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眠》酸汤肥牛123

93、第 93 章

　　影月死了。

　　南潜来找清央的时候，夜粼还睡着。关上门在屋外听到南潜这么说，清央微微讶异了一会儿——她以为影月不是会自戕的人，而且，影月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值得南潜来告诉她这件事呢？

　　南潜并不看清央，只望着远处朦胧的殿宇道：“我知道你们之间仇怨很深。”

　　“是，她死了，我痛快得不得了。”清央毫不犹豫地回答。过往种种，她跟魔族的纠葛，不是一句两句能消解的，而这些事，很大一部分都拜影月所赐。虽然她如今已成龙身，平心而论，她更希望能手刃影月，但影月自杀，她除了有一丝不能亲手杀了她的遗憾，更多的却是畅快和坦荡。

　　仇人死了便是好事，谁杀的又有什么重要呢？

　　看见了清央嘴角的冷笑，南潜没说什么。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南潜道：“我走了。”

　　“不送。”清央看了眼他离去的背影，转身进了屋内。她跟影月有仇，夜粼跟南潜之间就没仇了吗？虽然在救夜粼这件事上，南潜的确是帮了大忙，南潜对如今的她也是礼遇有加，但她和夜粼密不可分，她不会和南潜有更多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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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潜屏退了随从，一个人走着走着，就到了皎月宫。

　　影月的尸身已经按她的意思送去东极国边上的一个村庄埋了——他没有听说过那个村子，也不知道影月和那儿有什么渊源，但她不愿回西荒，也不愿埋在南刹海里，他也便随她，让信得过的下属和那个陪伴了影月几个月的小海蛇一起去找那个村庄。

　　皎月宫的门大开着，海水早已把酒气和尸体的臭味冲散。他走进去，随手摸着一路的摆设。就在这个桌旁，影月用自己的鞭子“灵蝶”生生地把自己勒-死，鞭子深深勒紧她的脖子里。

　　他后来听那海蛇哭着说，王妃那时一声都没有吭，所以当他敲门久久没听到回应，撞门进来时，她已经浑身变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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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潜不能完全理解，却又好像有些明白。

　　三日前，影月满身酒气，肿着眼睛来找他，质问他当初她的手被银姬绞伤时，是不是还有得救，是不是他命令他们不必治好她的手。

　　他回答是。还来不及解释什么，影月便点了点头，沉默地走了。

　　前天晚上他处理政务，和各海族大臣商议最近海族边沿的疫情直到深夜，结束后刚要在议事殿中睡下，就听说她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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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解释的。

　　这桩婚事，本非他所愿，只不过西荒能帮他，他也没什么心上人，便这样定下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西荒的所图呢？所以一开始，他并不信任她。

　　同样的，影月一开始也并不愿意，他看得出来。

　　好在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影月从西荒带来的人不多，他要找几个由头处理掉并不是难事，但后来他发现影月也在帮他，疏远着她父亲的爪牙。

　　他不是木头，也不会固守最初的印象，她爱上了他，他知道。而且，影月似乎变了，不再是那个来自西荒的女魔头，她好像真的愿意在他身边当一个侍候他的王妃。

　　但时间太久，她的手毕竟是没法子治好了，所以他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当初他犯的错。

　　直到最近，他因为政务繁忙，免不了对她没那么上心，有时只是抽出时间在她那里呆一夜，无暇顾及她幽怨的情绪。又或者，她是在意他对龙女的态度——可所有海族，在真龙面前，都是这样的态度啊。

　　他从前听说，自尽而死的人会不如轮回，重复千次自己的死法而后魂飞魄散。

　　“希望是假的吧。”南潜沉默着想。只是她已经死了，她究竟怎么想的，又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路，也都已无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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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粼最近每日都在按部就班地慢慢康复着，好在无人打扰，便听清央更详细地说了些这段日子的事情。

　　“不知道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我没良心，”夜粼看着清央缓缓说道，“我现在并没有很想找南潜报仇。”

　　他是眼见着父母亲死在叛乱之中、倒在自己面前的，那罪魁祸首就是南潜，怎么说他都应该跟南潜决一死战才对。但差点死了一遭，他好像顿悟了一些事情：海族生灵万千，之前为何会是夜叉族掌权呢？

　　——不过也是他的先祖通过血腥手段从其他族那里夺来的。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海族亿万年来，权力的更迭也不可胜数，又有哪一段历史不是差不多呢？只不过南潜做的绝了些，把明面上找得到的夜叉族都杀光，只剩夜粼一个而已。

