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奡风云录》沈怀枫

9、9.中隐隐于市

　　子勰起身离去，临走前道，“贤弟若愿游览一番我这太子府，自可让仆从指引。若不愿也可自行离去。”言毕换了一声，“墨轩！”
　　唤作“墨轩”的僮仆过来，正是引虚和来此的那个僮仆。墨轩施施然行了一礼道，“真人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我就是。”原来早在昨日回来，子勰就吩咐墨轩，自己有个师弟可能会登门拜访。是夷溪尊者的衣钵弟子云云。墨轩平日耳濡目染，也见过夷溪尊者几面，故此对虚和其实十分敬重。
　　虚和道，“我算不了什么真人......”挠了挠头发又小声嘟囔道，“我还没到抱朴境呢。”
　　子勰本已要走，就爽朗一笑道，“我这师弟是个实诚君子。你就叫他虚和吧。”
　　墨轩应诺。
　　虚和见此，也不好多说，便在墨轩指引下，稍微游赏了一番太子府，才被墨轩送到门口。
　　墨轩临走前道，“虚和小师父，有空可以多指点我一些修炼的方法吗！”
　　虚和道，“当然可以！”琼清虽然是一心修仙，但是也是有一些普通的功法用来普世宣传的。特别是大奡成立后，为了稳固天下修仙牛耳的身份，需要不断巩固自己的声誉。而墨轩对一些小技法非常的感兴趣，教给他一些皮毛是顺理成章的。
　　墨轩又道，“小师父不要怪我多嘴。太子殿下是受过尊者叮嘱的，也对小师父你存了照拂之意。太子府的令牌权力是很大的，希望你不要滥用毁了太子殿下的声誉。太子殿下是一心想当一个好皇帝造福我大奡百姓黔首的。”
　　虚和心道，太子师兄待下宽厚，这些仆从倒也都是一心护主，他的理想，一定可以实现的吧。
　　于是应道，“我一定不会仗着师兄的身份为非作歹的！”笑了笑又道，“再说师尊知道，还不得打死我......”言毕自己又猛然一个哆嗦，不寒而栗。
　　山上修炼期间，虚和又几次犯下了不轻的罪责，被夷溪尊者狠狠地执行了几遍门规。终究是舍不得他这个宝贝徒弟，事后又给他亲自寻医问药。对此，虚和一点也不记恨，但是也着实害怕。修士的手段高明，在惩治人上自然也比俗世的厉害多了。再加上夷溪尊者道法高深......做了坏事也不可能瞒过去（再多几个弟子说不定还有这可能）。

　　虚和出了太子府，想了想，还是穿过雨花巷原路返回。
　　行至一半，突然听到一阵温婉百折的笛声。有一家的门户大开，虚和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妇人正在刺槐树下吹笛。纷纷扬扬的刺槐花瓣落在她的身遭，落在她的白衣上，落在她白衣上精致的红色饰纹上，落在她如瀑青丝之上。也，悠悠地落在虚和的心上。女子的容颜并不如何惊世绝艳，只是白雪红蔷的细致美好。
　　虚和感到道心一阵紊乱，他并不是对女子有什么绮念或是对葛新萝那样的淡淡喜欢，只是单纯的被这绝美的一幕打动了。
　　这一幕就这样牢牢地刻在心里，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而是就一如寻常的路过。
　　因为他知道，那个女子笛中的温婉深情，定然不是给他的。

　　世间千般险恶，万般无奈，却抵不过“情”一字的美好。

　　这话是师父说的，那时他才十岁，有一天在后山的山崖上，做完了师父嘱咐的练习，到那处山崖上寻找师父。
　　师父孤身坐在山崖上，面对夕阳，留给他一个背影，像是察觉了他的到来，又像是自言自语，说出了这句话。他那时隐约觉得“追求逍遥”的师父或许不如表面上看来那样逍遥自在。
　　而今天，他突然理解了这句话，就像那个女子一样，虽然有离愁别绪，但她的眼神里是一片温暖满足，就仿佛还沉浸在那旧日的美好当中。也因此，她的哀伤也是一片含蓄的静美。

