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七月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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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华妤话音刚落，即听见一声轻响。
她往响声发出的地方看了眼，是一颗石子，静静躺在地上。
……这大约是在的意思。
天子向后退了一步，让出窗口的位置，从容地拢了拢袖口。
很快，一道身影从上方落下，发出“咚”的一声。
聂华妤看在眼里，心想：“这姿势倒真挺俊的。”可是声音太大，谁知道会引来什么。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纪琳琅一手扶着窗台，翻身进来，顺道关窗。
征北将军一脸心虚，低声说：“小鱼，我没想到，一只簪子，她们也看得出来。”
聂华妤不动声色，道：“没事，这样挺好。”
纪琳琅道：“还好碧竹说，她从前与你递消息是从暗层走，旁人不知道这个地方，可以把簪子放进去——不过小鱼，你刚刚说只有你和那个碧荷知道暗层？”她有些诧异，“她怎么能晓得？你难道不怕她翻出你与杨大人传的条子吗？”
聂华妤说：“唔，那是意外。”
她简单解释了两句，说妆奁是杨皇后在世时送她的礼物，打造精巧，更有宫内无人能知的设计，用起来十分放心。后来杨皇后去了，碧竹被从宫外送来，也是凭借知晓暗层存在，才让聂华妤相信，她的确是杨家人。
但后来有一日，她看暗层中新取出的条子，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没听见敲门声。
说这话的时候，聂华妤的表情很冷淡。纪琳琅看着，心下涌出几分猜测。能让聂华妤专注到不留意外界动静的消息，没准与三皇子有关——或者换种思路，碧荷压根没敲门？
她心绪反复，面上却不显。
聂华妤继续道：“她进来，我听见身后脚步，才发觉有人。但回身实在不合适，我就把纸条藏在袖中，看暗层中的首饰垂泪。”
她说了最后两个字，纪琳琅一顿。
果然是三皇子。
不然小鱼怎么能说哭就哭呢。
聂华妤：“或许那次之后，碧荷便愈发觉得我软弱无用。这于我而言不是坏事，我便由她去想。”
纪琳琅道：“我觉得她挺怕你的啊。”
聂华妤挑了下眉，露出一点诧异。
纪琳琅笑着摇了摇头：“好啦，不说这些。”她沉吟片刻，又叹道：“这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碧荷要是知道今天，当时肯定要多敲一会儿门了。”
聂华妤微微一笑：“不。她只会觉得后悔，想着怎么偏偏今天被我拿下了呢。再来一次，她还是一样的表现。”
纪琳琅道：“哎，总归现在碧竹被扶上来，你心里便安稳了。”
聂华妤道：“那倒是。”
两人说了几句话，又一起回到案前。聂华妤批着折子，纪琳琅帮她磨墨。
她心中升起一丝“红袖添香”的隐秘欣喜，又开始想七夕的事。
想到一半，聂华妤仿佛与她心有灵犀，问：“琳琅，你又帮我一次，想要什么奖赏吗？”
说话的时候，天子眉眼弯弯。忽略掉身上的华服，倒真像个寻常世家贵女，在与情人调侃。
纪琳琅道：“这话好耳熟。”
聂华妤道：“你只说要或不要。”
“要！”纪琳琅当即道。
数日前，她从北疆回长乐，在宣极殿暖阁，聂华妤问了她一句一模一样的话。
只是那时候，小鱼儿的姿态仿佛更接近元熙帝，而非她的青梅。她叫她“将军”，问她要什么“赏赐”。
这种关系隐秘接近的感觉，让纪琳琅心情大好。
她心中已有答案，偏偏要装模作样的思考。不能把企图表现的太明显，要让聂华妤想到两人总角之交的年纪，而非三年前那夜。
最后，纪琳琅说：“过几日，长乐城中人都会出去放灯。小鱼，当年我怎么约你都不出来，这回没人管了，总算能出宫吧？”
聂华妤侧着头，一双水眸平静地看着她。纪琳琅又开始心口乱跳，里面像是藏了只鹿，总不听她指挥。
她胡乱想了会儿，面上努力维持正形。
虽然没说“七夕”，但话中意思已经十分明显，聂华妤若想听懂，自然能懂。
果然，聂华妤弯了弯唇：“往前百年，七夕分明是郎君乞智、女郎乞巧的日子。怎么到了我朝，这日子竟成了情人相会的意思了。”
纪琳琅很不坚强地脸红。
聂华妤看了她一会儿，像是觉得有趣：“我从前听你说，还有小郎君约你一同放灯？”
纪琳琅：“那是意外，意外！”再说了，十来年前的事，聂华妤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她心中嘀咕，又不期然地想起从前。
大约就在她送桃枝给聂华妤那年，夏日暑气最重时，刘世叔——兵部尚书刘清源家的小郎君问她：“琳琅，要一起放灯否？”
纪琳琅满心只想把聂华妤从宫中偷渡出来，果断拒绝，回头还把这事说给聂华妤听。
聂华妤听完就笑了：“琳琅，他心悦你呀。”
七八岁的小孩子，明明该什么都不懂，说起“心悦”，倒是头头是道。
