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之大，一锅炖不下》一方土石

13、恶人

　　鲲鹏再出门的时候果然带上了貔貅。他们要去处理一桩陈年旧怨。

　　结怨的起因是两位雄性神兽于山下偶遇，打过招呼后发现目的地相同，索性结伴上山。路上闲极无聊，他两便开始聊天，一番畅谈之后他们发现两人不仅目的地相同，连目标都一样:向山上艳名远播的一位雌性求爱。

　　于是乎同伴变情敌，在半山腰就打了个昏天黑地。双方皆是脾气暴躁之流，打上火了哪里还记得求爱。等他们回过神来，女神跟着别的野小子跑了。

　　双方得知此噩耗后对视一眼再次开打:都是你这混蛋耽误了我上山的时机！再也没有比这更刻骨铭心的夺妻之恨了！

　　光他两打架鲲鹏也懒得管，奈何这两个刺儿头都是一方霸主。双方手下皆有一批追随者，一个不慎就会由单打独斗转化为聚众斗殴。连带着他们战斗过的地方都能被搅和得寸草不生，严重破坏周边生态平衡，干扰附近神兽安宁的小日子。

　　故而每隔一段时间，苦逼的鲲就会被请出来调解一下这对冤家，调解不成就用武力让这两个好斗的家伙长点记性，使他们短期内不再互殴。

　　“今天也是去教训他们的吗？”貔貅兴奋地抓着鲲鹏的袖子，两只前肢牢牢抱住鲲的小臂。大猫标志性的圆眼睛要盯不盯地时时黏在鲲的身上。

　　貔貅不会飞，眼下又没有流露出要逃跑的意思，自然不好像来时那么绑着他。鲲让他抱住自己的手臂，手腕一使劲将他的两条后腿托住，带着他一起出远门。

　　但凡貔貅问话，他都尽量精炼地回答。

　　貔貅果然话多:“一二不过三，既然前边两次都没让他们停止这种扰民的互相攻击，以后再做，多半也是徒劳。”他空出一只爪子揪揪鲲的前襟:“鲲，你可有想过你不必再理会这两人。”

　　鲲扯回自己的衣襟，不理他，继续带着他飞行。

　　貔貅得了一起出来的允诺，先开始是开心的。他沾沾自喜于可以看住鲲鹏，免得有别的神兽发现这老东西是个成家作伴的上佳人选，趁他不在把老东西抢了去。

　　仔细一想却又有了一番思量:比起看着鲲出门，他老老实实待在天池会被抢走的概率更小一点。

　　他跃跃欲试要把鲲劝回去:“他二人又不是四处生乱，所乱之处不过各自的住所和两处之间的地段。两地之间的住户真受不了他们的早就搬走，留着的都是已经接受并习惯了的。”

　　他鼻子挨在袖子上嗅鲲的味道，一边记一边继续怂恿对方回去:“既然那两人的积怨那么深，他两周边的住户跑上山来请你，没准只是在利用你报复这两破坏狂。”

　　他软绵绵的肚子蹭在鲲的手腕上，撒泼小孩似地扭啊扭:“我们回去～这件事就不要管了吧～”

　　鲲鹏被手臂上的一大坨狮子喊得心烦，内里十分想问一问:你跟谁都是这么自然地熟络起来吗……

　　不要扭了，你又不是一手可以捧住四肢的猫崽。没看你单手快要抓不住你两条后肢了吗？你长那么长条，一抬头就能看到我下巴，身子再拉长一点没准都能舔到！一百岁也不小了！已经过了可以撒娇的年纪！

　　鲲鹏冷酷无情地抓着貔貅把他放到了自己的小腿上:“抱好了，别说话。”

　　一举驳回现在就回天池的请愿。

　　貔貅吹了吹自己的胡子，脑内坏主意千千万，尽数指向一个目标:如何让这老鸟少管闲事，乖乖待在家里不要出去拈花惹草？

　　鲲也很欣慰:他还是能听进去我的话的。等下就能让他见识到暴力狂搅事精是多讨人嫌，引起公愤又是多么后患无穷的事。多看看别的恶霸受的难，他以后就能变成一个不偷不抢不祸害别人的好孩子……

　　鲲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格外粗暴，两个斗殴狂魔各打五十大板，撵得他们头破血流、抱头鼠窜、一别两宽、背井离乡。

