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晨钟》亦川映夏

4、第四章

　　世界很小，好像一转身，不知道会遇见谁。好像一转身，不知道谁会消失。

　　夜深人静时容易变得善良感性，躺在床上的我这会儿开始深思熟虑：撞到债主爷是个意外，可事实上我的确撞了他，毕竟人家帮了我，虽然债主爷面目可憎，可是我的确又借了他钱，自幼父母老师就教育我要拾金不昧言而有信，出来混总归是要还的。既然债主爷知道我的公司，想必是打算来公司找我要债吧！
　　第二天我端着杯子去了一趟茶水间，故作镇定路过前台，拿一款新出的香水小心翼翼贿赂漂亮的前台MM：“若是最近有位长的几分像吴彦祖，但有点傲气凌人的男客户来找我，千万别通知林姐她们，必须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前台MM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心领神会的表情估计还以为我有了不想公开的桃花运，我懒得解释，越解释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夏天的炎热让很多同事面色红润心浮气躁，宁愿一整天待在清凉的办公室里也不愿挪动一下身体去食堂吃个饭，生怕多走几步流多了汗热花了妆。大概是天太热的缘故，怀孕的Ella这几天反应特别强烈，常常在洗手间上吐下泻，一到下午，不是在洗手间，就是在去洗手间的路上，坐旁边的我总能看到她一脸不适的难受表情，我一面感恩闺阁未嫁的自己不用受这份罪，一面祈祷她快快舒服起来，万一她再请个长假，大概我又要揽一大堆子事情做，阿弥陀佛。
　　中午我想趁着午饭时间随便走走，顺便还想助人为乐，就自告奋勇地帮Ella去食堂打饭，她特别开心连声感谢。炎夏的中午食堂人不多，我的前面只排了三五个人，一个打电话抱怨天热的女子站在我前面滔滔不绝，我咳嗽了两下侧过脸去，许是她也觉得公共场所聊电话动静有点大，就压低了声音站向一边。
　　气温高的季节里食堂饭菜的香味闻起来特别浓郁，主食区咖喱牛腩饭的香气满溢过来，勾起了我肚里的馋虫。
　　“今天的牛腩饭看起来不错。”
　　好熟悉的声音，我侧头一看，前面不远处是Ada，还有其他两个上次酒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同事。
　　“Ada，听说你部门新来个小姑娘，颇得林薇器重，前段时间外派北京的工作还安排给她了。”
　　“小什么小啊，比我小不了多少，根本也没什么工作经验。”
　　“放着你这么能干的人不用，竟然用个花瓶女，这林薇是吃错药了吧。”
　　Ada咧嘴一笑，眉目中一丝轻蔑：“这倒没有，是那段时期我手上的项目太忙，林姐顺带想让初生牛犊磨练一下而已，好啦，赶紧吃完饭，下午我还要准备下周的见面会哦。”
　　“是哦，听说下周公司的项目总监就会过来，还是个气宇轩昂的单身海归，Ada，你主持完会议可记得多要几张名片给我们呢。”
　　“是啊，Ada，你可要给我们牵线搭桥的机会，听说上次周年酒会他也来了，可惜走得早，无缘得见。”
　　看到她们谈笑风生地往牛腩饭的方向移动，我只好默默地转向另一边的面食区。她们眼里这个算作初生牛犊的我，不想明目张胆和她们有太多的交涉。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最好还是隐身。

