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眠》酸汤肥牛123

69、计划

　　善花婆婆只能接下这个任务了。

　　原因无他，他们四人里，就只有她是行动不受限制、可以自由出入海面而不被发现的——在旁的海族眼里，玳瑁族族人若是以玳瑁形态出现，除了大小不同之外全都长一个样。

　　至于出海的理由，就更好说了——每年的五月开始，是玳瑁族的生产季，大批的玳瑁都会在午夜时分游上沙滩产下玳瑁蛋，将蛋埋在沙子中后，玳瑁母亲们会时不时上岸看看。待小玳瑁们自己从蛋中钻出来，玳瑁母亲就带着他们一起回到南刹海里。

　　这样的日程，对于善花婆婆来说如同瞌睡时送的枕头。她回了几趟玳瑁族聚居区，和族中相熟的几个待产母亲说了需要借此机会出海一趟，这事就算是最终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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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半月很快过去，计划终于要施行了。时间接近午夜，数百只玳瑁在一刻钟后便要上岸，到沙滩上产下玳瑁蛋。

　　善花婆婆收好了清央让她带着的信物，便变回玳瑁的原型，缓缓向玳瑁们集合的地点游去。极寒境幽蓝的海水随着她的远去而逐渐恢复平静，留下的三人才刚送走善花婆婆，便开始期盼她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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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银姬要上药，夜粼身为男子，和她们待在一起毕竟不方便，就独自出去走了走。而百里清央扶着银姬回到剑冢之内，身体终于开始暖和起来。

　　银姬没有什么尴尬地便将上衣褪尽，像以往的任何一天一样，把后背露给了清央。她的伤已经基本痊愈了，只是还有一些伤疤需要修复。此刻的她若是水母之身，旁人便能看见她身上有着许多和她身体不相符的鲜嫩的触手，不少还带着灰色的伤疤。她受不了自己那样，所以只肯保持人形让清央给她上药——虽然原型吸收药物会比现在快很多。

　　清央顺着她背上的伤疤一道一道地抹上生肌散，虽然知道她已经不痛了，但看着那如同沟壑般深深浅浅的伤疤，还是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希望善花婆婆能顺利搬来救兵吧，这样我们就能从这里出去了。”银姬回头对身后的清央笑道，“清央你动作快点呀，不要耽误我恢复。”

　　清央闻言一笑，手里随即加快了速度。只是她也知道银姬这么说是为了让她不那么难过——她看见过好几次，银姬抚摸着后颈的皮肤失神的样子。

　　因为种族的缘故，银姬原本的肤色非常白皙，而如今，那些或灰或红的疤痕星星点点地落在她银玉一般的身上，那么爱美的她，怎么会不介意呢？

　　只是清央不能提起她的伤心事，便顺着她的话说：“我们一定能平安离开的。等出去了，我们去龙眠山，去东极国，我带你去看陆地上的风景。”

　　“那说定咯，我都没怎么离开过南刹海呢。”银姬想到可以离开这伤心的地方，有些振奋起来。

　　“我知道，夜粼之前跟我说，你们以前一起去陆上试练的时候，你都一个人在房间里修炼，从来不跟他们一起出去吃喝玩乐的。”

　　银姬从清央手里接过药粉，低着头给自己胸前抹上。听清央这么一说，她不禁笑了起来。她想起了一百年前他们几个南刹海贵族少年少女第一次离开海洋前往陆地，虽然待了近一年的时间，却还真的是没有好好感受过人间的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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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到了五日后的夜里，三人看了看天色，在酉时就早早地游至了极寒境外围的一块巨石边。按照计划，上岸产蛋的玳瑁们会在今晚第一次回南刹海，善花婆婆也会趁着这个机会带回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望眼欲穿地要把海水盯得烧起来，四周也始终寂静一片。
　　当时间从戌时转向亥时，水域里越发幽暗，周遭的海水突然有了一些轻微的波动——有人来了！等着的三人舒了一口气，这海水搅动不大，不会是事情败露后的追兵，可想而知，是善花婆婆平安归来了！

