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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金玉其外 ...


  •   江樾听她似模似样地威胁口气,居然是对着一只猫咪,顿觉十分有趣,一低头,见这只小奶猫似真能听懂,摆了摆脑袋,从他怀中跳下,口中吐出半块糕点,糕点有些被含化了,样子颇有些惨不忍睹。

      如钰很快将这半块月饼收拾了,拾掇干净地面,再去找回三秒君,想哄哄它,却见它蹲坐在书案内侧角落,垂着尾巴,似是伤心了,猫着不肯出来。

      她总不能绕过江樾这尊大山,直接拿手去够,眼见在天色渐晚,如钰有些不愿待了,对江樾道:“男君能否帮把手,让婢把这不懂事的小东西带回去,好生管教。”

      好生管教这几个字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口气听来颇为生气,江樾见她对一只猫儿也能这么上心,先是为它病了一场,现又一副身兼教管之责的长辈模样,只觉她一双柳眉倒竖,从未见过的动气模样,也霎是好看,愈发不想让她走了,于是起身,让出位置道:“既是你的猫,便自己把它抱回去罢。”

      他不愿帮忙,如钰也没法逼他,从他让出的地方进去,探身去抱,三秒君似有些记仇,躲着她手不让她碰,四处蹿腾着闪躲,乘她不备,一把跳上书案,前腿一拨,那张折起的信纸便被它拨着以摊开的姿态落到了地上。

      信纸飘飘落落,就展示在眼前,如钰再不想看,余光所到之处的两行也看了个分明。

      “小女蒲柳之姿,德行浅薄,承蒙男君抬爱,然其身份低微,恐难与君相配......”

      如钰也不敢细看,扫了一眼信末“卑下杨义顿首”,心道她还当是什么呢,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他眉头紧皱,一副谁欠了他百八十万的样子,原来是被杨义拒了,娶不着国色天香的美人儿,正不开心呢。

      如钰目光迅速收回,面上一副了然的神情,也再不给三秒君乱窜闯祸的机会,眼疾手快地一把抱起,向江樾蹲了一礼,便要离开。

      江樾有些不愿她走,“你......“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寻出理由,令她留下,如钰就沉着面色,回头道:“婢要去打这小东西一顿,给它一顿教训,您要来一道观刑吗?”

      江樾被她这么冷不防地一噎,未及接话,就听福伯在外请示,道高府有人送了一物进来,要给玉如姑娘,江樾令他直接进来,这样如钰也不好直接走,便抱着猫儿退到了一旁。

      福伯进来,见玉娘子也在,还抱着一只猫,面色不是大好,看着像在生气,男君面上却看不出什么,福伯笑眯眯地对着江樾见过一礼,接着将手中的紫檀木小匣往如钰处示意了下道:“这是高府送来给玉如姑娘的,高府的老夫人说了,这片玉璜送给姑娘,明日正好系成腰饰配出来,倒也相宜。”

      如钰将匣子打开一看,果见是那片血斑彻骨的玉璜,这种品相的玉璜一个婢女带出来真的合适吗?如钰开始意识到刘夫人一直以来都对她好的是不是有些太过了?自那日见过裴晋之后,虽说送了她往江府来,一切优待更甚从前,不但不签契约,月银由高府发,发的还是丁香等人的两倍,如今不过是做一道糕点,一出手就是这么名贵的玉璜,而且说得不是赏而是送,如钰倒是有些弄不懂了,刘夫人就真的这么喜欢自己?

      见如钰没有反应,福伯看向江樾,江樾道:“既是伯母送与你的,便拿着罢,明日是去何处?”

      刚才那颇有勇气的一噎纯属意外,这会有福伯在,如钰也是十分惜命的,自不会再与他顶嘴,将刘夫人的吩咐照实答了,江樾唔了一声也未说什么,如钰见机接过紫檀木匣,抱着猫儿快速离开。

      福伯瞥到地上信纸,拾来递给江樾,江樾本就有些意兴阑珊,将信纸接过,再扫上两眼,脸色就又沉了下来。

      福伯见男君玉娘子一走,男君就一丝笑模样都没了,也不在此处多待,为江樾的点上灯烛便退出去了。

      江樾再扫一眼,将信上内容又读了一遍:“小女蒲柳之姿,德行浅薄,承蒙男君抬爱,然其身份低微,恐难于君相配。夫妇相合,贵在门第相当,老朽不才,世居庐江,不曾荫德百姓,忝为郡公,不及建树分毫,自知男君有意,夜夜不安,常得惶恐,思之再三,欲借卜名一事,请宥青散人行一测算。不论结果为何,均不敢有丝毫欺瞒,不知男君意下?

