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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跌落红尘 ...

  •   楼角参横,庭心月午。兴许是之前一战耗费心力,丁宁刚一沾床,便沉沉睡去。靳十三牵了她的痛手,重新仔细上了一遍药。那姑娘眉心稍紧,他便噤若寒蝉,行云流水的包扎技巧好像全没了用武之地。好在伤口不深,应当不会留疤。

      窗外有缥缈的笛音,靳十三推门走到庭中。须臾间,笛音戛然而止,庭中树影攒动、廊上灯笼寂灭,靳十三只觉得身后有劲风袭来。

      寒光劈面,杀意凛凛,他干脆利落地掀起袍脚,屈身避过,一个腾挪,便移至一丈之外。

      “你好啊,老友。”云移月现,隐在暗夜之中的身影逐渐清晰,空气中浮着一抹曼陀的幽香,来人身量颇高,她披散的头发尚未抽脱水汽,青丝如墨般垂肩而下,简单的白袍随意拢着,明明要害都遮掩,却偏显妩媚。

      靳十三皱眉:“老友的招呼方式依旧惊心动魄。”

      “还不是连你的头发丝儿也没挨到,无趣。”江霏雪随意地扣着手中的玉笛,她贴着额角的发丝仍泛着水润,连带眼眸也变得柔软,给人楚楚可怜的错觉,“第三十四次输你,惨烈。”

      “承让。”靳十三微微眯眼。

      “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颜面?”姑娘抱臂,觉得这位少侠胆子太肥。

      “不能。”

      “……”果然凭本事单身,她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有喜欢的人了。”江霏雪忽然走近,氤氲的香气更浓了一些。女子的姿态袅袅娜娜,嘴角微微翘起,眉目含笑地看着他。

      “好事。”是敷衍得完全不屑隐藏的语调,话语间,顺道退开了半步。

      她的眉尾抬起半分,眼底是绵密缠绕的妩媚:“你怎么,一点也不好奇?”倒是江霏雪见靳十三不为所动,自己先按捺不住。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与我无关。”

      江霏雪默了一默,忽然摆出一副沉着认真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诡秘,又重新言笑晏晏,端了玉笛指向靳十三:“当然有关,我喜欢你,要嫁给你。”

      “承蒙错爱。”靳十三面色淡淡,没有半点心绪波动,“最近刚巧穷得发慌……你若愿意嫁我,恰能解我燃眉之急。”

      江霏雪“咳咳”咳嗽两声,握紧了手上价值连城的玉笛,另一只手扶着树,找了个可以依靠的地方,故作镇定地拿捏腔调道:“少侠既然聪慧多智,识破小女子我的诡计,当知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一味以退为进反而会引来意料之外的变故,又何必咄咄逼人?小心我明天便去凌越楼提亲!”

      靳十三继续不动声色:“那我便不以退为进了,直截了当如何?”他漫不经心地摆弄了一下袖口,慢条斯理地说,“提亲不是女人该干的事,还有,我不会娶你。”

      “……”江霏雪悠悠笑道:“你这么不给面子,我们如何愉快地继续做朋友?”

      “不必爱惜脸面,反正你也没有。而且,杀手也没有朋友。”

      “……”江霏雪沉默片刻:“话说,昨天我出门遇见个道士,他说我印堂发黑,主霉运当头,看来也是不无道理,毕竟今天撞见你。”

      “既江小姐不愿见我,那我这坛老烧……”

      “昨天印堂发黑,今天却红光满面。只是夜色融融,看不真切。你看我一想到要见你,便心花怒放了。”话语间,已将那坛老烧抢到怀里,“好友重聚,当浮三大白。”

      相识已久,靳十三当然知道,只有老烧能令她低头。他出手如电,重新抽回坛子,干脆利落地就着坛口喝掉大半。忽略掉江霏雪忍痛割爱心碎难言的表情,无动于衷地坛子递还给她。

      江霏雪心底虽恨十三糟蹋好酒,但到底被甘醇吸引,抿了一口佳酿,竟也心平气和起来,说了句正经:“你托我办的事已经妥了。”

      靳十三依旧声线清冷:“如何,那位姑娘什么来头?”

      “她的全名叫季琴,的确是苏州人,之前也的确是经营着一家首饰铺。”

      “既她说的属实,又何必来找我的麻烦,是被人收买,还是另有目的?”

      “似乎都不是。”

      “哦?”

      “她是为了薛问镯来的。”江霏雪意有所指地看着靳十三,嘴角噙着一抹揶揄的笑意。

      十三疑惑,薛问镯初涉江湖,如何会有仇家?

