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卫光年

1、卫七年01

　　我叫卫七年，他们都说我的名字很好听很有意味，可是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一点都不喜欢，因为这原来是我姐姐的名字，而我则是代替了她活着，我讨厌当替代品，所有东西，包括父母的爱我都是背负着这个名字得到的，我讨厌这样，于是，我开始讨厌甚至是恨卫七年，我早早去世的姐姐，恨她为什么比我出生早，恨她为什么要丢下我们一家人离开，恨她给我背负了这样沉重的枷锁。
　　我恨她，可是，我也爱她。
　　姐姐对我很好，特别特别好，从小就被爸妈宠着爱着，而我，连她得到的爱的一点点都得不到，大概是觉得愧疚，她比其他人的哥哥姐姐还要疼我，怎么疼呢，请原谅我有点模糊了，在姐姐出车祸的那一晚，我对她的记忆渐渐开始消散，越来越模糊，米优告诉我，这是潜意识的一种逃避。
　　逃避就逃避吧，最后的结果无非是我代替姐姐活了下来，借着她的名字来获得我一直渴望已久的东西，可是我一点都不开心，真的，姐姐死的那一天我没哭，却在那一晚哭的很狼狈，哭的像个小丑。
　　生日的那一晚，爸爸妈妈送给我一个八音盒，很漂亮，可我更喜欢它的颜色，天蓝色的，像蔚蓝的天空一样，澄澈干净，悠然自在。
　　他们笑着说，“七年，生日快乐。”
　　我知道，他们是彻底地把我当做了姐姐，因为那天，根本不是我的生日。
　　后来夜深了，我在房门口听见妈妈小声地哭泣着，抽噎着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我只听到爸爸说，“孩子过生日的，哭什么？”
　　“不是……不是……她不是七年，我的七年，她不是……”
　　那一瞬间，我的心被狠狠地捅了一刀，眼泪顿时涌了上来，我捂住嘴赶快跑回房间，关上门的那一瞬间，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滚烫，炙热，痛彻心扉。
　　我在那一刻才意识到，他们不爱我，他们只爱姐姐。
　　我不是卫七年。
　　那一夜，夜有多深，我的眼泪就有多汹涌。
　　第二天米优看到我红肿的眼睛，好看的眉毛顿时皱了起来，“七七，你哭了。”
　　是肯定句，不容置疑的语气。
　　“嗯。”我点点头，走在她前面，试图不让她发现我眼里的悲伤，“昨天爸妈送我一个八音盒，我很喜欢，所以就哭了。”
　　“感动哭的？”米优跟在我身后，问道。
　　“嗯。”我点头，脚步没停。
　　“真的？”米优不信。
　　我抿了抿嘴唇，再次点了点头，只是动作有些僵硬。好米优，求你别问了。
　　大概是我的心愿太过强烈，米优终于不再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大步走上来圈住我的胳膊，笑着说：“走吧，一起上学。”
　　每次看到米优明媚的笑容，我内心的不安和悲伤总能下台，这次亦然，我点点头，捏了捏她的手。
　　还好，有你在。
　　刚进教室，文艺委员倪笑然就拿着一张纸走到我面前，漂亮的眉毛皱在一起，有些生气地说：“卫七年，你到底想好表演什么节目没有啊？”
　　我摇摇头说：“我不会。”
　　倪笑然更生气了：“不会就可以不演了吗？这次文艺晚会班上人人都要参加，你凭什么搞特殊啊？不会？朗诵也不会吗？”
　　在交作业的米优突然走了过来，挡在我面前，指着她的鼻子说：“倪笑然，你拽什么拽啊？不就是个文艺委员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七七有说不演吗？你在这里撒什么气啊？”
　　全班都静了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聚向这里。
　　我揪了揪米优的衣服：“米优……”声音有些小，但米优还是听见了，她回过头来冲我明媚一笑，摇摇头后又转过头去。
　　倪笑然本来就不会吵架，被米优这么一吼，就更委屈了，但碍于米优的老爹是市长，她也不敢跟她吵，只是弱弱地看向我，说：“那……你会演什么？朗诵会吗？”
　　我刚想说话米优就又开始了：“什么朗诵啊？这么俗气，七七和我一起唱歌。”
　　唱歌？我又拽了拽米优的衣服：“米优……我，我不会啊。”上帝作证，我真的不会唱歌。
　　“我教你。”米优说。
　　晚饭过后，米优带我去操场，操场上的人很少，显得一派空旷清净。
　　米优撑开手臂，长长地舒了口气：“好舒服啊。”转过头来看我，笑容明媚，“七七，感受到风了吗？”
　　我坐下来，抱着膝盖，闭上眼，九月的风吹过，似乎小心翼翼地爬过沉睡记忆之底的往事，然后小心翼翼地消散，带着丝丝的凉意和寂寥。
　　“嗯。”我轻轻地应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米优说：“七七，你不要什么都埋在心里。”
　　我一怔，指尖颤了颤，不敢睁眼，可我感觉得到，米优此刻正坐在我的旁边，她明媚的气息是如此的浓烈，如此的美好。
　　忽然手上传来一阵温热，我睁开眼，扭过头对上米优一双清亮的眸子，然后我听见她说：“你还有我啊。”
　　我怔了好久，紧紧地看着米优，女孩美好的容颜在我的心里烙下了印记，那句“你还有我啊”差点让我落下泪来。
　　可是，米优啊，我的好米优，我不能拉你下地狱，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能伤害你。
　　我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嗯，我知道，我还有你。
　　只有你，没有把我当成别人的影子。
　　米优带我去学校的礼堂练习唱歌，礼堂的人很多，都是在为下个月初的文艺晚会做准备。可我却很不习惯，人太多了，米优教我唱歌，那么多人都会听见我唱歌跑调，一想到那个场面我就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米优，”我说，“为什么要来这里教啊？”
　　米优四处看了看，像是在寻找什么，大概是没找到，眼神有些失望，听我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才迷茫地看着我：“怎么了，七七？”
　　我笑了笑：“我说，我们为什么不找个人少的地方教啊，这里这么多人。”
　　“不一样啊，”米优说，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都在这里排练，看到这么多能人异士，我们唱歌才会更有激情啊。”
　　我笑了笑不说话，一瞥眼就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身材修长的男生，然后他朝着这里挥手，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没人跟他挥手啊，下一秒我就听到一道清朗的声音：“米优。”
　　我又转过来，看到米优和那个已经走过来的男生打招呼：“南阳。”
　　南阳……
　　那个叫南阳的男生笑了笑，然后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使我全身如触电般猛地一震。
　　该怎么样形容那样的眼神呢？如同一波秋水，一股暖风，轻轻地温柔地划过心尖，仿佛能让人忆念一世。
　　“米优，这是你的朋友？”南阳问。
　　“是啊，我最好的朋友。”米优拉过我的手，晃了晃说，“卫七年。”
　　“卫七年……”南阳垂眸，轻轻念了念我的名字，而那一刻，我的心脏不规则地跳动着，一下一下，随着他念的速度，踏着这浅浅的温柔，我的心神不由得陷没了。
　　“很好听的名字。”南阳笑，朝我伸出手，“你好，我是南阳。”
　　我低下头，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原来他也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可惜，这不是我的。我扯开嘴角笑了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与他交握，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从他手心里传出来的热度，心跳快得我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你好。”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好，我是南阳。
　　你好，我是卫七年。
　　然后，是我们青春里兵荒马乱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篇青春疼痛文，有些是我亲身经历过的，所以感触比较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