      卑下杨义顿首。”

      江樾冷笑一声,杨义不愿嫁女与他,若说全无不快自也是假,但因少瑜与小杨氏的婚事颇为顺利,他已不愿再多生事端,今日却不知为何,杨义似又改变了主意。

      但依据信中来看,他也不想答应的这般痛快,借爱女之名,似想在他这里再拿一拿乔,口口声声难以相配,惶恐不安,又偏偏绕回到家世上头,说什么忝为郡公,不曾建树。杨义的郡公之位早被他抹了,如今庐江郡的大小事宜,是由章固在进行处理,信中提及于此,不过是想让他将郡公之位归还杨家,作为聘礼之一,到时卜名之礼便会为吉,两相得宜,这般妇人才会玩弄的把戏,看穿了便觉得无趣,若不是早知杨义早早丧妻,他真要怀疑是不是后宅的妇人给他支出的招数。

      大杨氏的面容他从未见过,但看其胞妹小杨氏的姿容便知应也是个绝色的美人,美人便该配与强者,这是他曾经的想法,如今见了这封故作姿态的信件,他却觉得,也许那张绝美的容颜,还不如抱着猫儿的女子在他面前蹙一蹙眉呢。

      江樾揭开灯罩,将信纸凑近烛火,火舌舔舐着纸张,很快一页不大的信纸便燃烧过半。

      回到此间内室,如钰将三秒君放到小榻上,命它做好,打肯定是不行的,三秒君那么可爱,她怎么舍得?但规矩势必要好好地讲上一讲,本以为这只小坏蛋奶喵是不会听的,不料它后腿一蹲,优雅一坐,静静地看着她,似乎真的在等她训话,如钰不由一愣,到底是这猫天生就这般聪明,还是千年的猫儿成了精,在和她玩聊斋呢。

      然而三秒君安静了不过片刻,便拱到她腰间,要小鱼干吃,如钰这才觉得正常,因养了猫儿,小鱼干被她装在罐子里,方便给三秒君做零食,如今见它要,硬下心肠不给,点着它鼻子命它坐回去,对着它发起了长篇大论的一番训导,中心思想归纳一下,差不齐也就是不许太过顽皮,当着她的面不许跳进别人怀里,没事不可以乱跑等等一堆鸡同鸭讲的道理。

      三秒君安静地蹲坐着听她讲着,也不再要小鱼干吃,待如钰说完,这才尾巴一甩,一副终于听完傻逼领导讲话的无奈样子,卧在小榻上,开始小憩。

      如钰也觉得这猫虽然调皮捣蛋看起来很聪明,但完全用语言教育它也未必能听得懂,只能以后多用用小鱼干训练训练条件反射,看能不能把它养得乖一点,见它这会趴在小榻上,垂着尾巴,橘白色条纹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顿时又觉得可爱到不行,上手又摸了两把,三秒这回倒是安分地让她摸了,没再用尾巴甩她的手。

      掌灯时分,丁香找如钰,帮着厨娘给她传了个话,如钰生病那天,托她向厨娘问起的,那种中间可以放炭的锅子,厨娘已经问铁匠铺打好了,问她要不要去拿,如钰本撸着猫,看着书,一副岁月静好,只想睡觉的萎靡样子,一听这话马上蹦起来,拉着丁香往厨房奔去。

      所谓中间可以放炭的锅子,也就是火锅,原身是大约应该晚个一二百年才会出现的“拨霞供”,如钰生病那会也不知怎么了,状态刚好一些,胃口一来就炒鸡想吃火锅,一点也没觉得快六月的天气吃火锅有多不合时宜,这会病好了,理智回来了,想火锅的心却没有歇,心道乘着天还没完全热起来,吃一顿怎么了?