　　不一会儿，水波逐渐漾的更大了些，一头熟悉的玳瑁缓缓而来，在他们面前幻化出了人形。

　　“婆婆！”三人都迎了上去，一直以来跟善花婆婆亲近的银姬还像个小姑娘撒娇般搂住了她。

　　这五日里，他们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是始终牵挂着她——他们的事，对于善花婆婆来说实在是无妄之灾，她完全可以不顾他们，安心当个新任海族祭司，可她却如此掏心掏肺地对他们，如今又为了他们把自己暴露在外。

　　“好孩子。”善花婆婆拍了拍银姬的后背，又朝着夜粼和百里清央笑了笑，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清央。

　　“幸不辱命。”

　　看到信封外隽秀的“吾妹亲启”四个字，百里清央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一年前在龙眠山，百里清源虚弱的神情以及非要赶她走的样子。

　　一年多来，她也想清楚了，清源虽认了那一场山火和灭族是因他而起，她却明白他定是有说不出的苦衷。往者不可追，她不能替死去的族人们原谅他，可她自己，已经不怪他了。更何况，他们之间，也说不清楚谁更对不起谁了。

　　她的大哥，如今也该放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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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婆，我大哥他好吗？”清央一边拆信，一边迫不及待地问善花婆婆。

　　她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上的内容。信上的每一个字都苍劲有力，想来有那魔族大蛇在身边，又有灵池滋养，他的身体也该恢复的差不多了。

　　接着就听善花婆婆疑惑道：“他的身体不好吗？看不出来啊，除了非常瘦之外，好像没什么问题。”

　　得到确认后，清央终于放心了。听闻百里清源和赤焰已经同意了他们的计划并出了很多切实可行的主意，连日来苦苦的等候也变成了期待。虽然计划中百里清源并不需要下南刹海，但若是他仍旧狼狈着还要为她操心，那他们都会自责的。

　　“婆婆，谢谢你了。”清央长舒一口气，对着善花婆婆郑重地鞠了一躬。

　　“应该的应该的，老婆子我在打斗上帮不了你们，也只能做做跑腿的活了。”善花婆婆立马摆了摆手。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过了一会儿她又叹了口气，看着三个小辈：“婆婆希望，你们这次走，就别再回来了。”

　　她这些天在外面跟玳瑁族接触的多，或多或少也察觉到海族之中气氛的变化。如今的鲛人族中虽然有欺上瞒下压迫其他海族的渣滓，但若要谈及上层乃至南潜，有一说一，虽然南潜做的也说不上比过去的夜四海要好，差却也是差不到哪里去的。除了半年多前的那一场上位时对夜叉族的镇压以及对待大臣有些喜怒无常之外，大的政策上对普通海族来说是真的没什么好指摘的。

　　似乎他的野心和残忍只是为了夺取王位而已。

　　善花婆婆没有说更多，三人却明白她的意思。南潜睚眦必报，可以对普通海族友善，却不会放过他们。若是就此离开死生不见还好，但要想留在南刹海，必定是没有可能的。思及此，银姬有些戚戚然，而夜粼更甚，眼眶都有些发红了。

　　无论如何，还是要先离开南刹海。

　　善花婆婆早前在龙眠山已经跟赤焰详细地说过了海里三人的计划，而现在又把赤焰的想法告知了他们。他们原先就打算用赤焰的魔族身份做文章，但赤焰早已脱离魔族，该如何骗过影月，他们确实没有确切的想法。

　　没想到赤焰一看完他们的信，就信誓旦旦地表示让他们等着离开就是了。他自魔族远走时，影寂和影月还没跟南潜搭上线，所以他看到影月成为海族王妃的时候，真是惊掉了下巴。但这也在很大程度上帮助了他。他一向行踪不定，他的离开，到如今也只有影寂一人知晓内情罢了。