　　夜里，资本家的□□头像亮起来。
　　“我昨天好忙，一直忙到半夜，都没来得及给你打电话，你快骂我为富不仁放你鸽子，不过你别独吞我那份烤鸭啊，要留着下次见面的时候奉上！”
　　钟宁马不停蹄地发过来，我还没来得及问她母亲的病情，她能开得了玩笑说明已经风平浪静。
　　“昨天气死我了，气得我把北京带来的烤鸭全吃了，只给你剩了只鸭子腿，你丫还吃不吃！”
　　“哈哈，大热天，你是该多吃点，你胖了才能显得我更苗条。”
　　“哎，可惜了，我怎么吃都不胖，伯母的身体现在没什么了吧？”
　　“她的身体恢复地很好，只是前段时间太操劳而已。”
　　“那就好，我... ”我一下子神经错乱了，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想告诉钟宁的好多：餐厅的债主、北京的际遇、工作上的是非长短......于是这个漫漫长夜里，我俩彻头彻尾聊到半夜。
　　“如果你的债主爷哪天上门要债的话，就把他约出来，姑奶奶一定要替你把他从头到脚数落一番再把钱甩到他手里。这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么欺负我家小妹！可惜，要是你知道他姓谁名甚就好了，剩下的鸭子腿给我留着，当犒赏我的厚礼吧！”
　　“有你在，他若来定是他要倒霉了！”难以想象当我的超级无敌女霸主遇到不可一世债主爷的血腥画面——我不禁幻想起两位魔头见面时候火力齐发对阵开撕的火爆场景，那画面定是五彩缤纷让人大饱眼福吧！
　　“我今天在食堂遇到了Ada，就是那个本该去北京出差的同事，我在排队的时候听到她们的讨论，我似乎觉得她们不太喜欢我。怎么办，我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只无辜小白兔。
　　钟宁打起字来就像她说话一样利落：“要我说，每个公司都会有那么几个闲碎无聊的同事扯上几句闲言闲语，这些无关紧要，她们扯她们的，你做你的，你总不能因为工作表现过好被炒掉吧！你能被扯进去说明你有被关注的魅力，辰大美女！”
　　好吧，每次我一来钟宁这里吐槽就一准儿能心理平衡：“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高高在上的大资本家现在谆谆教诲的功力不减当年！”
　　“哈哈，我这是练出来的，放心吧，我久经沙场阅人无数，包治各类愁眉不展！”
　　每次和资本家聊完心里都有说不出的畅快，我接连向她发了好几个撩人的示爱表情。她照单全收，回敬来一个戴墨镜抽烟的大佬模样。

　　夏天最热的几天马上就要熬过去了，Ella的孕吐不再那么严重，大家殚精竭虑热火朝天地忙着手头的项目。看到大家的辛苦不迭，办公室里林薇请了我们星巴克下午茶，Ada和几个相熟的同事点了同样的星冰乐，我则要了杯冰的卡布奇诺。那是李暮喜欢过的味道，它的浓郁甜中带点苦，能让我想起那些年和李暮的点滴，伴着一圈圈洁白的泡沫，凉透心肺却可以暖到心房。
　　一会儿功夫，过来送下午茶的前台MM把饮料送到每个人的办公桌上，睁大眼睛好奇地凑到我的耳边：“桌上这位深藏不漏的不会就是前几天你说的那位桃花客户吧！”
　　她的眼睛正盯着便利贴边李暮的照片，眼神带着一种发现暧昧奸情的猫腻，拜托！难以想象我口中的债主爷若是成为我的桃花，我想必撞豆腐去死的心都有了！我忙用桌上一本厚厚的资料遮挡：“不是不是，这是我以前的同学啦！”
　　“嘻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解释即掩饰，不过……这个人长得蛮脸熟，像最近见过似的。不过我对帅哥脸盲，估计最近这几天热傻了吧。”
　　她转身走开，嘴里还在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每天在前台来来去去的面孔实在太多了，真的有几个长得像李暮的也不足为奇！倒是难为我的李暮在办公室和我度过了这么难熬的漫长一夏！为了不再引人耳目，不让更多的人看到我的小牵挂，我把照片偷偷撕下来夹在钱包里。