      于是架不住她太久没尝这一口,拿出与丁香合凑在一起的钱币,托厨娘在熟悉的铁匠铺那打了这口锅,又领了一些食材,荤素都有,满载而归地抱着锅和菜回了东院。

      火锅这种东西,容易味道大,如钰如今的住处又离江樾不过寸墙之隔,自然不会在住处架锅起炭,引人注意,她将吃饭的地方选在了如今空置着的角房,再从屋里搬出备着茶炉烧水的炭火,加在铁锅中间备用烧炭的地方,锅底是厨娘今日熬煮的一大锅骨头汤,因剩余许多,便留了一壶给如钰带走。

      如钰屋里的炭还是很不错的,沾了江樾的光,都是品相不错的银炭,烧起来的味道很小,若是因为烧几块炭就弄得整个屋子乌烟瘴气,未免坏了胃口。

      骨头汤烧滚起来,咕嘟咕嘟冒着小泡,香味飘出,如钰和丁香两人都食指大动,两人各舀了碗汤先过过嘴瘾,如钰笑道:“你家掌柜的没有骗你吧,这样吃是不是很有感觉?“

      丁香刚一点头,如钰又道:”那你看啊,你家掌柜的带你吃了这么好吃的一顿,那个买锅的钱嘛,能不能晚些再......”

      丁香迅速地翻了个白眼:“就知你不是会打算的,倒也是奇了,当初那间食肆没在你手里头两个月就直接关了张,也是不容易,买锅的钱不用你还了,往后拼着一道吃,不就成了。”

      如钰顿时化身三秒君,往丁香身上一蹭,腻死人不偿命地表示,就知道丁香你最好了,丁香再翻一个白眼,推着如钰脑袋表示她很忙,请不要拦着她吃锅子,如钰应得非常殷勤,手脚麻利地将食材分装成几个碟子,方便丁香随意夹取着下汤。

      除了数量有限的肉类,厨娘慷慨地将蔬菜都给了不少,黄瓜豆腐白菜等等,且按如钰的说法,贴心地将切条切段,蔬菜豆腐等吸汁是最好的了,但如钰这等食肉动物,最爱的还是数量有限的两碟羊肉,厨娘刀工比如钰好的不只是一星半点,羊肉被她切得极薄,基本往滚起的骨汤里涮过两下就能吃了,肉嫩汤鲜,加上如钰自备的辣椒酱,人生简直不要太美好。

      见如钰头一筷子就下了片羊肉,还吃得这么香,丁香也忍不住要下筷了,如钰拦着,非让她听完自己的感慨:“小丁香,听姐说完你再吃,相信我,往后日子要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就来找姐,咱们一道来上这么一锅,要是觉得一锅不够,就来两锅,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事是用两顿锅子排解不了的。”

      一听她又在胡说八道,丁香已经不想翻白眼了,自顾去夹肉,却听一声喵叫,原来是三秒君不知何时跑进了角房,也不冲着正经主子如钰,反对着丁香,抬着头喵喵唤着,样子霎是可怜。

      如钰挠了挠头,她好像光顾着自己吃火锅,忘记喂猫了,丁香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起身就要回厨房帮猫儿端些鱼尾巴来,若是有鱼汤佐饭自是更好,还未站起,就瞥见出现在猫儿身后的一双黑靴。

      如钰已经在下豆腐了,一边按着豆腐沉下汤料中饱吸汁液,一边毫无所觉地做着解说:“小丁香,你是不知道,这个还不是最吸汁的,若是能将豆腐沥干,放入油中,炸的四面空起,做成油豆腐,放在汤中,更要好吃一些,今日时间不够了,往后有机会,我做了来,咱们一道吃。”

      “不用往后,就明日罢,明日你从薛府回来,就做来与我尝尝。”

      压根不是小丁香的声音,悄无声息地这么来上一句,大哥你当是在拍恐怖片啊?

