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来帮你追我妈！》张不一

6、第 6 章

　　这老楼外表看起来破，其实里面啊，更破。

　　楼道里面的声控灯不是因为年久失修不能再用了就是被人为的拧掉了灯泡，照明全靠从楼层之间缓台上的窗户投进来的微微月光，走进三单元楼洞的那一刻，宋小东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张怪物的大嘴里，漆黑又潮湿。

　　楼道里很拥挤，缓台和每两户中间的空地上都堆积了不少杂物，大部分上面都落下了厚厚的灰尘，仅给他人留下了一条刚刚够落脚的过道以供通行。

　　跟着秦天音上楼的时候，宋小东同志几乎是一路皱眉、小心翼翼，当他妈终于在三楼东户门口停下来地同时，宋小东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他长这么大，生活就没这么憋屈过。

　　这时，秦天音扭头看了宋小东一眼，目光中含着一些心疼，想了想，开口说道：“天启，秦爱国那老东西什么德行你也知道，所以，别把这几天的事放心上，过去就过去了。”

　　宋小东一怔，立即回道：“反正我没死，他来不来也无所谓。”

　　秦天音朝着宋小东欣慰一笑，柔声道：“天启，你长大了。”

　　宋小东挠着头憨厚的笑了笑：“应该的应该的。”

　　其实，宋小东是真的没把这事放心上，也不可能把这事放心上，秦爱国又不是他爹，来不来给他烧纸他是真的无所谓，况且从他妈和高昭叔的寥寥数语中宋小东推断出，他这位素未谋面的外公似乎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宋小东从一开始就对秦爱国就没什么好感。

　　听完宋小东的回答后，高昭拍了拍宋小东的肩膀，赞道：“小伙子，哥看好你！”

　　宋小东：“诶，谢谢高哥！”

　　高昭笑了笑，跟秦天音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背包呼呼呼上楼了。

　　“但愿秦爱国那老东西不在家。”秦天音一边低声祈祷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了一串钥匙，借着宋小东手机屏的亮光找出了家门钥匙，打开锈迹斑驳的老旧铁门的一瞬间，门轴转动发出的“吱呀”声在寂静无人的深夜中无比刺耳。

　　突然，一道强烈刺目的白色光柱径直的打了过来，对着站在门口还没来的及进门的秦天音和宋小东脸上不停地扫射，同时一声低沉暴躁的中年男性的声音在屋内响起，短促而警惕：“谁？”

　　秦天音瞬间蹙紧了眉头，一声不吭抬步走进了屋子里，抬手将钥匙串用力扔到了鞋架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响。

　　宋小东必定是紧随他妈其后。

　　空出来手的秦天音抬手摁下了门口的开关，刹那间屋子里一片明亮。

　　宋小东终于能看清屋子里站着的人了，那是一位不修边幅邋邋遢遢的中年男人，中等身高，身形消瘦，形似骷髅，按年龄算，他现在应该还不到五十岁，脑门上的发际线却已经后退到几乎看不见了，头顶仅剩的几根头发也已经全部发白，从他脸上那对深深凹陷乌青发黑的眼眶来看，宋小东毫不怀疑这是位瘾君子。

　　同时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位就是他外公，秦爱国。

　　但在灯亮的瞬间，秦爱国却暴跳如雷，突然瞪大了那双糊满眼屎的双眼，挥手就将手里的手电筒朝着秦天音恨砸了过去，压低了嗓门怒骂：“不要命了？把灯关上！”

　　宋小东见状毫不犹豫的抡起了手里的书包，及时的将手电筒拍到了地上，摔得稀碎。

　　秦爱国见状怒上加怒，恶狠狠地瞪着宋小东：“小混蛋你也找死是不是？”

　　宋小东同志从小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公子哥，哪被人这么对待过，瞬间火冒三丈，指着秦爱国的鼻尖，咬牙切齿威胁：“老东西，你以后要是再敢动我姐一下，看我弄不死你！”

　　在他这么大个儿子面前欺负他妈？想都别想！

　　秦爱国一怔，对他这个儿子的反应颇感意外。

　　秦天启从小就生活在秦爱国的虐待之下，动不动就是一顿暴打，所以在秦爱国面前，秦天启总是会有些胆怯，从未像这样有胆量和他叫板。

　　于是乎秦爱国不由多打量了自己儿子几眼，这才发现十五岁的秦天启身材已经十分高大了，最起码能比他高出一个头，虽然身上肉不多，但却十分精壮，如果真的要“弄死他”的话，看上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秦爱国怂了，讪讪的捡起来了滚落到自己脚边的手电筒外壳，顺便给自己找个了台阶下：“一开灯债主就知道我回家了！”

　　秦天音冷笑了一下，不再看自己爸一眼，双手插兜朝着自己的小卧室走了过去：“回你屋睡觉！”

　　宋小东想，这句话大概是对自己说的。

　　然后，尴尬了，秦天启原来住哪屋啊？！

　　但是很快，宋小东发现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因为这套小房子里面总共就六间屋子，外面的一间是客厅，方方正正，里面拥挤的摆着一圈沙发和茶几，茶几对面是一个老式电视柜，电视柜上面放着一台笨重的古董电视机。