　　六点和Ella一起乘电梯下班，天还未黑，她最近下班都是打的，电梯里招呼我一起。她的老公最近出差，一直是保姆在照顾她这个孕妇。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各方面开始注意起来，大热的天里坐着空调车相当舒服。我昏昏沉沉地睡去，梦里我是个大肚婆，牵着李暮的手走在公园里头，公园里青草香香花开得盛，还有一群四五岁的小屁孩握着风车没头没脑地乱跑，玩得甚是热闹，我开心地问李暮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李暮故意不答，摸摸我的肚子，让我自己猜，男孩还是女孩……我想啊想……突然一个孩子手里的风车飞过来，砸中了我的脑门，我后退一步重心不稳，摇摇晃晃倒下去！
　　“夏辰，夏辰，醒醒！”身边的Ella起身下了车，把我摇晃回现实里。一脸憨厚的司机师傅在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姑娘，你刚才是不是做美梦了，我看你笑的口水都流出来了！”真的？我尴尬一笑，还好我不认识司机，不然太丢人了，瞅了瞅时间还有差不多十分钟能到家，我说我可能是有点累，顺带让他放点音乐提神。他开了音响，涌出了一段我很熟悉的旋律。

　　“请允许我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该隐瞒的事总清晰，千言万语只能无语，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喔原来你也在这里。啊哪一个人，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却换来半生回忆，若不是你渴望眼睛，若不是我救赎心情，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

　　一个人坐在车里，刚做完梦的我突然就被歌声感染到了。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千言万语只能无语是真的吗，我的李暮，为什么你只能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我拉开手袋里的钱包，拿出那张照片。
　　耳畔歌声回响，车窗外略过鳞次栉比的高楼，车子驶过路边下班回家的男男女女，他们有在人行道上手牵着手的，有在马路边自行车上回荡着欢笑的，有骑着电动车紧搂着腰的，他们经过熟悉的路，然后会回到家，他们会一起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餐？会一起看场别有情调的电影？还是甜蜜地在彼此的耳畔蜜语？
　　Ella已经到家，给了我一个短信，她现在应该也是满心欢喜地坐在餐桌旁等待归家的丈夫，突然仿佛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成双入对，只有我，手里握着一张有点泛黄的照片，就像是握着电影里过期的凤梨罐头。
　　思念蔓延到眼腺，我有一点触景伤情，不，是很触景伤情，我的脑袋有点想不开，眼泪也有点不听话，就这么吧嗒吧嗒掉在了照片上。这样的一幕被后视镜里的师傅看个正着，他可吓坏了，一边给我到处找纸抽，一边安慰我，说姑娘你这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跟演戏似的，长得眉清目秀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呢，自己平时就见不得女娃哭，自己闺女一哭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好好活着就要善待自己，这世上还有啥迈不过去的坎儿。他转身把纸抽伸到我眼前，我有点内疚地向他说了声抱歉，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眼泪。
　　没料到转过头去的他立马来了一个急刹车，还好我系了安全带！车子前面的人行道上一个女孩的身影踉跄一下，估计是吓了一跳，没回过神，司机探头张望，吆喝一声：“姑娘没事吧！”
　　坐在后排的我看不到女孩的脸，只是感觉到下一秒的她手握胸口好像很痛苦的样子，然后她的身体在我视线里倒下去。
　　不是吧！明明没有撞到！这年头不会小姑娘也加入了碰瓷行当吧！还没擦干净眼泪的我和师傅一起下了车。
　　女孩大概是吓到了，一脸痛苦，不像碰瓷，手背和胳膊也有些许轻微的擦伤，师傅跟我一起把姑娘扶上了车，直奔最近的医院，热心的师傅一边连忙掏钱付检查费，一边打电话给那头的老婆说撞了位小姐你得赶紧去接孩子放学。怎么说我也有很大责任，我付好车费留在医院，让着急的司机师傅先走了。检查完的大夫走出来，看到我有些坐立不安，过来殷切地安慰我。遇到了一位很负责任的大夫，他说这个女孩之前有过往心脏病史，这次只是有些轻微擦伤，加上有点气喘的毛病，可能心理上惊吓过度，最好还是住院观察两天为宜。我连连答应，阿弥陀佛，人没事就好！
　　女孩醒过来坐在病床上，神情还有点恍惚，换成是我刚经历了一场差点命悬一线的飞来横祸估计也会失魂未定。看着她感觉有点眼熟，模样眉清目秀，却不记得哪里见过，公司接见的客户？哪个酒吧的接待？哪个杂志上的小明星？不会是机场偷瞄过的空姐吧？！
　　她见我走进来，盯了我足足半分钟。
　　不会是我今天脸上的眼线哭得太花了吧？刚刚匆匆去洗手间忘了照照镜子，我又来了趟洗手间，才注意到自己的狼狈模样，怪不得刚刚的大夫对我特热情，估计是看到我哭花的脸以为我太悲痛了吧！
　　我赶紧洗了把脸，再回到病房听见她在打电话，好像还很开心，估计是打给男朋友，说自己在医院，挺好的，不要担心，有空再过来看她。挂了电话她看到了我，很惊喜，像是见到了老朋友。
　　“刚刚看了你半天，没太敢认，你不记得我啦？”
　　我心里飞速地翻篇，求爷爷告奶奶赶紧让我想起她是谁，要是哪个客户被我撞了我还记不得那得多尴尬啊！
　　她似乎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些迷茫：“那天在机场，你不记得了？我用过你的电话呢。”
　　我这才想起来，丫！原来是那条蒂芙尼！怪不得，原来是她！那次就是她害我跑了大半个机场没接到人！真是狭路相逢！我我我！这次不小心撞了她，这回算是扯平了吧！
　　“你好，我叫明珠。”
　　我也只好镇定下来和她相认了：“你好，我叫夏辰，今天真的很抱歉。刚刚大夫说没大碍，安全起见还是住两晚上，我已经交了费用，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她很客气，说是她的责任，人行道上看到没有车，没想到半路拐出来一辆，是她的冒失大意。
　　总之没有事情就好，寒暄了几句，我们互留了电话，我嘱她好好休息，打算明天再过来看望她。