　　他这位老上司，跟影月之间并不亲近，是不会告诉她这种小事的。

　　西荒和南刹海离的这么远，他随便找个由头，便可以来看看这位过去的公主有没有好好执行父亲给她的“任务”——赤焰活了一千多年，若是看不透影寂的动作，又怎么好意思称自己是曾经辅佐了他近千年的“魔族大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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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上次玳瑁族从海滩上回来已经有一月之久。这日清晨，善花婆婆早早起来，让三个孩子准备准备，便匆匆离开了极寒境。玳瑁族的新妈妈们会在今日回到孵化玳瑁宝宝的海滩，把它们带回海里。善花婆婆早已过了生育的年龄，自然不会有玳瑁宝宝可以接，但赤焰对南刹海不熟悉，想要找到正确的入海处就需要有人引路，她还是得跟先前的小辈们一同上岸。

　　这一天终于来了，剑冢里的三人目送善花婆婆游远了，早已毫无睡意。并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整理的，但他们必须跟收留他们这么久的剑冢好好道别。

　　银姬自受伤之后，性情就变了许多，不再像过去那么冷若冰霜难以亲近，此刻她跪坐着，不声不响地抚摸着面前这段时间自己经常躺着休息的一块儿空地。这半年多来，这冰屋剑冢成了他们的小家，这一小块石板也有了她的温度。她又抬头看了看空悬在这块石板上方的剑，对着它笑了笑：承蒙这段时间的照顾了。

　　清央和夜粼对这里的感情更深些，毕竟这里埋葬的都是曾经龙族的神器，而清央的清零跟这里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更不用说夜粼的清一直接就是出自这里的了。

　　夜粼陪着清央一步一步顺着灵剑们走着，看她抚过一柄柄剑，然后走到了冰屋门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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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南刹海海面中央入口，鲛人族士兵正依例检查着入口处来来往往的海族和到访的他族人员。

　　自海岸边乌泱泱地来了一批玳瑁族，士兵们毫无怀疑，毕竟这批玳瑁族新妈妈早上离开时刚做了登记，如今带着众多刚破壳的小玳瑁就回来了。只是小玳瑁们人数众多，士兵们必须一一对他们进行登记，这样一来人手就有点不够了。

　　见手下们忙得脚不沾地，此处的鲛人族小首领便摆摆手：“不用看着了，让母亲们带着自己的孩子自行登记便是。”

　　说罢，他又转向旁边一批神情憔悴的玳瑁，语气里带着怀疑：“你们身边怎么没孩子？”

　　“长官有所不知，玳瑁族每年会产下数百只蛋，但由于多种原因，只有不到百只能够平安入海。”刚带着孩子登记好信息的一位玳瑁母亲不忍心，赶紧回应道。

　　这种种原因，既有玳瑁蛋先天不足无法成功孵化，也有蛋被陆地上的掠食者夺走等原因，总之，每年都有一批母亲是没法带着期望中的孩子回来的。

　　缩在一旁的几十只玳瑁感激地看向为她们发声的同类。

　　先前诘问的那个小首领听了这话，神情也有所松动，叹了口气，他道：“行吧，你们先走吧。”

　　众多因为意外而没有带回新生玳瑁的母亲们听他这么说，便黯然地游向了大海深处，而这其中，便有“别有用心”的善花婆婆。

　　她往下游去，又带着些担心地往回望了一眼，就看到在水面站岗的鲛人带着惶恐地冲进水里，对刚才质问她们的小首领说了些什么。

　　善花婆婆笑了，然后惊讶地看着一条庞然大物冲进了水里，在水面搅起一团一团的巨浪。

　　——这阵仗，真不愧是魔族大将啊。不过真没想到，他的真身有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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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照例，我没太监。感谢没有弃文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