　　如今清央是龙，是海族的神明，若他夜粼想要当这南刹海的王，只要清央开口，南潜不敢不从，所有海族也都会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他相信，清央也是愿意帮他的。

　　可他不愿。除去不愿再报复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从来都没有当海族之王的念头，一百多年来，他这个夜叉族少主，一直都是游戏世间，从没学过怎么像他父王一样，去当一个把所有海族庇护于自己羽翼之下的领袖。他撑不起海族的未来。

　　而与他不同，南潜这段时间，似乎把这个位置坐的挺稳，也真的是在为南刹海的明天担忧着的。
　　清央看着他的眉眼，不多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不觉得你没良心。”她握着他的手，认真地说道。她反而觉得，夜粼更加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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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今早查看了夜粼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了，想着天天在屋内也容易闷坏，她便牵着夜粼的手从椅子上起身：“今日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夜粼没有不应的道理，回南刹海的这些时日来，他都没有出去看看自己的家乡。

　　“百里姑娘，夜公子。”听到推门声，守在屋外的侍卫看向出门的人，有些惊讶于夜粼如此迅速的康复，但还是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清央点了点头，没有太过在意，她已经习惯于他们的恭敬。手上带着些劲道，她半扶着夜粼，目光都落于他身上。

　　夜粼倒是注意到他们打招呼的顺序，却也没觉得有什么落差，只是冲他们笑了笑。

　　清央一边继续扶着他一边往前走，提醒他：“小心台阶，慢些走。”

　　却忽然察觉到他踉跄了一步，幸好她眼疾手快把他扶住了。

　　“刚刚双腿忽然没力。”夜粼抱歉地解释道。

　　清央的心还扑通扑通跳得很快：“还好没摔着。”他现在是珍稀动物，可不能碰着摔着。

　　因着这一遭，夜粼的步伐更慢了些。第一次出来，清央也没准备让他走太多路，只是在屋子周围散散步。

　　先前她见过东边开着一顷繁盛似霞的海樱花，当时便有心旷神怡，这回也准备带夜粼看看。

　　走到那儿，她指着眼前的景色对夜粼说：“听说这花以前只开在鲛人族的属地里，还挺美的。”

　　“我以前也没见过，红的像火一样，是很美。”夜粼笑笑，闻着海水中淡淡的花香，也感觉很舒服。

　　“你说什么？”清央却怔住了，愣愣地看着眼前粉色的花海。

　　夜粼心中一突，很快转换了表情，暗自镇定道：“刚才说错了，不是红色，反正还是很美。”

　　清央却起了怀疑，想起刚才的事，她的心中闪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她不笑了，指着眼前的花海：“那你说，这是什么颜色？”

　　回应她的，是夜粼久久的沉默。

　　“你的眼睛，是不是看不见？！”清央颤抖着问出这个可怕的问题。他身上所有可见的外伤和体内脏器的内伤，她和水母族的医女们都一一确认过了，如今都已经大好，可是，他的眼睛……

　　她看过的，他的眼睛没有可见的外伤，可是仔细想想，在唤龙泉里，他的眼睛受伤，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察觉到清央的害怕，夜粼紧紧搂住了她：“别怕，没有看不见。”

　　知道骗不了她，也怕她继续担心下去，他索性全盘托出：“没有看不见，只是看不清楚，有时候可能看见的颜色也有问题。像刚才下楼梯时，眼前只有模糊的一片石阶；现在也差不多，我只能看见一团红色的什么东西。”

　　“一醒来就这样了？”清央快哭了，一定是唤龙泉的刀光剑影伤了他的眼睛。问题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治好他！

　　“那你是不是也看不清我？”

　　夜粼却并不多难过，能死里逃生，重新把她搂紧自己怀里，已经是上天给他的恩赐了。

　　“是看不清你。”他看着她，就像隔着磨花的玻璃。

　　“但我知道，这是你的眼睛。”他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她的双眼。

　　“这是你的鼻子。”又向下摸了摸她的鼻子。

　　“这是你的嘴巴。”接着到了嘴唇。

　　“我现在看不清你，但你的样子，我不需要用眼睛看。”他微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在这里。”

　　清央却哭得更猛烈了。

　　“别难过。”他试图擦去她的眼泪，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他只能安慰她：“其实我不用眼睛也没什么关系，我们海族的本体，基本都不靠眼睛视物，只是我很久没用那个能力，有些不适应，比较慢而已。至于颜色，其实有些偏差也不是大事。”

　　“不是的不是的！我一定有办法把你的眼睛治好！”清央突然抬头，仍然在流泪的眼中却闪着坚毅的光。

　　她是龙，她的血都能把要死的人救活，还没有办法治他的眼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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