”突然，莱恩说，“或许，你父母有什么话想对你说。”

　　我猛地扬头，惊诧的。莱恩如同海洋的眼中似乎真的要涌出海水。

　　然后我转头看向充满了怒意和担忧的父亲，以及睁大了金色的双眼，无助而哀伤的母亲。

　　喉咙中发出了类似兽鸣一样难听的呜咽，我还是站了起来，伴随着眼泪和悔恨。

　　母亲忙走过来把我拉到他身边坐下，父亲则坐在莱恩的对面。

　　我无声哭泣。

　　母亲轻轻抚着我后背，但她同样流着断不了的眼泪。

　　“马歇尔先生。”父亲说话了，带着几乎察觉不到的颤音，“我的儿子就……拜托……给你了。”

　　那声音在那么痛苦地颤抖着，我猛然抬头看着父亲。

　　那严厉近乎冷酷的面容转向我，化为了无奈的微笑。我发现父亲额头浅浅的皱纹。

　　“爸……”

　　我不解，爸的话并不让我快乐。

　　“傻孩子……你以为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毅轩可以告诉他们我和莱恩的关系，同样也可以告诉他们我在高中所遇到的一切。

　　你这个叛徒！

　　你竟让我的父母提早承受这样的痛苦！

　　“别怪那孩子，瞳瞳。”母亲已经擦干了眼泪，用微红的双眼慈祥的看着我，对我说，“是我们让他说的。”

　　“你高中时的的那点事你以为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感觉，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们是你的父母啊！可是你却什么都不说，总是一个人憋着，也听不进去我们的暗示，我们也只能去问毅轩那孩子了。”

　　我低下头。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很好，我还以为天天忙碌奔波看不到几眼的父母发现不了。

　　“傻孩子！”母亲似愤恨似恼怒的说着，打下来的手却没有丝毫的力道，“你都消沉成那样了，我们还能放着你不管么？”

　　“妈……”

　　这个字如同蚊鸣，在母亲的言语下如此的细微弱小。

　　“刚开始知道你……这件事的时候，我们，当然……也是不接受的。”

　　父亲打断我的话，喝了口茶。铁观音，父亲喜欢这个。我想他说的，是和莱恩在一起的问题。

　　“但我们也看到了，这段时间里你真的快乐了不少，也让我们渐渐改了主意。”父亲放下茶杯，面容在袅袅蒸汽中模糊，“这三年的时间，你没怎么联系我们，我们心痛，但也让我们冷静的思考了，接受了……”

　　“虽然看到你们两个一齐出现之前，还总是侥幸地想着也许毅轩那孩子想多了……”

　　母亲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安静而沉着的说，“我们俩都觉得，只要你幸福，怎么着都无所谓了，男人女人……只要你能笑起来……”

　　我方在双膝上的手握紧，浑身颤抖起来。

　　“别让我们再看见你强装微笑，我们做父母的却什么都做不了……”

　　父亲闭上眼睛，似乎在阻拦眼中的液体留下。母亲声音中又一次带上了水色，我再也忍不住，狠狠抱住了瘦弱而坚强的母亲。

　　“妈！”我呜咽着大叫，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我号啕大哭，心里五味杂陈，只知道哭泣。

　　这个没用的变态的无能的幼稚的我！

　　莱恩安静而柔和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似乎早就料到了一切。

　　“所以，马歇尔先生，我们的儿子交给你了。”父亲点起一根烟，坐直了身板，凌厉的母观看者莱恩，“希望你可以让我放心。”

　　在我的哭声的背景下，莱恩成熟的微笑，对着父亲说，“请您把他交给我。我会把他看作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

　　母亲轻拍着我的背，这样似乎就驱散了我心中扎根许久的怪物。

　　过去，母亲总是这样拍着幼小的我，让我安然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