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岸·花》惠予

2、第一章 阴谋

　　台北市，北环高架一桥，石公处路段。

　　这里临近北郊，人烟稀少，远处零散的分布着几处工地，如果不是因为这些正在建设的工地，这个路段恐怕要空闲很长时间。而且平时会选择走这条路的司机们多半是为了躲避市区内上下班时严重的塞车，因此也只有那时候这段路才会繁忙起来。

　　夜色已经深沉，本就空旷的路面，在路两旁昏黄的光斑影影状状的陪伴下，显得更加寂寥。不经意间，五个月前的那天，父亲怒极的吼叫声和母亲低低的啜泣哀求声又清晰了起来……

　　那个交易必须生效，你做再多也没用，我是不会让申美毁在你手里的……

　　你给我滚……

　　滚，滚，我申文墨就当从没有过你这样的女儿……

　　易儿，答应妈妈罢手吧……妈，我以为您一直是支持我的，呵呵，您可知道，那个交易是以您的女儿作为筹码的，牺牲的是捷儿，捷儿啊，所以，对不起，我决不答应……

　　不要走，回来啊，都是妈妈的错，不要怪文墨……

　　好，你滚，走出了申家大门，你什么都不是……

　　你那么护着这不孝女，可她……

　　易儿，别走……

　　不用再劝这不孝女了，从今以后，她爱怎样便怎样，与我们不再有任何关系，你让她滚……

　　滚！我的心突然警铃大作，脚已经本能的猛踩了刹车，“嘭！”——刺耳的急刹车声过后，一个红色的身影消失在了车前。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什么情况，那家伙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还是先下车去看看再说，我摸着齐耳的短发安慰自己。可是当我看到那红色的身影侧躺在地上时，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女子，哪是穿着红衣，殷红的血渗透了她胸前的衣物，已经辨不出那原本的颜色了。借着车灯，仔细的看了看那女子的伤势，我渐渐平静了下来，我很清楚，这并不是我所造成的重伤。

　　我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活着。然后立即抱起她，将她小心的放进了副驾驶座。似乎，是扯到了她的伤口，她缓缓的睁开了眼，那双眼睛，空洞无神，只有偶尔微微收缩的瞳孔，还能表明她此刻是个活人，“我……你……你……”。

　　“这个压着伤口，我这就送你去医院。”很快的拿出车内备用毛巾，递了过去，此刻的我勉强回忆起了零星的急救常识，但却根本不敢帮她处理伤口，那血腥味强烈的让人几欲呕吐。

　　发动了汽车，我勉强的开口问道：“你胸口的伤？有人伤害你吗？要不要报警？”她冷哼一声，并未回答。我挑了挑眉，侧眼看着她。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瘦削的面部轮廓，娇小的眉、眼、鼻、唇，即使从侧面看来，她也仍然是一个令人有保护欲望的尤物，怎会有人下如此重手？不想继续细看她触目的伤口，那血正缓缓的从里往外直直渗出。

　　压在伤口上的毛巾抵挡不住，血已经渐渐浸透了出来，这样子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那个女人早已惨白着脸，闭着眼，看上去像已经……我心头大震，急忙冲她大喊：“喂，喂，千万别睡，与我说话，喂，喂……”心中万分着急，这么个突然出现的并且身受重伤的女人，死在我车上，只会让我惹上更难缠的麻烦，现在还是尽最快速度把她送到医院，想着，脚下的油门踩得更狠了。

　　“这个……你……”她突然张了张嘴，转过了脸。原本没有一丝血色的秀丽脸庞上，闪现出一抹意味绵长的笑。那样没有温度的笑意，缓缓的散开在她此刻惨白发青并且闭着眼的脸上，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我不禁打了个冷战，这个女人怎么还笑得出来？甩甩头，不再深究。而她似乎费了很大力气伸出了手，原本捏紧的掌心慢慢放开，现出一个皱皱的红色小团。那是什么东西？正待细看，突然，随着嘎然而止的爆烈声和强烈的撞击感，巨大的惯性将来不及回头的我狠狠的甩了出去，撞在了什么硬物上……

　　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静谧，仿佛刚才听到的和看到的都不过是一场梦而已，直到撕裂般的疼痛袭来，挣扎着伸手向身边摸去，可什么也没有，一切都是徒劳……

　　隐约中，好像有一抹熟悉但极其模糊的身影，但最终，全部归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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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易，你给我起来，你不是口口声声的要向你父母证明自己的实力吗？你还没有成功，怎么可以就这样睡过去。你不是一直骂我没有斗志，不像个男人吗，那你现在起来继续骂啊！……易儿，求求你醒来吧，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求求你，好不好。”

　　易儿？是在叫我吗？谁叫得这么肉麻？不许再叫了！嘴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好痛，浑身上下都痛，像被撕开了一样。努力挣了睁眼。声音的主人似乎顿了顿，“易儿，我知道你醒了，睁开眼，别闹了。”

　　“易儿？”我吃力的吐出两个字，眼前慢慢浮现出一张男人的脸。鼻息间，混合着杀毒剂的药水味越发浓烈起来。“易儿，你终于醒了！医生！医生！”终于看清了，那张熟悉的脸，而我的手仍然被他紧紧地握着。“石磊洋……”怎奈，却说不出更多。

　　是啊，我该怎么说？面前的这个外表俊朗阳光，但满眼憔悴的人，正是我工作上的搭档、好朋友。工作上，我们总是惊人的默契，有了他，我也更加得心应手。可是，我们平时的交往都止乎于礼。怎么这再次醒来，就陷入了这样尴尬的局面。是吼叫着不许他再叫我易儿，还是直截了当的赶他走？可是无论怎样，都显得不近人情。虽说不是那层关系，但好像也只是朋友。我努力的挣了挣右手，想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而他却抓的更紧了。