      如钰本就是易惊吓体质,被这陡然一嗓子,筷中的豆腐滑落,沉入骨汤之中,她看清坐在一旁的换成了江樾,还不及行礼,扭头一看,丁香抱着猫儿朝她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对着江樾一福礼,溜了。

      好你个小丁香,简直是塑料花姐妹情,你家男君突然出现,都不带出声提醒一下的。如钰一边吐槽着,一边在看着那块豆腐沉下的方向,犹豫着要不要把它捞起来。

      江樾见此,另取了一双筷子,下汤一夹,把这块豆腐夹起,曲线返回着经过如钰的盘子,最后落回了他自己的盘中。

      如钰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个死不要脸的吃她豆腐,第二个反应是她在干嘛,就算再饿,见了樾三秒这个现管的领导还是要行礼的呀。

      如钰立时站起,因为是跪坐的姿势,起得又太猛,膝盖砸到食案,带得上面的锅子和荤素小菜都震了一震,江樾一手按住食案边沿,拯救其于岌岌可危的倾倒之势。

      如钰膝盖疼得不行不行,估计都青了,忍下嘶嘶抽气之声,身子好歹是站直了,就要再福下去,却听江樾道:“为受你这一礼,案都快教掀翻了,快坐下罢。”

      如钰知他这话不是在怪罪自己,而且有一点想要调节气氛的意思,然而如钰并不买账,依言蹲坐在原来的位置,却觉得远没有丁香在旁边自在,筷子也不知该不该拿,拿起也不知该不该夹,反观江樾,自入了角房就一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不但夹起如钰的豆腐就啃,啃完后还对她一示意,看这架势,明显是要与她共食。

      当世都是分案而食,对于这种大杂烩般往一个锅中下菜,也只有军伍之中与兵士共食时候有过,寻常时候十分难见,江樾觉得新鲜,他本没有掌灯后用膳的习惯,就是加一顿的宵点,此时也还没到夜深的时候,因而也不大饿,头一筷子往切好的黄瓜条夹去,如钰见他不懂吃锅子的技巧,简直是在浪费品质上佳又被厨娘切得这么好的羊肉,心中想着别多话,忍一忍,嘴上一快,一句“慢着”已经脱口而出。

      江樾筷下的黄瓜条便凌空停下,如钰后悔不及,只能把话往回找补:“吃这般的烫锅,应是一汤二荤三素,依着顺序去吃,滋味会好上不少。”

      江樾听得来了兴趣,道:“何为一汤二荤三素?”

      “腹脏乃人体之器,应使温热,勿令其寒,因而食前暖胃,大有必要,这骨汤便很不错,未入荤腥,油少汤浓,晚时饮下也不甚热,不如先来上一碗,再用其他。”

      江樾点头,如钰取过一只空碗,帮他舀了一碗,仅盛了六分满,再起身将窗子支起,让晚风飘进,江樾慢慢饮下,果觉胃中一暖,因他体热,饮下后额头渗出一层微汗,被风一吹,也不至于过分燥热,似这般白日都想用冰的时节,饮过热汤不觉不适,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如钰等他喝完,想想也话说一半挺招人恨的,便不等他继续发问,主动道:“一汤后的二荤,即为汤后吃荤,骨汤虽由厨娘精心熬煮了一个下午,用作锅子的汤料却有些鲜浓有余,丰富不足,不如先将羊肉涮过几片,再放素食,想您也不是忌口之人,先荤后素,口感更佳。”

      如钰一口气都解释完了,江樾依言去涮肉,老饕如钰好人做到底,教他道:“这肉片得薄,在汤中滚着,片刻就得。”

      江樾立时将一片由红变白,自平成卷的羊肉夹起,入口一过,果觉肉嫩汤鲜,这种自汤中夹起的滋味虽有些烫口,却比精煮过的,更多了一层食物的原味,如钰知他不太爱吃辣,还倒了一小碟醋给他,一边体贴地做着一个婢女该有的本分,一边恶毒地想着这厮不爱吃辣,会不会也是个香菜厌恶者,乘机加了一小搓香菜进他的醋碟,江樾丝毫未觉有异,就着醋料,吃光了如钰仅有的一盘羊肉。

      实力演绎自作自受搬石砸脚的如钰,反应过来,盯着面前空空如也仅剩下一点羊油的盘子,一脸不敢置信。

      此时,丁香带着厨娘赶到。丁香想事要周全些,想着是男君要吃,厨娘和管事再慷慨,给两个婢女的肉菜的量给男君吃,这量未免有些勉强。厨娘一听,连忙将肉菜多准备了三倍,两人一道给抬送进来。