　　离开医院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多。这一天事情真多，累得够呛，所以晚上睡得特别香甜，第二天我难得容光焕发神经饱满地来到公司，上午和Ella还有几个同事在办公室里忙碌地核对上个星期的报表，听男同事们说下午要集合去顶楼的会议室开会，除了确定公司下个季度的合作方向和项目指标，还有位项目总监正式开始统筹监督，上次周年酒会上就有人对此议论纷纷，这个空缺的位子现在花落谁家似乎已有定论。
　　突然想起前几天食堂里Ada的话，估计又是一个颇得办公室女郎眼球的优质潜力股。很多同事好奇地打听，我却没什么兴趣，大概是想离Ada远一些，见到她就会有种明明只有一块肉，自己不小心多吃了几口，恰恰就让她少吃并且记恨起来的惶恐。Ella就不同了，已婚少妇，除了工作没有可能因为如狼似虎的异性荷尔蒙把我归并成敌视的竞争者，无毒无公害，唯一缺陷就是万一有个孕吐不适就需要我在工作上担待些。
　　下午三点会议开始，林薇和其他部门的负责人都作为部门代表上台发言。作为会议主要内容的下一季的合作方向和项目指标，公司在会上讲解后都会分条缕析地下发至各相关人员的工作邮件，以确保每个员工熟知在心全力以赴，所以听不听会上的照本宣科不会太要紧，我故意选了个靠后的位置淹没人海中，自我陶醉地戳戳淘宝看看新闻，哪位明星又嫁入豪门，哪家火锅又搞夏季折扣，哪个牌子的防晒霜最受欢迎……
　　各部门代表们差不多讲了一个小时，干爽的冷气从头顶吹过，这个天气仍旧很容易让人口干舌燥，中途的休息时间时不时有人离开座位，我也起身去茶水间接了杯冷水，喝罢倍感清凉，想起来帮Ella也接了杯。这会儿茶水间进进出出很多眉飞眼笑的女同事，大家似乎议论着正在会议室详述Introduction和项目统筹的新总监多么俊朗有型，估计这会儿主持的Ada也在台上大出风头吧，这说明我出来喝水的时机刚好，等茶水室渐渐安静了，我磨磨唧唧最后一个回到那个人头攒动的会议间。
　　今天的我神采奕奕气定神闲，今天的我不慌不忙慢斯条理，今天的我如沐春风心无旁骛，今天的我没有和往常的自己有什么不一样。
　　此刻的我，却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回自己的座位！此刻的我，却记不得把水杯递给身边的Ella！此刻的我，却不记得两只手拍到一起就可以像所有的人一样鼓掌！此刻的我，却不记得台上那个热情四射念念有词的Ada脸上的耀眼灯光！此刻的我，更不记得万众瞩目的这一刻掌声和话语之间要有怎样的分割！
　　原来有一个时刻我们铭记永生，原来有一个瞬间，我们泪眼迷茫，原来有一个角落，世界会突然地安静，大地悄悄关上了灯，声色轻轻断开了线。
　　我就这样看着，那个他翩翩地站在台上，谈吐自如，挥洒有度，他眼里满溢的星光，重叠在我十八岁阳光下遇到的那个温暖的明眸里，重叠在夜夜梦中深深印入我心的永恒刻度中。
　　双眼潮湿的我努力让那份湿润停留在眼眶打转，努力把持住在这样庄重的场合里不难堪出丑，什么顾问什么部门什么任期，还有那些蜚短流长的絮絮言语，断断续续的热烈掌声，竟再也听不清。做完汇报的他笃定地走出会议室，就像那次酒会上从容不迫却又追逐不到的背影，其他一切的形形色色，如云烟如泡沫都随着他的离开黯淡下去。

