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谢绝悔改》袖底澜沧

4、谢绝改造的一天

　　白鸟自上空飞掠过碧林，把升起的茶烟误当成云雾，白羽舞动烟霞，欢鸣着嬉戏翱翔。

　　素白茶盏中盛着清亮茶汤，如白玉中嵌了一块碧玉。

　　水是藏云峰峰顶天湖湖心取的最纯净的冰泉，叶是这一批灵茶茶树上，每一枝梢头最鲜嫩的新叶。

　　叶如吟亲手沏的茶，观之赏心悦目，闻之沁人心脾。端杯浅啜一口，如置身十里花林，熏风拂面，春江月明，俗尘烦扰为之一清，心旷神怡。

　　饮上一口细细品鉴，除了这茶确实清冽可口之外，云为画品不出其它，系统特意把这杯茶列出来，喝完之后除了能讨好叶如吟，云为画想不出还有其它什么作用。

　　讨好郁寒声能让他逆天改命，取悦叶如吟，对他也有什么好处不成？

　　云为画问系统。

　　系统回答：“触发任务的对象，都是能帮助宿主洗心革面成为一个好人，改变命运的人或者选择。”

　　云为画想了一想，明白过来。

　　简单来说，叶如吟是个表里如一的好人。在“原著”的剧情里，叶如吟真心待他，而他为了争夺掌门之位与叶如吟虚与委蛇，九成九干了不少“好事”。最后东窗事发，他身败名裂的结局中，怕也有叶如吟贡献的一笔。

　　明白归明白，任务还是不做。

　　叶如吟待他真心也好，虚情假意也罢。既然拦了他的路，就没什么好商量的。

　　两人对面而坐，互相说着闲话。

　　聊了几句，云为画弄清叶如吟找他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今年丹院不收新弟子，叶如吟之前都在灵田上管照，昨日才回来，从叶如歌口中听说了近日发生的事，又听闻他近日闭关，以为是为了之前的事心里不痛快，于是约他来品茶散心。

　　为了宿主的幡然悔悟，系统操碎了心：“宿主你看，叶如吟对你多用心，他是真的对你好，宿主你真的不觉得交个这种真心待人的朋友也不错吗？”

　　真心待人？

　　云为画嗤之以鼻。

　　“所谓真心，不过是没有涉及利害关系。”

　　云为画对系统道。

　　“他若真心为了我好，你让他将掌门之位拱手让我，看他愿不愿意？”

　　系统沉默一秒，回答道：“宿主，你把手上这杯茶喝完，你跟叶如吟开口，他真的会答应你。”

　　系统说完，轮到云为画陷入沉默。

　　“……他疯了？”云为画忍不住问。

　　云为画忽然顿住，不饮茶也不说话，坐着纹丝不动。

　　叶如吟察觉到了，担忧的问：“云师弟，怎么了？”

　　云为画回过神，仿佛这一刻才认识叶如吟，深深向他看了一眼。

　　云为画忽地一笑，眉目清俊一如画中仙人，柔和了眉眼，恍惚漫天花坠如雨。

　　叶如吟一愣，云为画指尖抚弄茶盏，向他笑道：“叶师兄，我真的非常嫉妒你。”

　　“你我年岁相仿，同一年入道修行，道法不提，剑术、炼丹、炼器……无论什么你一学便会，一会就精，仿佛这天下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你。”

　　“这沏茶的功夫也是。”

　　“昔日我的师尊，上任逐墨轩主酷爱饮茶，我为了伺候师尊，日日苦练这煮水沏茶的功夫，总花了有五六十年，才总算得了师尊他老人家一声夸赞。”

　　“便是夸，也不免提上一句，说我把心思尽用在这些闲情杂趣上，才会怠惰修行，多年以来毫无进益。”

　　“当日，你头一回邀我来饮茶，说是自学的粗疏手艺，只练了数月，让我不要见笑。”

　　“只练了数月……已经比我好。”

　　云为画的语速不急不慢，心平气和，内容却让叶如吟渐渐敛了笑容，不知不觉站起身来，有些慌乱的道：“云师弟……”

　　左手卷起右臂衣袖，云为画活动手腕，自嘲般叹了口气，微笑道：“叶师兄可曾试过，为了让滚水入杯，卷起的水沫如珍珠细泡恰到好处，彻夜燃着茶炉，反复执壶到手腕小臂肿胀，无法自如屈伸？”

　　“我从小告诉自己，有失必有得，但每每看见叶师兄，总觉得往日吃过的苦头，都是自取其辱。”

　　手臂垂下，衣袖滑落，淡青绸缎衬着手背颜色如玉，云为画伸手过去端起茶盏，看向仿佛做错了什么，满眼惴惴不安的叶如吟，又笑了笑。

　　“我真的很讨厌叶师兄，所以，不愿承认你有什么好。”

　　“但是，师兄今日沏的这杯茶，我再厌恶师兄几分，也委实挑不出半点不好。”

　　云为画说着，将茶盏送到唇边，趁着茶温正好，小口小口慢慢饮尽。

　　水雾氤氲得眉睫氤润，似那眉眼浸润了幽幽茶香，比平时更清润了几分。

　　饮尽之后放下茶盏，云为画亦起身，向叶如吟道：“我爱新茶，每次灵田有所产出，师兄总替我留一份。可是，正如师兄今日所见，我并非如一贯人前所示那般谦逊宽和，实在担不起师兄这般厚爱。”