      她俩走后,饿着肚子的如钰也不去管樾三秒了,心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她已经把一盘子肉送进了他的肚子,绝对是够意思了,反观樾三秒这厮,吃它豆腐在先,抢她羊肉在后,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钰赶紧扒拉住两盘子肉,对着骨汤发起进攻,一筷子抄起就是三片羊肉,下锅卷过几下,夹起往辣中一过,往嘴里一塞,塞得太猛咳了两声,还被辣出了一点泪花。

      本就不太饿,吃过两段黄瓜条和几块豆腐就放下筷子的江樾,见此情状,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出离愤怒的如钰,心中劝着自己不要和钢铁直男计较什么,江樾却取过她身前空碗,似模似样地替她舀了碗汤,推进她道:“喝两口解一解罢。”

      如钰心道解你妹,汤在荤前没听见吗,羊肉都下了两盘了,这汤再喝就会带出膻味,放在现代,就是一起吃火锅的朋友,劝你在涮完肉后把底料喝了,对于这种人,不要说做朋友了,给他两煤气瓶都是轻的,如钰从飘着羊油油花的骨汤上瞟上两眼,再十动然拒地对上江樾的目光,夹起一条生黄瓜条,啃了,解一解味。

      原先江樾见她动作看似得体,实则出手迅速,将菜夹出放入口中,面上便会出现十分享受的表情,一时忍笑,心道这与那只猫儿偷吃时的样子也并没有几分分别。此刻见她动作规矩了不少,夹菜速度也慢,便觉这顿饭再用下去,气氛也不如之前好了。

      如钰现在的年纪,放在现代,那还在读高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但奇怪的是,她也算是个馋鬼,胃口却很一般,往常每顿之间,不时觉得饿,但真吃正餐,饭量也不见怎样,这会就是继续吃了不过半盘的肉,便有了七八分的饱意,她缓过饿来,往旁瞥过一眼,见江樾这厮已经放下了筷子,有意无意往她这里瞥过来,哪里还有闲心继续吃,站起身来,恭敬束手,似在等他吩咐。

      江樾微微调整了坐姿,道:“既吃好了,我有些事要问你。”边一抬手,示意她走得近些。

      如钰往前凑近了两步,低着头,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一圈,江樾开口,语气似在与她拉着家常:“说说吧,好好的一张脸,为何要将它遮起?”

      既已露了相了,便知早该有此一问,如钰也不如何惊讶,照着早已打好的腹稿道:“这是幸公的吩咐,身为细作,容貌平平自是最好。”

      “幸公......你是如何被江幸收拢到手下的,他又是如何遣你到白太后身边?”

      这样的审问,在他面前不止一次,如钰不知为何,已不如当初那般害怕,伸出自己一双,保养甚好,一眼看去绝看不出是做惯了活计的手,仰脸朝他微笑道:“男君,您看,这样一双手,善庖厨善女工,能按身解乏,也能抄字作画,白太后也是世家女子出身,若有这样一双手在其身后帮上一二,岂非得宜?”

      明知这回答避重就轻,江樾的目光还是顺着她动作,在这双看似他一掌可握的手掌上停留片刻,心中想着不料它还能按身解乏。

      如钰知道自己一双手比脸要好看不少,也就意思意思申这一下转移注意,达到目的便将手缩了回去,又道:“至于如何收拢到身边,收拢二字实在抬举,似婢这般身份的人,仰视之处还不及贵人膝高,不过一个丧母孤女,被有心人捉了去,关在一处,培养着以待后用罢了。”

      顿了顿,又道:“似婢这般的,还有许多。”

      江樾指点膝盖,轻轻几下,心中对江幸的嫌恶又增几分:“你额间胎记,是生来就有,还是?”

      “自是生来就有的,既是胎记,哪有后来才有的。”

      说完这句,见他还有追问,如钰笑着主动道,:“您是要问为何遮着这处胎记?”江樾一点头,见他已经入了套,如钰没忍住,拿金庸老爷子的梗吓了他一下:“这是婢子母亲的吩咐,这处胎记若被男子瞧见,不论何人,均需嫁之。”

      江樾一惊,点着膝盖的手指也顿住了,如钰心中忍笑,叫你抢我吃的,吓着了罢,恶心坏了罢,该!面上则做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自然,母亲在婢幼时便已过世,想是婢年岁渐长,记忆也有些混淆,给记差了,还在您面前混说了一番,是婢口无遮拦了。”