　　客厅北面有两间卧室，其中一间是他妈的，此时已经紧闭了房门，还有一间卧室在东面，西面是厕所和厨房，南面就是通外外界的门。

　　宋小东忽略秦爱国的存在，先在客厅里绕了一圈，透过房门，他看到东面的房间里墙角处堆满了课本和辅导资料，床边还摆有一张老式写字台，于是乎他断定，这间屋子应该就是秦天启曾经住过的屋子，于是大大方方的抬步走进去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秦爱国突然朝他喊了一声：“唉，你妈这个月给你俩打钱了么？”

　　宋小东脚步一顿，扭头看着秦爱国，没好气质问：“你干嘛啊？”

　　秦爱国难得露出了慈父的神色：“那什么，爸最近手头有点紧，债主又逼得急。”

　　宋小东笑笑：“没。”说完，哼着小曲儿走进了卧室里，“砰”的一下，反手把门锁上了。

　　进屋一开灯，宋小东震惊了，我靠，这是进贼了么？

　　屋子里所有的抽屉柜子全部被翻了一遍，里面的东西无一例外的全部凌乱散落在地上，怎么看怎么像是案发现场。

　　这时，客厅里响起了接连不断的敲门声，然后就是秦爱国那虚伪的话语：“天音啊，爸爸最近真的手头紧，你要是有钱就先借爸用一下，哪天手气好了我一定还给你！”

　　宋小东瞬间明白了这屋子里是谁的杰作了，也明白了刚在楼底下他妈为什么不把那五万块钱带回自己家了。

　　秦天音不开门，秦爱国就一直在敲门，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之后，宋小东听见他妈屋子里的门开了，紧接着是一阵纸片散落的声音，然后就是秦爱国欣喜若狂的喊声：“天音爸爸就知道你有钱！等爸连本带利赢回来了就把钱还给你！”

　　宋小东按耐不住好奇心打开了一条门缝朝外看，发现客厅里散的全是毛爷爷，不难猜测这一定是他妈从屋子里扔出来的，而此时的秦爱国正蹲在地上快速的捡钱，一张张全部捡起来直接揣到了兜里，打开大门就走了。

　　伴随着大铁门关闭时的吱呀声，宋小东突然特别心疼他妈。

　　这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种当爸爸的？

　　儿女深夜回家不闻不问，却一心只顾着想要骗取他们的生活费。

　　这爸爸让他当的，太失败了！

　　宋小东叹了口气，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轻轻敲响了他妈的屋门：“秦天音同志，是我。”

　　很快，屋门就打开了，宋小东本是想孝顺的安慰一下秦天音同志，结果他发现，秦天音同志的脸上压根就没有一丝丝的愤怒与伤心，神色正常的很，好像早已习以为常。

　　宋小东好奇问道：“我说秦天音同志，你怎么就知道秦爱国今晚一定在家啊？”

　　秦天音正在叠衣服，头也不回的说道：“因为咱妈一般都是每月月底打抚养费。”

　　宋小东眉头一蹙，特别想问问秦爱国是不是每月都这样，这时，他妈却主动地开口说道：“你也知道，秦爱国这老东西也不止一次这样了，咱妈一该打钱他就跑回家要钱，以前真是不能给，给了就去喝西北风了，不过他总是不死心，吵得人整晚上睡不着觉。”

　　宋小东接道：“所以这次，你就从那五万块钱里抽出来了点给他了？”同时心想：“花钱求个安稳，没毛病！”

　　“我只给他了一千，明天我就用妈给的生活费补上。”这时秦天音转过身来，满面愧疚与心疼的看着自己弟弟，“天启，姐以后不会再动那笔钱了，你刚从那个地方回来，今天我是想让你睡个好觉。”

　　宋小东一怔，眼眶突然有些酸，他别过目光眨了眨眼睛，无所谓的回道：“哎呀没事，不就一千块钱么，就当买安稳了，睡个好觉可比一千块钱实在。”

　　听宋小东这么一说，秦天音释然一笑，道：“那钱是留给你以后上大学用的，一分我都不会花。”

　　宋小东突然特别后悔刚才在医院门口跟他妈发脾气，也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五万块钱，于是立即转移了话题：“幸亏银行卡在你手里，不然咱俩早饿死了。”

　　秦天音转身继续收拾东西，同时揶揄道：“咱妈也不傻，不然怎么能跟人跑啊？”

　　宋小东问：“你还能联系上她么？”

　　秦天音正在收拾东西的手一顿，低声道：“电话总是占线，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宋小东在心里冷笑：“这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假的早联系上了，也不至于连儿子死了都不出面。”

　　这时，秦天音回头看向宋小东，道：“即使她不想要我们，但是看在她月月按时打钱的份上，咱俩还是要她一声妈，不然早饿死了。”

　　宋小东一怔，心里突然特别难受，特别替他妈委屈，而就在他满肚子愤懑无法宣泄的时候，一样东西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彻底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这相框，熟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