　　这些年，我想过太多和李暮重逢的场合。

　　机场。
　　出差归来刚下飞机的我行色匆匆，一边抱怨着无人接机的窘境一边打给公司那边的领导汇报工作，隔着出站口的栅栏，那个二零年华的记忆模样突然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手捧一大束我最喜欢的红玫瑰，笑容在英俊的脸颊上绽开，我欢呼雀跃喜不自胜地跑过去，大口大口呼吸着花瓣的甜蜜，与他紧紧相拥在熙攘的人群......

　　家门。
　　阑珊夜色里我坐的计程车开进小区的街道，工作了一天的我如往常一样下车上楼，门口突然就多了一个系好的纸箱，我打开来看，里面是我们曾经看过的音乐会门票、电影票、一起旅行的机票，想起过去的一幕幕，泪如泉涌，就在此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我寻声转身，见到他就站在我的身后，哭了再笑......

　　常去的那家咖啡店。
　　某个周末的午后，习惯地点了杯热咖啡的我低头看最近的一期财经杂志，服务员稍后把它端上桌来，我眉眼不动地说声谢谢，他却没有听到似的立在那里，我抬头，诧异看到了久别不见的他，他眼里的深情让我喜极而泣，他告诉我他常来这里，因为这是我们过去常来的咖啡店，他期待着在这里和我遇见的幸运......

　　......
　　记忆辗转，回到眼前，会议在不知不觉之中结束，人们散场离席。“今天这位从总部调派过来的新贵，果然气宇轩昂，看来我们陆氏高层都得是颜值界的清流，我是没机会了。”一位办公室的男同事调侃道。
　　姑娘们麻雀一般兴致盎然花着一下午的时间议论着她们眼里的这位俊秀，我则偷偷趴在办公桌上看着钱包里的照片，又哭又笑，眼角眉梢都难掩相逢的喜悦。
　　这真的太意外了，我还没有准备好，上帝却突然像抛彩票一样地抛给了我一个欣喜若狂的甜蜜炸弹，足够我用后半生敬若神明千恩万谢地感激。
　　下班去见他？！
　　不，今天没有好好打扮，衣衫不整还差点哭花了脸。
　　明天去见他？！
　　对，他今天做了漫长的汇报一定非常的疲惫，我要把这份惊喜留到明天！

