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月》雨尘云梦

3、第 3 章

　　到了前方驿站，早有人候在路旁。
　　马车一停，便见放脚椅的、搀扶的、下跪的，一片呼啦啦的声响。祝希白抬起头来，先入眼的是白色暗纹锦缎衣袖里伸出的一只修长白净的盈盈玉手，十指葱葱，“是那位玉丸姑娘？”接着是用锦带束起的一头如缎长发，却有些湿漉漉的，再要看时，便见那人转过脸来，祝希白心里一颤，只见那人约莫二十左右，看打扮是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双眼含情，双唇点朱，眉目似画，一身风流。暗想：“是个美人儿，可惜是男子。”那美人儿一见着他，便变了脸色，那含情眼怒目而视，那点朱唇紧抿，似要咬出血来。祝希白默默低了头，心里奇怪如何得罪了这位豪奢公子。
　　紧接着又出来位国色天香的美人，怀抱着一只纯白的猫，“爷怎的不进。”
　　“哼，我迟早要挖了他的眼睛。”那公子望着祝希白的方向道。玉丸轻笑一声，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祝希白赤着脚，一身脏污，头发成绺，满面胡茬，被两三侍卫押着，模样十分狼狈，便对那公子道，“这人还是梳洗一下如何，到时不好辩认也罢，辱了主子眼目更是罪过。”
　　见他不情愿的点了点头，便吩咐那二人带他下去梳洗。
　　侍卫哪里会给他梳洗，将他扔给驿站的下人便离开了，那下人不知祝希白身份，毕竟不敢得罪，倒是伺候的周到，给他备了水，剃须的刀具和梳子。祝希白本想趁机逃走，又怕害了这些人无辜受责。况且身无长物，不若在这里过几日阶下囚的日子，又想起那位玉丸美人，与师妹有些相似，聪慧善良，让他有些亲切之感。
　　祝希白本来发量极多，一头青丝披散开来，浩荡如瀑，从前有缥云师妹给他梳头，到还有几分名门之后的风采，师妹走后，无人束发，索性披散了下来，更给了那些人他祝希白化身魔头的口实。如今这三千烦恼丝已长至及膝，却脏污不堪，结成一绺一绺，若是叫师妹看见，不知该怎样责备。祝希白梳到半腰，便绞在了一块，索信一刀下去，剩下的头发扎了个长辫，仍是长可及腰，又剃了胡茬，净了净面，一路上赶路毕竟没叫他饿着，祝希白已恢复了些气力，脸色也好了些。借着水镜瞧了一眼，叹道，也算恢复了几分从前的模样。可是从前什么样，他也记不清了。
　　梳洗完后，便见玉丸带着几人过来，看见祝希白，不禁讶异一声，道“可真是变了一个人。”便叫人将饭食放在房中桌上，“这是主子吩咐的。玉丸不敢有违”说完微微看了他一眼。祝希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饭中乾坤。只低头行了个礼，没有说话。玉丸便要退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愣了神，身后一个娇俏丫头提醒道，“玉丸姐姐，主子的容貌还不够你看么？”“臭绿莹，只你多嘴。”玉丸似乎有些生气，转身要走，“等等，主子不是吩咐看他吃完么，我们不敢有违，玉丸姐姐自是不惧，可我们哪里有那胆子。”祝希白心中叹道，“将下毒这种事做的这样明显，果然是皇家人”，想拿起筷子下箸，却久已生疏，试了好久，才略略能夹起饭菜，玉丸又问道，“你不会说话？”祝点点头，“那你是因地动逃出来的么”，祝又点点头，“你…那你便吃吧”玉丸迟疑了一瞬，便笑道，“你可要吃的干干净净，我好向主子交差。”
　　玉丸一回主间，便见香丸凑上前来，“怎么样，那药效果如何，必是叫他死去活来吧。”“臭丫头，你如何这般恶趣味。”“我看姐姐才是乐在其中，否则怎么这么高兴。”
　　“我倒真是高兴，却不是为这个。主子去哪了。”
　　“他么，大约又去洗澡了吧，到这儿之后，不知洗了多少遍了，总说还留着那脏鬼的味儿。”
　　玉丸掩袖笑起来，“主子这次可真是又惊又气，也难怪他如此生气。”
　　“好姐姐，到底是怎么了，快给我说吧。”
　　“给你说也无妨，其实你见了兴许也就知道了，但你却不能告诉别人”
　　“好好好，我对天立誓，若我说给别人听，叫我药也炼不成，从此绝了毒道。”
　　“傻丫头，这誓也立得，师父听见一定打断你的腿。”
　　“好姐姐，快说嘛”
　　“你可记得我们还小的时候，师父曾在谷中救起一个小孩，约莫十来岁模样”
　　“那时我们才五岁不到，这事却印象深刻，是那位苏匀哥哥。”
　　“正是，当时他身中奇毒，剑门上一代剑主亲自带他过来，师父想尽办法为他医治，试尽百毒，均没有寻到毒理。最后索信以毒攻毒，以药浴蒸了七七四十九日，才渐苏醒。”
　　“是啊，他醒后还在谷中恢复了半年，对我们是极好的，常带我们出去玩，上山采蘑菇，下水捉鱼，还教我们唱歌。他离开时，我极舍不得，当时还大哭了一场。”
　　“当时师父还说你女孩家情长，没用。”
　　“不知谁白日没哭，夜里却呜呜咽咽，第二日枕头也湿透了。”
　　“哼，我至少懂得情不外露，哪像你，丢尽了毒门脸面。”
　　“好啊，我叫你声姐姐，你却倚着这欺负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便要扑上前去。两人又嬉闹了一番。
　　“不好不好，你还没说完呢，不过一段童年往事，苏匀哥哥早已过世，如何牵扯到如今了。”
　　“据说苏匀哥哥当年误入魔道，造了大杀孽，我也以为他死了。”
　　“怎么，他没死？”
　　“你可知如今被主子关在柴房里的是谁？”
　　“姐姐在开什么玩笑，那样一个脏鬼，话也说不出，怎么会是他。”
　　“我大约十岁时，师父带我去剑门，曾又见了他一面。我刚去柴房，见那人梳洗过后，相貌与他有七八分相似”
　　“相貌相似何足道哉，我与你不也相貌相似么”
　　“相貌自是其次，只是你刚刚下的毒，不好奇效果如何？”
　　“莫不是？”见香丸惊讶的瞪大眼睛。玉丸又忍不住笑起来。
　　“我要去看看不可，”香丸正要起身，玉丸忙拉住她，“妹妹不要冲动，只靠这几点，尚不能完全确定，况且即使是他，如今情势不同往日，冒然揭开身份，不知利害如何。”香丸坐回桌边，托着腮道，“若真是他，我也得好好教训一番不可，也不辜负了我当初那么多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