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眠》酸汤肥牛123

50、入海

　　事发突然，她急着上去，便没有像上次一样从杂草掩盖的洞口出去，而是选择了原路返回。

　　她湿漉漉地从井口翻身而出，还来不及弄干自己身上的水迹，便被眼前的打斗吸引了注意。

　　夜粼正拿着剑和一个中年人缠斗，一边抵挡着攻势，一边还分心注意着井里的动向。见她出来，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急切地朝她喊道：“快走，此人乃是魔族！”

　　清央这才注意到，这个脸上横亘着疤痕的魁梧男子，竟真真实实是魔族中人没错。

　　一时间，两次被魔族杀害至亲好友的惨痛记忆骤然升起，让她忍不住颤抖起来。可怕归怕，她绝不会留下夜粼一个人对付他。

　　漫天丝带自她袖口飞出，瞬间往中年男子周身席卷而去。

　　“一起走。”暂时困住了疤痕男，百里清央赶紧将夜粼拉回自己身边。

　　“清央！”不起眼的角落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央央？”已经召唤出鲲鹏的夜粼不明白，原本急着和他一起离开的清央，怎么就突然泄了力一般，眼眶通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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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会听错的，这个声音。可是，她的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是假的。”

　　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两年时间里，她曾幻听过无数次。

　　“清央。”原本靠在柏树边的虚弱青年借力一撑，站直了身子，又叫了她一声。

　　她缓缓回头，如同自己所见过的电影里久别重逢的老友那样难以置信：“……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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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她居然还有个哥哥？这哥哥怎么这幅鬼样子？还跟魔族的人混在一起？不是说两年前魔族把她的亲人都杀了个干净吗？……

　　当然，此番情形之下，没有人会给夜粼的一千零一个问题作答。

　　一时半会儿看来是走不了了，一脸懵逼的他只好收回占地方的鲲鹏。

　　只是他也绝不会为了不打扰兄妹相认而暂离这里——那男人看央央的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像哥哥看妹妹！

　　一旁的赤焰也已经挣开束缚。

　　参与了两年前事件的他至少比夜粼知道些内情，此刻兄妹相认，他不会再对百里清央和夜粼动手。

　　他一直以为自己间接害死了所有百里家的人，现如今看到清源的心上人好好地站在眼前，他还有舒了口气：至少，这世上还有清源在乎的人存在，他也就不再那么担心清源会寻短见了。

　　当初清源提出想回龙眠山看看时，他还真担心他会在这里以死谢罪。

　　兄妹俩互相凝视着对方，像是要把这两年分开的时光一次性看够。

　　于百里清央而言，百里家的人除了他们俩之外都尽数葬身火海；而对百里清源来说，除了那些养他长大的亲人，他真正的父亲也在几日前为救他自尽。

　　这世上，他们俩，就真的是相依为命、再无亲人了。

　　“清央你好吗？”

　　“哥哥你去哪儿了？”

　　两人齐齐开口询问对方，一时又笑起来。

　　“算了，你回来就好。”清央突然觉得自己的问题毫无意义。虽然自己为他担心了两年，但只要他现在还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就没有必要计较那消失的两年。

　　“这是我的朋友，夜粼。”她指着站在不远处瞪大眼睛盯着他们俩的夜粼，向百里清源介绍道。

　　“夜粼，这是我哥哥，百里清源。”她又笑着把清源介绍给夜粼。

　　“哥哥好！”夜粼立马接过话茬，把这一声哥哥叫的响亮。

　　——哥哥就是哥哥，能跟清央发展爱情的就只有我而已。

　　虽然有些嫉妒清源能让清央放下满身疲惫，但有了这个认知的他心里瞬间有了底气，连带着眼神也不再像斗鸡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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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清源定定地看着他，并没有答话。

　　他听懂了少年话里的意思。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把视线转向身边的女子，她是那样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她这两年过得应该不错，虽然眉宇间有了风霜，却肉眼可见地成熟了许多。他为她高兴。

　　至于她的这个朋友……看着不怎么可靠，却自有一股朝气和贵气。他不想接受，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站在清央身旁，比起现在的自己，要相配得多。