　　下班后我买了束花和水果去医院看望明珠，明天就是她出院的日子，我会如释重负，明天我还能见到朝思暮想的他，喜不自胜的我，感觉人生突然收获了双份的释然。
　　明珠见我来了很开心，热情地招呼我近旁坐下，把椅子上的外套放到一旁，说男朋友刚刚呆了会，现在去吃饭了。她见我气色不好，眼眶泛红，握着我的手问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此刻的我仍旧沉浸在下午的美梦中，其实我多么想现在就抱着钟宁的脖子欢呼“我见到李暮了！他回来了！！！”，可现在身边却是毫不知情连我口里的人是谁都不知道的明珠，我要告诉她我其实就是小言里那类日日守候的痴情少女吗，我要告诉她那个我在无数深夜苦等三年的人终于回来了吗，还是作罢，我抬头看看即将出院的她，刚刚相识的明珠大概很难知晓我的守候与痴心吧！
　　“今天有个很久不见的朋友回来了，太开心，哭了一场，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抱歉地揉揉眼睛，可是心里还是很开心，马上打开带过来的果篮开始剥柚子。
　　“真的吗，见到会哭的朋友，那得是很要好的朋友吧，我也好开心。”
　　我幸福地一笑，“以后，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是……很要好的朋友。”她一定理解不了我无与伦比的快乐，我心里甜似蜜糖，吧嗒吧嗒一颗颗地从心里流到眼睛耳朵和四肢，充满了我的整个世界。
　　手机铃声响起，今天太欢喜，下班时候把它设成了快乐的梁静茹。

　　“给你我的手，像温柔野兽，把自由交给草原的辽阔，我们小手拉大手一起郊游，今天别想太多，你是我的梦，像北方的风，吹着南方暖洋洋的哀愁，我们小手拉大手今天加油，向昨天挥挥手...... ”

　　我故意听了好一会儿才按了接听键，打电话的是老妈，无非是关心一下我的近况，我却像只快乐的兔子，她见我不断“嗯嗯”的回应，说的也起劲儿起来，从夏天注意防暑讲到天凉记得加衣，从早上记得吃早饭到晚上多点休息，若是其他日子估计我早就一个不耐烦地用各种借口打断，让喋喋不休的母亲大人早点休息，可是今天我高兴啊！我一直听她说得口干舌燥挂了电话，还依旧面不改色地荡漾着笑容。
　　明珠在一旁似乎感受到了我和我妈的亲密，对我甜甜地笑，我身边的一切都那么甜，我挑出水果堆里一个最大的橙子，这个橙子长得又大又圆，我在心里对它说，就吃掉你吧，你也是甜的，和我的心一样甜。
　　我出去找护士要了一把水果刀，走到病房门口隐约听到了明珠和一个男声的对话，估计是她男朋友回来了。昨天把明珠撞进医院，这会儿我该见面就先跟人家男朋友道个歉才对的！
　　看到我走进来，明珠开心地拉着近旁一双手，满脸荡漾的幸福不亚于我刚刚那份心底的甜蜜。
　　“这是我的好朋友，夏辰。”
　　她抬头握住身边的臂膀，温暖地望着我：“夏辰，这是我的男朋友，李暮。”
　　我没有看错，对面那张我朝思暮想了三年的清朗脸庞，这一刻映在我的眼眶里真实地让人恍惚。
　　什么？！这......怎么会......怎么会……
　　我努力地去掩饰自己眼里的惊讶与哀伤，怎么可能，我还没有来得及，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说一句话，还没有好好地让你看看现在的我，还没有握住你的手让你擦干我开心的眼泪，还没有告诉你这些年我梦里的啼笑皆非，这......怎么可能！！！
　　李暮眼里尽是错综复杂的失措，穿堂而过的风吹动他的发梢，他脸上的惊诧转瞬而过，他的下一句话却让我不知所措的内心轰然倒塌。
　　“你好。我是明珠的男朋友，李暮。”

　　天塌下来，是不是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