纪琳琅当时只觉得小鱼儿十分可爱，现在想，觉得——
果然！小鱼儿！就是可爱！
聂华妤道：“唔，也该是意外。女郎及笄后便要定亲，一般都选从前一起放过灯的小郎君。那位小刘郎，现在已经抱上孩子了呢。”
纪琳琅由衷地：“嫁给他，应该十分辛苦吧。”
聂华妤笑了声：“你在想什么？”
纪琳琅道：“刘世叔那么古板的人，啧，做他家新娘子，当然很苦啦。”
聂华妤不由摇头：“哎，这话可别让刘尚书听到。”
纪琳琅：“那当然啦。”她停了停，又把话题绕回去，很口不对心地说：“虽说是情人相会的日子，但也有人只是约友人去玩。小鱼啊，从前都约你不来，如今呢？”
聂华妤：“如今啊，我要想想，到时候怎么安排。”
纪琳琅一顿，领会了下聂华妤的意思，登时露出一个笑：“好，我到时候来接你？”
聂华妤道：“不急。这些都是后事，过几日再说。现在宣极殿里空出一堆口子，我与碧竹都不方便出宫。你再去我外祖家，拿一本册子。”
纪琳琅：“册子？”
聂华妤道：“当年母后用过的人，还有现在我还能用的人，都记在其中。”
纪琳琅眨了眨眼睛，明白了。
她一身夜行衣出宫，走在路上，不方便被人看见，只能一路走小道。
走着走着，觉得自己实在辛苦，这么一趟一趟跑，又是大夏天，太阳晒在夜行衣上，热的要命。
她深呼吸了下，想：“纪琳琅啊纪琳琅，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北疆的日子，哪天不比在长乐疲惫操劳？可那时候，她想一想宣极殿内的聂华妤，想想纪府中的母亲，想想边疆居住的百姓，再苦再累，心里都是高兴的。
纪小将军抬手擦了把汗，默默笑了下。
接下来或许能放松些，至少宣极殿是干净了，她和小鱼说起话来会方便很多。但也有美中不足之处，白日把话说完，她夜里要怎么往宣极殿跑？
她回到家，照旧换了衣服洗了澡，恰好是用午膳的时候。
母亲见到她，问：“琳琅，你连着两日都不见人，去了哪里？”
纪琳琅笑了两声，身边一群伺候的人，不好说太多。但母亲问话，又不好不答。
她含含混混道：“给陛下办事儿啦。”
纪夫人失笑，让丫鬟给小姐布菜。
纪琳琅想起什么：“对了，娘，我七月初七要出去放灯。”
纪夫人十分惊喜：“是吗？和谁？”
纪琳琅道：“您别这样高兴，是与友人去。”
纪夫人道：“友人？”她倒是没想到天子，只当女儿再说从前在长乐的朋友，心中依然欢喜，叮嘱道：“你三年不回来，从前那些朋友，大多已经成家。你见了她们，可要好好相处，不许把兵营中那一套带出来。”
纪琳琅听得郁闷：“兵营中？哪一套？”
纪夫人道：“你自己晓得。”
纪琳琅：“……”真不晓得。
她在家吃完饭，等太阳不那么大了，才牵马出门，往杨府去。
直接去当然太招摇，但她待会儿还打算出城，往郊外驻扎营地看看，不牵马又不行。
纪琳琅迟疑了会儿，干脆走到一半，就把马系在路边，请人看管，离开前笑眯眯道：“莫怕，我再去与城中金吾卫打个招呼，你安心看马即可。”
看马人战战兢兢应了，眼皮一垂，恰好看到纪琳琅腰间挂的官牌。上面不写姓氏名谁，只有官职。
字样落入看马人眼中，他惊了惊，彻底把原本那点小心思压下。
再去杨家，天子外祖的态度比上次和软许多。
杨大人年事已高，听完纪琳琅的话，长叹一声：“陛下可算等到今日。”语毕，就让人去取那本聂华妤要看的名册。
那本名册并不算厚，纪琳琅揣在胸口，也没太大感觉。她还是照着从前习惯，只是带东西，自己并不打开看。
从杨府告辞，她看看天色，策马赶向郊外。
这一回，又与秦飞扬商议了良多事项，方才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到城中。
忙碌了一天，夜明星稀时，纪琳琅摸摸胸口的名册，十分犹豫，不知是否要进宫。
但想起白日里见到聂华妤时，对方眉眼间若有若无的一丝倦色，她还是压下心头念想，强迫自己入睡。
第二日上朝，从九阶下看天子。天子的容貌隐在卷云冠下，或许是离得太远，总有些看不分明。
纪琳琅心头思绪纷飞，压根没听周围动静。也就是在长乐官场，她才能这么放松。
走了会儿神，纪琳琅忽然听见聂华妤的嗓音。
天子唤她：“纪将军——”
纪琳琅霍然回神。
她站出列，一拱手：“臣在。”
明明听小鱼儿讲过那么多次话，偏偏这次，那三个字落入耳中，她就半边骨头都酥了。
她低头不见天子，便没有看到天子唇边若有若无的笑。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韵味，而天子一边笑，一边说：“将军，你怎么看李大人的话？”
纪琳琅：“李大人？”谁？李临渊吗？那老头子刚刚有说话？
天子停了停，像是在看什么好戏，慢慢说：“李大人说，将军是女郎，早该论婚嫁，他想给将军说亲呢。”
纪琳琅：“——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七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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