　　“放手，石磊洋。”我咬牙瞪着他，“不放，我这次再也不放手了，就让我们工作伙伴的关系见鬼去吧！”他好看的剑眉瞬间拧在了一起，现出异常严肃认真的表情，这不是我所认识的石磊洋，他从来都是嬉皮笑脸，即便是工作上遇到了难缠的问题，也从来没见他如此，就好像，嬉笑玩闹的表情是他那张阳光般俊逸的脸上唯一应该有的。

　　我无比惊讶的望着他，愣了很久，“可是……”我踌躇了，“捷儿喜欢你，我一直都想撮合你们的，你这样，只会让我很难办。”我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只见那张俊脸神色一变，呼吸局促起来，“我不想再骗自己，我不喜欢申姝捷，求你别再把我和她凑在一起，我一直喜欢的人从来都是——”我急忙向他身后瞪了瞪，打断了他。捷儿和医生已经在床边等候了，可他们什么时候进来的，难道是……，我暗叫不好，我们刚才的谈话岂不是都被她听到了。

　　偷偷的用眼角看向她，而就在此时，她清纯的眼里不可置信的闪过一丝戾气，随即隐没于幽深的眼底，而后可爱调皮的眼就那样笑盈盈看着石磊洋和我，果然，刚醒来，脑袋是不清楚的，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了。对了，在我车上的那个神秘女子在哪，她应该和我一样也被救了吧，只是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尤其是她手里的那个红色小团，到底是什么东西，该死的车祸，我皱起眉，努力的回忆那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可是越想越混乱，丝毫没有头绪。

　　捷儿出神的望了望和医生正在谈话的石磊洋的方向，似乎是感觉到我一直在看着她，她回过神，冲我做了个鬼脸，在床边坐下，撒娇道：“姐，你可把我们都吓死了，你要再不醒来，怕是这间医院就被磊洋哥掀了。你不知道，医生说这次好险，颅内出血，如果一个星期后都醒不过来，就……磊洋哥都急红了眼，吼叫着要把你叫醒，好可怕……幸好，姐福大命大，是不死小强。”说完，便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你这个死丫头，你姐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欺负，看我怎么收拾你。”作势便打。

　　“好啊，姐，那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养足了劲再来收拾我，我会等你的哦！”
　　捷儿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怜悯的看着我。忽然她像想起了什么，微微撇了撇眉，闪过一丝难言的神色，咬了咬嘴，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姐，爸妈他们……对你很失望……爸也很生气，根本就不想……姐，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爸妈他们只是说说气话，过段时间等他们气消了，就跟我回家吧，姐你一个人住外面，我不放心，爸妈他们嘴上不管你，但其实也是关心你的。”

　　原来，本就不抱期望他们会妥协，因为在他们心里申美的利益永远是高于一切的，难道不对吗？当他们的女儿不再成为申美的助力的时候，应该很快就会被放弃吧。不知不觉，眼睛渐渐湿润。原来，我还是太天真，妄想着本就奢侈的关爱，不是已经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吗？申易，你清醒一些，不许哭，也不能哭，你不是一直想脱离他们的管制吗？不是一直想自由独立吗？不许认输……不能证明我可以靠自己的实力活的很好，就绝不回去。呵呵，苦笑了一下，至少离家之前，搞定了捷儿的事情，爸妈他们再也不能打她的主意。但，身心为何是如此的痛，泪仍是不争气的滑落。我别过脸，狠狠闭了闭眼，故作平静的问道：“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子怎么样了？”

　　“姐，别哭，是我不好，我不该说这些话的，我这就去叫磊洋哥来看你……”捷儿忽然慌乱的站起身，急急的就往外走。“捷儿——”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看来我和石磊洋的事，我还是要亲自找个时间跟她谈一谈。

　　“易儿，你醒了就好，我好怕你再——”石磊洋坐下身来，热切的望着我，把手放在了我的手上。

　　“石磊洋，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一面。易儿，叫的多亲切啊。”我反感的打断他的话，“我是受了重伤，但还没有忘记，我们是朋友，以前是，今天是，以后也仍然是，永远不会改变。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你就对我妹妹好点，别让她伤心，我什么都可以给她，唯独你是我不能控制也给不了的。捷儿从小就在我的保护下，是以她单纯可爱，但也请你不要把单纯的她当玩偶，肆意玩弄。既然你说你不喜欢她，为何还要去招惹她，让她喜欢上你。我当你是好朋友，你就是这样当朋友的？”我毫不客气的挪了挪手，避开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真的——”他的面上现着难言的痛苦神色。

　　“对不起，我也累了，还有，别再叫我小名，我不想再被我妹误会，走时记得关门。”我冷冷的下了逐客令，石磊洋颓然的站起身，嘴角挑了挑，却是欲言又止。我闭上眼，不再看他。

　　开门的声音“吧嗒”一响，伴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叹，“你，好好休息。明天会有人来调查车祸的事，那，我走了。”很久之后，才听见轻轻的关门声和门外走廊越来越远有节奏的脚步声。

　　等那声音彻底的消失后，我长吁一口气。为何这次醒来，大家都有些许的怪异，且不说石磊洋，可捷儿是怎么回事？只是听到了我问神秘女子的情况，她就慌乱离去，是无意的吗？那个受伤的女子是谁？她被救了吗？她为什么要给我看她捏在手里的东西？那该死的到底是什么？

　　头，又开始炸开似的痛，我紧紧的咬着牙，恨声道：“见鬼的车祸！”直到筋疲力尽，沉沉的睡去，意识亦如抽丝剥茧般游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