　　到了雨花巷口，忽然察觉这里有一个茶肆。虚和心中一动，不觉就坐了进去。
　　茶肆很小，是一个老叟和一个青衫公子开的。因为衣着和二人情形，便像是老仆与少主。那个青衫公子也颇有气度，也不算辱没了“公子”二字。
　　只见那公子温言对老叟说了些什么，上来道，“我这茶肆并不常开，今日仙长莅临，颇是有缘。不知可愿饮一杯在下自制的拙作？”
　　虚和略有惊讶，茶肆难道不是客人要什么它上什么的吗？脱口而出“会不会很贵？”
　　饶是以青衫公子的气度，也不觉失笑，“有缘便是相赠亦无妨。仙长世外之人，竟如此悭吝那些俗世阿堵么？”
　　虚和也学了些客套话，“客随主便。”
　　青衫公子亲自烫杯温壶、分茶入宫等等不提，虚和看的目瞪口呆，这喝茶还有这般花样。
　　修士虽然不食俗世五谷杂粮，但是对一些天材地宝、能够促进修炼的宝物等等还是来者不拒的。茶能清心养神。故此跟着夷溪尊者各类好茶没有少喝。但他师父在泡茶时都是非常的潇洒随意，想要取水会径直飞上山巅，取雪水以精纯的火元力随手加热，然后粗取茶叶掷入冲泡，完全不讲究工艺，却又带着粗放的细节，跟眼前这公子的手段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不多时，茶叶冲泡好了。青衫公子略略笑道，“粗制之物，名唤“碧潭飘雪”。望道长品评。”
　　虚和观那茶汤，茶汤碧绿透出点微微的黄意，叶芽饱满，形状整齐一致，茶汤表面上浮着几片淡淡的茉莉花瓣，闻之无比清香。确实如“碧潭之上飘落点点雪花”一般，虚和道，“碧潭飘雪，好名字。”
　　又是品了一番后，虚和才道，“我虽涉世不深，但跟随师父多年，天下六大茶系倒也阅了个七七八八。居士的这“碧潭飘雪”竟是独树一帜，未曾品过相似之物。不过味道上，似有益州蜀地的绿茶风味？”
　　青衫公子笑道，“不错，天下本有六大茶系。在下独喜绿茶，一日突发奇想、若以绿茶之清香、佐以茉莉之花香，岂不是能更进一层。故此耗费数年光阴，研制这“碧潭飘雪”。日前得成。仙长正是除我主仆二人外第一个品用此茶的！”
　　虚和道，“惭愧惭愧！”一边回味着余味，以花香佐以茶清，对修士的裨益并不大，但是在世俗界，说不定会就此改变茶系的分类。
　　虚和道，“居士真乃奇士也！居士可知，这其中？”
　　青衫公子笑了笑道，“金山银山又如何？在下痴迷茶道，若能有所成，也算给江举添堵了吧。”时天下六大茶系，成形已久，各有千秋。前朝时有一茶痴江举，撰写《茶》一书，尽品天下各类名茶，又尽述茶之起源、工艺、成形，以及各类茶的功效、滋味、品级等等。很显然，这碧潭飘雪不逊色于其中任何一种而没有被记录在案。
　　虚和笑了笑，“江家后人今居天下茶道之首，族居在扬州绍兴一带，颇有名望，天下茶商无不希望能得其一美评从而身价鹊起。便是如今上贡、赠予外邦的茶品，都要经过江氏的首肯和筛选。不外再造一册以补《茶》耳。”

　　青衫公子笑了笑道，“能为江氏添点麻烦也足以吹嘘一时了。”
　　两人相视而笑。
　　“不知公子高姓大名？”虚和问。
　　青衫公子道，“贱名不足挂齿，金陵张继枫。”
　　......
　　虚和离开茶肆，回到馆舍时已经月上中天。想了想，竟觉得今日颇为顺利。不仅与子勰相认，得到了他答应帮助葛新萝的承诺，还在雨花巷有两处巧遇，颇感奇妙。
　　末了竟有点感叹人世的短暂，俗世人的寿命不过百年，修士逆天而行，巧夺造化，也不过数倍于此，能活千年的都寥寥无几。
　　又摇头好笑，自己来到俗世，不过一两个月，怎么也开始伤春悲秋了？

　　一边打坐一边悉数时间，很快就到了次日，葛新萝并没有来。

作者有话说

　　——作者按，花茶的正式成形确实要晚于其余六种茶类。在这个架空世界里，张继枫便确实是花茶的启发者。另外为了叙述方便，在这个世界中把横渠先生的几句话强加在了这个世界中的“孔圣”身上。是与现实不符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