　　旁行几步离开茶桌，云为画曲膝低头，衣袂拂地，向叶如吟躬身半跪，发丝从鬓边垂落。

　　“方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我亦自知心思龌龊，往日种种，皆是我的过错。不敢求师兄原宥，只愿师兄今后看清师弟究竟是何面貌，莫要再错将豺狼视作同道，白白浪费了一片真心。”

　　云为画低着头，看不见叶如吟的表情，只能看见那人的青色衣角在风中拂动，久久站在那里。

　　忽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叶如吟道：“原来如此，你一直是这样想的啊……”

　　青色衣摆向眼前行来，叶如吟走到云为画面前，躬身弯腰，扶住云为画的手臂，把人搀扶起来。

　　“起来吧，”叶如吟道，“你我同道数百载，唯有今日，才总算觉得与你亲近了几分。”

　　叶如吟微微蹙着眉头，笑容有几分尴尬几分涩然，却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向云为画笑道：“总算你还肯跟我说几句心里话，我这个师兄还算没有白当。”

　　成了。

　　看着叶如吟的表情，听他说这些话，云为画在脸上显出讶异愧疚，内心毫无波动，甚至因为叶如吟的反应和预想中分毫无差，感到索然无味。

　　真心换真心，他说的全都是真话，自然不似往常那些敷衍客套，叶如吟不傻，自是分辨得出来。

　　师弟在面前吐露心声，只是想法钻了牛角尖，又不是犯了大错，况且正因这牛角尖苦恼不已，出言鄙薄自身。宽宏大量又正直善良的师兄，这种情况下哪还忍心责备师弟，只会更加体恤挂心，时时照拂。

　　从前只当叶如吟接近自己是别有所图，多亏了这个天降的系统，才让他及时发现，原来叶如吟只是个傻子。只是傻得有点隐晦，他才没尽早看穿。

　　毕竟叶如歌那么讨厌他，谁能想到她的亲哥哥会真心和他结交。

　　不过那杯茶咽了还是总觉得胃不舒服，云为画叫出系统：“你信誓旦旦说他会帮我，我才喝了那杯茶。如果你说错，或是根本就在骗我，今后再有任何要求，都休想我会再听你的。”

　　熟知原著所有剧情，反派改过系统连连保证，沉浸在宿主终于不再跟它抬杠，完成了第一个支线任务的喜悦里。

　　没过多久，系统骤然醒悟——等等，宿主什么时候听过他的？这个反派从一开始就拒绝改造，坚定走在作死路线上不动摇。

　　支线任务也完成得非常微妙——叶如吟的好感度是上去了，但好像前期主角团重要助力，身为正面角色之一的男配，快要被宿主拉到反派阵营去了？

　　系统还处在震惊之中久久无法言语，云为画已经被叶如吟安慰了一番，情真意切的师兄弟互道心曲之后，云为画“又是愧疚又是自嘲”，向叶如吟道：“果然，无论修为还是心境，比起师兄我都差得远。掌门飞升在即，继承掌门之位最适合的人选非叶师兄莫属。可笑我不知天高地厚，竟曾妄想和师兄一争掌门之位。”

　　“师弟想当掌门？”叶如吟有些意外。

　　云为画一笑，道：“师兄果然也觉得我是痴心妄想。”

　　“不，怎么会，”叶如吟立刻否认，道，“宗门事务繁杂，执掌一宗俗事缠身，大家你推我我推你，我只当师弟也不耐烦，没想到原来师弟对此有意。”

　　云为画道：“你们追求大道，自是不将这点俗物挂在心上。我此生于修行已难有寸进，想再为宗门出一份力，思前想后，也唯有如此了。”

　　叶如吟信以为真，暖了神色，笑道：“原来如此。师弟既有此心，我这个做师兄的怎能不鼎力相助。其实早先掌门来寻过我，正是谈论继位人选之事。掌门一生醉心修炼，未有传承弟子，也就只能从我们同辈几人中择选其一。”

　　略顿一顿，叶如吟道：“听掌门那日的意思，倒不是不看好你。只是你平素行事宽和，但有时未免太宽了些，难免纵容门下。掌门师兄自己便是过于宽厚的性子，吃够了耳根子软的亏，不想再见有人重蹈覆辙。”

　　好的，没救了。

　　听着叶如吟无知无觉，三言两语卖光了一玄宗掌门的情报，看着宿主那满脸皮笑肉不笑，正派男配从这一刻起正式加入反派阵营，系统不知道该给叶如吟点蜡，还是自己先去大哭一场。

　　宿主明明完成了支线，却非但没有因为了解别人待他的好意而有丝毫反省，反而冷酷的马上利用起这份好意。改过进程不仅看不到半点曙光，宿主还在反派的作死道路上越玩越开心，自己死不算，还捎上一个无辜的叶如吟。

　　醒醒啊宿主，主角是郁寒声，叶如吟是郁寒声的前期强力挂，一玄宗下任掌门是未来的郁寒声，再这么作下去，真的就要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