      “是山匪。”江霏雪继续解释,“这位季琴姑娘的意中人是一名山匪,死在了劫持薛小姐的那一次官兵围剿中。”

      模糊的记忆回笼,靳十三想起来了,是花神庙的那一次。在他眼中稀松平常如蝼蚁一般的生命,却偏有人视若珍宝,以至于翻山越岭不顾性命地想要以卵击石……是想消解这令她矢志不忘的血海深仇?只是,似乎记恨错了对象。

      “她之前就见过薛小姐,据说薛小姐执意想要她头上的一支簪子。之后不久,她的意中人便死了。她觉得,是薛小姐害死了他。”

      靳十三抱臂,一只手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扣着上臂,沉吟:“既如此,放了她吧。”

      江霏雪疑心自己听错。

      “跟她说,她的仇不该归薛问镯,主导这件事的是凌越楼靳十三。而她见到的应当也不是薛小姐,而是易容成薛小姐模样的另一位姑娘。”他的目光虚虚浮着,“再跟她说,如果决心要跟一个游走在黑暗边缘的山匪在一起,就需得做好随时失去他的准备。山匪死于官兵之手,不是死得其所?”

      江霏雪觉得面前的靳十三似乎与之前的不同,但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同,似乎他终于不再将自己包裹在密不透风的引魂阁的设定之中,不再受限于凌越楼黑暗阴森的规矩中,他不再是黑白分明的了,而是有了一些色彩。

      她笑笑:“这不像你之前的作风,老友,你不是喜欢斩草除根吗?难道放着她再来威胁你?”

      “相信她也不会傻到再来蚍蜉撼树。”靳十三皱了眉,“或许我也是该留着些无关痛痒的麻烦来调剂一下这一成不变的无趣生活。”

      江霏雪挑眉:“包括那位薛小姐?”

      “不包括。”靳十三不动声色,“她不过只是我的一个任务而已。对于任务,我从不失手。”

      “不失手却失了心,怎么看也是桩赔本买卖……”江霏雪暗自翻了个白眼。

      “你说什么?”靳十三忽然问。

      “没什么,说你是个尽忠职守的魔头。”

      “我是吗?”

      “你既已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你不是。”江霏雪眉眼弯弯,“我一直知道你不是,那位姑娘一定也知道。”

      “……”他问的是她,关薛问镯什么事?

      江霏雪忽然对薛问镯十分好奇——要知道,她虽然年龄不大,但阅历颇丰,已经很久没什么人能引起她的好奇心了。

      她喝着酒,靳十三在吹着笛,而她认识他许多年,从没见过他吹笛。竟然技艺还不比她差,或许是她还不够了解他,或许是他秘密太多。

      她的酒坛空了,他的曲子也到了最后一个音节,江霏雪问:“你不见见那小琴?我的说辞她未必会信。你托我转告的话,我未必能带全?”

      “她未必会想见我……见识过你的易容术后,想必也不会觉得我的说辞荒唐。况且,我说的本就是事实,信不信在她。”

      江霏雪道:“那你会跟你那小姑娘说实话吗?这居心叵测是冲着她来的。她救了一个不那么值得的人。”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免去她因人心险恶而失望。

      江霏雪不免怀疑眼前这个靳十三是被人假扮的,或者是被妖怪吃了……这妖还是位女妖,且是位喜吃人心的女妖。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辣手黑心的修罗居然起了放下屠刀的念头,看来这世间要平白镀上层佛光了,不知是会愈加平乐安定呢,还是继续遵循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逼人作恶呢?

      她实在是有些期待了。

      翌日,晨光熹微,柳梢莺啭。阳光透过楠木窗,轻描淡写地洒了一室。兴许是前一夜的打斗颇耗心神,又或许是美梦待续。丁宁仍没有转醒,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只一节细白的脖颈从寝衣之中浮出,像新掏的藕尖。

      靳十三等在廊下。显然,这厮已经醒了许久,但鉴于那只情蛊,不敢走远。江霏雪假装晨练,在这位难得一见的门神跟前走了好几个来回。

      她是诚心来看热闹的,但这位靳少侠可能瞎了。她终于按捺不住,开始搭话:“门神大人,你饿吗?”

      “不饿。”反正即使说饿,这位姑娘也不会放弃看客路线转服务。

      “我知道你因为矜持不敢进门,但走远一点,那姑娘就能醒。”江霏雪笑意盈盈地提醒到。

      靳十三脸有些黑。

      “我知道了,你想让她多睡会儿,你心甘情愿当门神,我知道了。”江霏雪觉得自己的热闹看够了,也知道靳香主底线在哪,她已经感染到了极强的杀气,见好就收是保命利器,求生欲满满的话便脱口而出,“已经吩咐厨房给你们送早膳了,我去催催。”

      片刻之后,丁宁洗漱打扮,问起小琴,被十三含糊带过:“你起得太迟,她已经走了。”

      丁宁不作它想,问:“还有多远能到目的地。”

      “快则两日,慢则三日。”

      姑娘脸上显出一丝遗憾,没有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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