　　这个男人大概就是影月当年说的“陪伴在百里清央身边的人”吧。

　　从清央那一声脱口而出的“哥哥”而不是“清源”开始，他便知道，她心里的人，不再是他了。

　　现在的自己，经历了两年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涯，像一株垂垂老矣的枯树，站在风华正茂的心爱之人身边，怎么看怎么不搭。

　　他突然有些后悔刚才冲动地叫住她的举动。

　　要让他眼睁睁看着心上人乘上鲲鹏和另一个男人携手离开，对他来说太残忍了。可是，现在他又觉得，自己叫住他们，是在自取其辱。

　　他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被清央握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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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央察觉到了。

　　她不解地看着他。他抽出手的动作如同突然在温柔的春日里浇了一盆彻骨的冰，让她不知所措。

　　“清央，看到你过得好，哥哥也就知足了。”

　　他轻声咳了咳，用手背不着痕迹地擦去一点血迹。

　　他微笑着看着她，她却莫名地惊慌起来。

　　“哥哥，陪着我好吗？”

　　“如果说两年前的魔族是我带来的，百里家的亲人惨死是我造成的，你还要我陪着你吗？你不怕吗？”

　　清央踉跄着向后退了半步。

　　终于，她长久以来一直在内心依赖着的哥哥说出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不信吗？这是魔族的大将赤焰，认识一下？”

　　她猜到了的，从刚才看到他消失两年后突然出现，身边站着的还是魔族中人，她就地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可是她一直在压抑这个猜想，只希望他不要亲口说出来。

　　如今，终究是不能再粉饰太平了。

　　她低着头，脆弱的跟两年前在清源面前的样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哥哥，你有苦衷的对吗？”一阵风刮过，她的眼睛里好像进了沙子。

　　百里清源有些心疼，却终究没有解释什么：“有苦衷，但那已经不重要了。那场惨剧就是我造成的，没有错。”

　　“那是……”当初参与了那一切的赤焰想替清源解释，却被清源制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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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央，你走吧。”百里清源有些疲惫，又靠上了先前倚靠的柏树，抬头望天，再不看她。

　　“你跟我走好不好啊。”她不知所措，只是重复着这句话，试图伸手去拉他。

　　“跟我走，我们把身体治好，再一起去报仇好不好？”

　　她知道，他的身体千疮百孔，精神也异常的差。

　　“那你把我杀了吧。”他拔出自己的剑递给她，却一时没拿稳，差点掉到地上。

　　百里清央缩回手，眼中闪着泪光。

　　“你走吧。”他不看她，再次开口，似乎还带着哀求。

　　——求求你快走吧，我不想你一直看着这样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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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先走吧，这小子有我看着。”缄默着的赤焰也开口了，他不忍心看到他们继续这样纠缠下去。

　　百里清央闻言看他。

　　很奇怪，他虽然是魔族大将，凶神恶煞，对她却并没有恶意。

　　这两年，是他一直陪着哥哥吗？

　　可她依旧犹豫。她知道哥哥说的是真话，两年前的事情和他脱不了干系，可她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逝者已逝，可眼前的这个形销骨立的青年始终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她放不下他。

　　两人僵持着，围观的两人也说不上话。

　　最后还是休息了片刻的百里清源没有办法，径自甩开拦住他的手，往森林深处走去了。

　　赤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百里清央，紧随其后也走了。

　　两人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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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央央，别难过了。”夜粼犹豫着上前，给她披上了先前她下井时脱下的外套，又使了个咒，把她顾及不上的湿发弄干，这才没那么狼狈。

　　他不知道兄妹之间的纠葛，可站在清央朋友的立场上，他实在无法理解百里清源怎么忍心这样抛弃她。

　　想想也真是奇怪，不久之前他还巴不得这个哥哥早些消失，可真当他走了，他又舍不得看清央如此难过。

　　——她眺望着百里清源消失的方向，似是失了魂。

　　最后还是夜粼不顾她的反抗强行把她打晕弄上了鲲鹏的背，这才成功把她带离了龙眠山。

　　“飞飞，我们回海里去。”

　　他抱着清央，端坐于鸟背之上，指挥它向家里飞去。

　　——既然这里让你难过，我就带你去我的家乡。

　　长啸一声，鲲鹏振翅直上云霄。

　　夜粼突然感觉到什么，回头往森林看去。

　　他好像看到百里清源抬头看着他们，眼神里写满了他读不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