      江樾没有回话,思绪明显还沉浸自上一句话中,如钰达到找回场子,把控话语权的目的就已经可以了,不再与其纠缠下去,道了句:“天色已晚,男君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婢就先下去了。”

      说罢,如钰飞速起身,与上次左传事件一样,成功遁逃。

      屏风架后,两具□□堆叠交缠,男呼女吟,间杂鼓掌之声,听之不堪入耳,站于屏风前作画之人,却丝毫未觉,泼墨挥毫之下,一幅男女相好的春-宫图几笔画就,画中姿态交缠,纤毫毕现,寻常男子,见之便觉血脉喷张。

      约莫一盏茶后,声响渐微,屏风后一男子裸着上身走出,唤了作画男子的字,腿脚略软地靠在屏风后道:“滋味不错,不如换你试试?”

      徐冠不理,拿一直细些的画笔,将话中侧出一张脸的女子露出的半点朱唇,描摹地更加细致入微一些,添色其上,一张樱唇檀口微起,其动情神妙之态,成了这张画作的点睛之笔,薛平一看,笑道:“你这几日的画,怎么都在女子的唇嘴上下工夫?”

      徐恭提笔凝视,觉得满意,将画笔往笔架上一搁置,道:“你我取乐之道既不相同,又何必多问呢?”

      薛平自来天地不怕,谁都不服,一直以来对于比他大上不过两岁的徐家老三却是服气得很,见他听了这小半日的活春-宫,面色如常,行止做派仍如谪仙一般,全看不出他笔下绘就之景是如何的不堪入目,薛平心中服得不行,拿笔蘸墨,在话中女子的脸颊之上涂上两笔,揶揄道:“如此这般,才合你意罢。”

      半日辛苦被毁,徐恭也不恼,反将他道:“近日又喜女子了?乐坊的男伶可要伤心了。”

      薛平摆摆手,不在意道:“那就是个贱皮子,小爷迟早要他知道厉害。”边望着案上博山炉,香烟袅袅,摇了摇被女色闹得有些混沌的脑子,问道:“什么时辰了,我今日得早些回去。”

      “这就奇了,多少年也没听你念一句早回,难不成府里得了什么妙人,在勾着你的魂?”

      “母亲给的那些个呆板玩意,我早腻了,还不如乐坊那个贱皮子来得有趣,哪来的什么妙人,是母亲明日要在别圆设宴,听说杨氏的女眷也会出席,我得早些回去,给母亲请个安,看看明日能不能寻个机会,看上一眼。”

      徐恭手中画笔往笔洗中一过:“可是拒了江樾求亲的杨义之女?”

      薛平打了个哈欠:“这我就没处知道了,不过是听母亲提了两句,杨义妻子早丧,没有母亲带着,小杨氏又要备嫁,大杨氏是否真会前来也说不准,我也不过去碰碰运气罢了。”

      徐恭手中的鼻尖还带着水,提起后在画作之上停留片刻,水珠低落在女子背脊,本就是上位的画中女子此刻更如芙蓉滴露,即使被涂了面目,也可看出一副正在行极-乐之事的姣好身形。

      薛府邀宴之所,设于薛府位于连山以东不远处的一处别院,别院处于两山相抵之处的一片竹林之中,林中植了青黄二竹,中有小溪环绕,平板石桥横渡其上,翠竹掩映之下景致不凡。

      别院占地甚广,且宜避暑养居,是薛府私有的产业,一直为庐江之人所称道,刘夫人带着如钰环佩二人进入,由别院的仆役引至一处宽阔场地,刘夫人被人引着一路往场地中座次最靠前的一处食案,如钰本以为刘夫人会寻个由头推脱一二,不料她不过是扫上一眼,便似毫无所觉地坐下了。

      如钰心中佩服她虽是富户出身,却一点也不堕当家夫人的派头,有大家风范。而除刘夫人外,徐王两家的夫人早先一步到达,刘夫人与她们各一点头微笑,便算致意,随后唤着如钰近前,问道:“丫头,看了这一路,可有看出什么?”

      如钰略一回想,作实答道:“薛家号称是庐江四姓中最为富一姓,如今看来怕也不过是金玉其外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金玉其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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