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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道左相逢刀枪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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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五月了,正午的天气已经略有些炎热,官道上人影稀疏,一支数十人的队伍就显得非常的显眼。打马在前的两骑上,一个是头发稀疏的老者,另一个却是英武魁岸的少年郎。
老者感慨道,“龙门居。十多年啦。”前方,一个颇有些规模的茶栈。
“李叔,您知道这个小客栈?”穆南柯颇是好奇,行路一月,风光与云灵二州大不相同。故而兴致勃勃。
中年人叫李贵,曾经是纵横江湖的侠客,后来眼看百姓皆苦,于是认为自己一个人是救不了这么多百姓的。当今的皇帝子远自封为奡王,与“伪魏王”张胜、“伪汉王”赵德这两人争夺天下。奡王施政算是最清平的一个,于是他主动投效到奡王手下的名将云肃帐下。
他告诉云肃:“君为将才,虎略足为万人敌,然若有血气勇夫,吞碳藏剑,伤于匹夫手,伤民甚也。贵不才,有十人敌之术,愿护将军周全。”云肃并不是奡君手下最功名昭著的将领,却是领军最纪律严明的将领,在民间很有威望。
李贵幼时曾得异人传授两仪剑法一套,竟是以此通剑,江湖闯荡中又不断砥砺自身,渐渐有“玉面银剑”的美名。当时,云肃身边随行的亲兵都是军中挑选的精锐,有不服者,上前单挑,不一合便被李贵的剑柄顶到了咽喉。
李贵道:“吾所学能敌十人,愿以一敌十。”十个随行亲兵结成军阵,虽然不太轻松,李贵还是完好无损地制服了这十名亲兵。云肃遂待之以客卿之礼。云肃但凡离开军营,李贵必定紧紧跟随。慢慢得到了云肃的信任,与亲兵的互相切磋指导中,也让大家慢慢认可了他“第一侍从”的身份。大奡建国后,云肃被封定南王,他被封了一品侍卫的荣衔,仍侍从云肃左右,跟着前往云州。
对穆南柯来说,李贵是他个人武技上的不名之师。李贵虽然碍于规矩,没有传授他“两仪剑法”,却把自己触类旁通的武学精要倾囊相授。穆南柯兵略从于云肃,武技却更类李贵。这次远行,云肃不太放心,嘱托他同行。一来李贵年幼失怙,十岁开始行走江湖,见多识广,经验老道,足保二子平安;二来,李贵本就是沣城左近的村户出身,可以回乡看看。
李贵道:“哈哈,当年我身无分文,穷困潦倒,到这里时,曾经偷偷在夜里潜入厨房饱餐一顿。第二次是从你父亲离开帝都,路过此地发现那掌柜的竟还是同一个人,我把身上的银两金珠都送给那个掌柜了,吓得他直叫。哈哈哈哈......”
穆南柯听到这桩趣事,“没想到这龙门居跟李叔还有这层渊源!天气炎热,不如进去休息,到稍凉再走?”
李贵沉吟片刻,“也好!此地距离帝都南门不过十里。在这里休整一番再入京,省的坠了将军的面子。”
穆南柯回头吩咐一个家仆:“去把飞扬叫醒。”“飞扬”是云扬的小名了,也就穆南柯和云夫人这么叫他。
说来倒也奇怪,原来云扬最强的本事不是射箭,这家伙好似与马有缘,痴迷各类名驹宝马。当初穆南柯远行从军时,有一次立功卓越,云肃便叫人把府里最好的马——那匹踏雪乌骓命人给穆南柯送去,云扬不满非常。却也没有说什么,毕竟他也觉得自己的哥哥在外征战才更配得上这匹宝马。而他最厉害的本事就是在马上睡觉,不论疾驰缓行,都能稳稳当当在马上睡着。这会天热却有些困就在马上睡着了,慢慢跟在队伍后面。
一行人入内,唤茶索食且不提。
店内除他们便是在角落里有一个孤行的少年。穆南柯看了两眼也没有在意。与云扬、李贵三人一桌,同桌而食。
突然,店外传来一阵喧哗。十几个皂衣官差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为首的一人发现店内竟然这么多人,而且很多都是练家子,微微有些发愣,目光扫过穆南柯这一桌已知这三人是主,随即拱了拱手,“在下应天府皂衣捕头裴厉,奉府君令捉拿要犯,无意冒犯,不知阁下是?”眼光转了转,就知道穆南柯虽是身份最贵,但拿主意的应当是那个老者。