　　至少能让这两货未来几十年内都有心理阴影不再回来，还周边住户一个清净。

　　他们树倒猢狲散又往相反的方向跑，想再纠集一帮神兽来大规模群斗则要更久。长年饱受骚扰的周边神兽先是躲起来默默观望，等到确定两恶霸跑了之后才蜂涌而出。

　　鲲驱赶了灾星，神兽们很是感念。一只外形酷似兔子的神兽宝宝蹦着过来要抱抱。鲲鹏便大方地给他抱高了，顺势还望了不远处的貔貅一眼。

　　鲲鹏不会抱崽子，直男属性一上来直接一把勒起小兔子的前肋窝就算抱起来了。小兔子被勒得反胃，在鲲鹏怀里扭得四仰八叉的。

　　鲲鹏造型都凹好了，只得尴尬得抱着只不情愿的兔宝宝无声地教育貔貅:看，这才是做神兽的正确姿势。为非作歹不是正途。

　　貔貅:皿皿皿皿！这老东西果然很受欢迎，抱一下而已看把这崽子给激动的！动作这么熟练，难不成他这几日都跟今天一样在外边对别的幼年神兽搂搂抱抱？？？！

　　兔宝宝被活生生勒出了一口气，无力地歪着脑袋塌鲲鹏手臂上。

　　貔貅:皿皿皿！他还投怀送抱撒娇娇了！

　　妖艳贱货！

　　当晚回去，貔貅痛定思痛，两只爪子趴在鲲鹏床前要和他讲道理。

　　“鲲，你有没有想过把他们赶跑了也于事无补，他们早晚会回归故土。”论嘴上功夫貔貅可以秒掉一百只鲲这样的话废，“现下他们是安稳了，可此举不过是祸水东引，让那两个神兽暂时换个地方祸害。等那两个安土重迁的大神兽赶回来，他们反倒不能适应鸡飞狗跳的日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就是如此意思。”

　　“而且凭什么裁定要那两只神兽离开，而不是让周边住户搬离。难道就是因为他两人少，对立面的人多……”貔貅蹭上前去，软软的卷毛几乎要挠到鲲鹏的耳朵，“今日之事可以以人数定，往后都要这么定吗？今后但凡有一次不按人数来，不满足大多数的愿望，今日之事不就成了他人攻讦你不公正的理由……”

　　貔貅对着他耳边说话:“就以我的意愿来说，我就不愿意你趟这趟浑水。言多必失，行多必错。你的一言一行又被大家奉为圭臬，影响何其大……啊！”

　　他原本只想对着鲲鹏的耳朵讲两句，讲完就睡。对方骤然翻过身来拿琥珀色的眸子对着自己，貔貅下意识后退，一屁股墩在了地上。

　　鲲鹏目光幽幽地望着他:“你从哪里学了这么多。”

　　貔貅对家人回话那是很老实的:“我被龙族撵来赶去时抢过凡人的地窖，里头不仅有金银珠宝，还有好多书。”

　　他心道还是凡人的东西品种繁多讨他喜欢。弱小的凡人身单力薄更为精通生存之道，他们的论调更和他心意。要不是他时不时忘了要化形容易把凡人吓出好歹来，他都不稀罕跟粗野的神兽混在一起。

　　鲲鹏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小狮子，脑内剧场不知怎的就定焦在了“我被龙族撵来赶去”这句话上。脑补他孤零零一只狮子被群龙驱逐简直不要太顺利。

　　鲲鹏有感而发，没有责备他叨叨个不停扰自己清净，反倒很有同理心地理解了他的立场。

　　他并不是个受不得否定的老人家，就很有耐心地问貔貅:“那你以为该当如何？”

　　貔貅甩甩小卷毛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连短短的尾巴尖都甩出了一个圆润的弧度:“我以为该奉行‘无为而治’的策略。除了为报复仇家将人冰封进极北之地这样阴毒的让人不得生也不得死的行径，其余的不要多管。”

　　小狮子拍总结道:“万物既然有其智慧，就自然有其解决适应之道。你对他们百般维护安知不是一种多余？”

　　貔貅严肃脸，丝毫不露心中的小九九。鲲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小崽子，半晌，伸手揉了揉他毛绒绒的圆脑袋。

　　“你说的有点道理。”

　　他上一觉睡了一百年，并不是他真的贪睡。而是被世间这样那样的琐事，以及他自己处理这些事时亲手划下的条条框框所困扰。

　　他一朝多手，日后便常常有人来寻。管得久了，难免就发现有弄巧成拙的案例。那时他便隐隐知道自己插手太多，自身的存在远远不是一开始想象的那般高尚正义。他有意减少出手，又轻易不能完全脱身。特意寻了天池这般难以攀登的住处也甩不掉大批追随者。

　　在狱法山上时，貔貅为自己脱罪，随便几句话就能触及他的痛处。眼下他这般直言不讳，就惹得鲲鹏又多看了他一眼。他都要忘记今天带貔貅出门的初衷了。

　　鲲鹏不恼他揭自己短处，反倒觉得得了个能说真话的聪慧人，指腹揉过他打旋的耳根直言道:“可我已经脱不了身了。”

　　貔貅歪打正着，万万没想到这老东西这么好钓。他嘚瑟地抖抖耳朵，哼唧道:“你身边就缺一个恶人。”

　　他昂首挺胸毛遂自荐:“缺一个像我这样臭名昭著能吓退众苍蝇的大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