“呵呵,不敢当。老夫是御封一品侍卫李贵,贱号“银剑”的便是。”李贵也不拿大,起身拱手。对方报的是官面身份,自己也回以官职。
一品侍卫有很多,这里的品级只是为了显示尊重、恩宠、信任,并不能和真正朝廷大员的权力相比。但是名义上却是同一品的。要说一般的一品侍卫,虽然不多,但对一个七品实权吏员来说也确实没什么好怕的。可是加上“御封”两字,就大大不同了。大奡开国不过十余年,得到“御封一品侍卫”封赏的,只有开国时封王拜相之际,奡君特意将军中前十的十位高手,封赏“御封一品侍卫”的头衔,并且每人都给予了相应的二字荣号。李贵在江湖之时号称“玉面银剑”,是个用剑高手,于是便被封“银剑”。
裴厉眼睛缩了缩,“银剑”李贵,记得好像是定南王的侍卫,深得信任,那这么说来那两个年轻人就应该是......吸了口气,后台很硬,不能得罪;但是今天的事情也是府君申明不容有失的。
于是就换上了一副笑脸,“定南王云王爷名震朝野,李先生也是武艺超凡冠绝的人,在下仰慕的紧吶,只是在下确有公务在身......”
李贵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便。”
裴厉舒了一口气,正要回头吩咐左右,就听见李贵朗声说道“我等虽是奉王爷之命来朝拜天子,却不能妨碍诸位府吏办事,在天子脚下毁了朝廷威仪体统,要主动配合诸位调查。”声音仿佛在每个人耳边响起,裴厉心知这是对方训诫下属,也是在警告自己。没有说什么,反正他们确实也不是冲着这批人来的,挥手让手下去四处搜查。
府吏搜查的极其仔细,一个个来回报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或是物。裴厉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心想这件事要是办不好,府君的威胁多半不是开玩笑的。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皂隶回禀“厨房的后面发现一个隐秘的地窖。”裴厉的眼神突然刀子一样射向掌柜的老板,边盯着掌柜边说:“进去查了没有?”
“没有,入口处极其精密......”年轻皂隶正回话时,后院突然一阵骚乱。
裴厉不满的皱了皱眉,这样的骚乱显得他的部下非常没有纪律,正想问是怎么回事。
就看见五六个正在追逐一个胡人少女,那少女气力不长,但身形灵动,是以四五个差役竟是一时拿她不住。少女心下气恼,这四五个蠢货虽然抓不住她,但她的体力总有耗尽的时候,而客栈四周包围的差役也是不为所动,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助同僚,也就让包围圈仍旧无懈可击。
穆南柯略有不快,他万万没想到所谓要犯竟然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也不知是这少女真的十恶不赦,还是天子脚下也有舞弊枉法。
那几个差役被少女从地窖口戏耍到这里在一众同僚与上司面前丢人,也是十分羞恼,都用上了重功夫。那少女躲躲闪闪,竟是慢慢靠近了角落里的那个少年。
这少年正是虚和,心下十分诧异。他看那少女,虽然肤色不像一般的中原少女那样洁白,却是焕发着健康活力的小麦色,穿着迥异中原、西域的服饰,看的出来很精美但是已经沾满了灰尘、杂物,而且多处破损,和她蓬乱的头发都显示出她应该是被追捕的十分狼狈了。
但不知怎的,看着少女那蝴蝶穿花般的身形,虚和竟感到心中不由一动。
少女心里不由暗啐一口,其实她本意是想靠近穆南柯那桌,因为那几个人很显然身份尊贵,如果牵扯其中显然又更大机会把水搅混。但是李贵是个老江湖,早早让亲兵们隐隐将自己三人与差役少女等人隔开,她完全没有机会。
此时,已经有一个差役说明了情况,那少女果然是藏在那个地窖里听到差役们已经打算招呼人手彻底聚集在这旁边再打开查验,情急之下提前发难意欲突围却不料正是中了地窖口几个差役的诈计。
旁边的掌柜听到少女是躲在地窖如遭霹雳,“哎呦喂,我的命根子呦。”竟然直接昏倒过去。
少女伸手入怀,“呆子接着!”就将一个卷轴样的东西扔了过去。
虚和下意识的接住,这才发现裴厉在内几个皂衣已经靠了上来,裴厉道“这位小哥,那女子是名贼人,她给你的东西自然也是贼赃、是物证,还望你交给我们。”
少女眼看不支,情急之下只得大呼:“我不是贼人,我是赫温族葛敌力的女儿,他们才是坏人。”
裴厉冷笑,“哪有坏人承认自己是坏人的,诸位不要听他胡言乱语。”却是舍弃向虚和索要卷轴,而是亲自去擒拿那少女。
李贵看着这一幕,低声给穆南柯说了些什么,云扬竖起耳朵却什么都没听到,只听到一个尾音“......请大公子定夺。”
穆南柯略作沉思。
众差役一看上司出手,都退到了四周,再成了一个更小的包围圈。
裴厉一出手,在场众人除了虚和心中都是暗喝一声彩。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裴厉用的是一套五十六路的鹰爪手。指尖锐如弯钩,动作干脆利落如苍鹰搏击,一举一动掌风也甚是凌厉。少女的灵动相比裴厉的手段,还是差了些火候,几次险之又险、避之不及的时候这才掏出一把黑沉沉的短剑,来格挡裴厉的鹰爪。两相触碰,发出的竟是金铁相交的叮咚声。这裴厉,少说也有江湖上二三流高手的水准了。
李贵悄声说,“这确是赫温族名贵之物。”
穆南柯紧了紧拳,没有说话。
裴厉虽然功力远胜少女,但奈何一来对方器具锋利,不是凡品;二来也一存心卖弄之心,告诉在场诸人自己手底功夫如何。因而少女虽然左支右绌,屡屡披创,但她是困兽死斗,用尽全力。一时间竟也没有被捉住。
却说裴厉虽说舍弃了虚和,几个手下却还在虚和面前。这几个手下就不如裴厉那么客气了,或许是看虚和年少可欺,道“小子,快把那卷轴拿出来。”
还有一个胆子更大的王二,拿起虚和放在墙角的一个黑木盒子,“呦哬,还挺......沉。”他提了一下竟是没提动。引得周围伙伴一阵嗤笑。这王二本是身形瘦小,顶了他叔叔的病缺才入职的,被同僚经常戏弄。现在在一个软弱可欺的少年面前被人这样落了面子,更是恼怒异常。一把打翻虚和递来的卷轴,“你这小子,天子脚下竟持械逞凶,当真是欠教训。”边说边扬手就要打虚和。
虚和虽然不欲生事,但也忍无可忍,顺手抄起黑木盒子一格,继而一推,居然将王二就这样打出去十几丈远,还带飞了另一个拦在路上的差役。
旁边的几个差役都看傻了,“妖法!”因为虚和的动作不快,看着也不如何有力,仿佛只是普通一推,而结果却像是顺着他的手,一股看不见的狂风将人吹走一般。
在场的,约略只有李贵看出了点什么,这个少年用的肯定不是武功。
少女心下一喜,趁裴厉和众差役回头惊愕之际,体如游鱼,顺着王二那一飞产生的空档,逃离了客栈。
裴厉大怒,真是整日打猎,今天被兔子蹬了鹰。“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
“那那个少年......”手下小心翼翼地询问。
“自然是当成同伙带走。”裴厉没好气的说。
穆南柯悄悄给李贵眼神示意了一下。李贵袖中的手指用力,两道指风轻轻落在穆南柯身上,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虚和道:“我只是路过,无意伤人。那位兄台是我不小心误伤的,我可以陪你草药和银两。我只是一个要回家寻亲的人!”
两个皂衣“谁耐烦管你寻不寻亲,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虚和下山以来,经历了这么一个月,渐渐明白一个道理“自己做的不对的事情,赔礼道歉再送上银两,几乎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但是一来,西域府的人大多都见过琼清弟子,也猜得出他是个修仙人,会给几分薄面;二来他也没遇到过什么有“身份”的人,这种人你给银子他甚至会觉得你是看不起他。
裴厉就是个有“身份”的人。这应天府治下,街面上的人物哪个少得了他的孝敬?若换做平时他或许能看出虚和的不同寻常,但他在气头上,没看到虚和出手,也猜出黑木盒子里必定是刀剑类的兵器,因此只把虚和看成了一个寻常会武的少年而已,决意已下,毫无改变,冷冷吐出两个字,“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