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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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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骥遥换了一身便装,西装外加风衣,并戴上陶纾买的那顶礼帽。气质卓拔。陶纾凝着眉,一边打量着他,一边被他搀扶着上了吉普车。
“好好玩,婉如来荣城那么久了,骥遥也没陪着逛过。今天你们吃完晚饭再回来吧。”顾夫人递给陶纾一个黑色的皮质小手袋,然后欣赏着儿子媳妇,一个气质英武,一个温婉中带了几分俏皮,煞是登对的一对璧人。
修齐走到顾骥遥的车子跟前:“若是由着我大哥,估计会领着婉如姐在公园吹几个小时冷风。到时候,别脚也没消肿呢,又吹出个感冒发烧来。”
“乌鸦嘴,你哥是那么蠢的人吗?”顾夫人拍了修齐一记。
修齐皱着眉拿出一张纸递给顾骥遥:“我可是一遍苦心啊。这上面有本城出名的吃喝玩乐的地方,大哥你只需要挑个两三家,今日的行程便可顺利过去。”
“那可多谢你了。”顾骥遥接过修齐那密密麻麻的一张纸,上边精心的写出戏院、咖啡馆、餐厅、小食档等等一大串名字,并备注好了详细地址。
车子开动,陶纾轻轻吁了口气。来荣城这么些日子,除了跟顾夫人和顾惠清逛过两次百货公司。毕竟是长辈,她都是跟随。这次既然是顾骥遥作陪,可以放肆些才好。
想到前天夜里的痛不欲生,陶纾沉下脸,心中又浮起恨意。
顾骥遥将修齐的逛街攻略递给陶纾:“你看下有没有哪里想去的?”
陶纾扫了一眼,“随意,反正我都没去过。”
“先去戏院看看有什么电影吧。”顾骥遥方向盘一拧带着陶纾往戏院去。戏院里放着一部叫《海棠红》的电影,陶纾是没听说。看看就看看吧,横竖是无聊。进了电影院,黑漆漆的人倒是不少。荣城这地方到底是后方,除了街上会看到些逃难而来的难民,倒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电影虽是黑白片,看进去了,也还挺有意思的。看到散场,顾骥遥算着手表计算着时间:“现在去凯利文吃午饭,然后去逛一下城隍庙那附近,再吃个下午茶。然后去书店消磨消磨,吃了晚饭回家。这一天就差不多了。”
“是,难为顾团长了。”陶纾呵呵,“若不是怕你良心上过不去,实在不好意思浪费您一整天的时间。”
“我良心……怎么会过不去?”顾骥遥把陶纾扶到吉普车副驾驶的位置。
“老实说,前天夜里给我按摩脚踝,您是故意的吧。”陶纾嘴唇浮着笑,顾骥遥知道这笑里别有深意,只是不知道怎么惹到她了。
“什么叫故意?”
“医生已经开了药,打了繃带,我只需要安安静静等待就好。你却非要给我按摩,这里头怕是有几分挟私报复的意思吧!”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没必要拖上好几天。活蹦乱跳不好吗?”顾骥遥哑然失笑。
“疼痛一共分十个等级,生孩子属于第10级,是最痛的那种。我觉得我前天承受的也不亚于第10级。”陶纾咬着牙冷笑,“知道的是你给我按摩,不知道的以为你要把我骨头给捏碎。”
“行军打仗时这种都不算……”
“我一不行军,二不打仗。”陶纾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来。
顾骥遥呃了一声,看着陶纾那张已经板了两天的脸,总算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了。他清清嗓子:“是我欠考虑了,没想那么多。”
他这么一说,一下子显得襟怀磊落起来。若是再追究,反倒自己小气了。陶纾吐了口气,“算了,我不跟你计较。”
顾骥遥笑了笑,看到路边卖花的小姑娘招手叫她过来买下她手里所有的花送给陶纾:“谢谢,康小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许多事情还不清楚,请您往后不吝提点。”
陶纾蹙起眉,这个家伙真会无限拔高自己。配上英俊的笑脸,好像自己在胡搅蛮缠。她也浅浅一笑:“提点不敢当,大家好好相处。毕竟来日不多。”
说完来日不多,顾骥遥的脸蓦得怔了片刻,旋即又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开车去凯利文。凯利文在百货公司附近,是荣城目前最豪华的西餐厅。周末,这里几乎满座。若没预约很难有座位。幸好顾家在荣城还有那么点特权,顾骥遥报了顾余年的名字,便被安排了雅座。
这里的牛排味道确实不错,牛排肥嫩多汁。若不是怕吃相吓到人,陶纾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块。顾骥遥好像看出点什么端倪,将自己面前的半块分给了她。
“你不吃?”陶纾吃了一惊。
“我差不多了。”顾骥遥擦擦嘴端起忌廉汤。陶纾拿着刀叉,“这不是显得我比你还能吃?”
“多吃点吧,补钙。”顾骥遥的声音比先前低沉了些,话也少了很多。陶纾不客气地将牛排切成小块,“这家的味道果然不错。”
“嗯。”
“按理说你的饭量不止这么点啊,是觉得跟我吃饭倒胃口了?”
“没有。”
“算了,反正我也不在乎。”陶纾本来还想继续说,顾骥遥看着表,“一会儿去逛城隍庙的话,路边应该有不少吃食。”
“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吗?”陶纾顿时后悔起来,将碎牛肉块又放回给顾骥遥几块,“真是奸诈。”
顾骥遥啼笑皆非地看着她,患得患失心又浮了起来。一浮起来,脸色又暗沉下去。勉强吃了两块,再也吃不下去。叫来服务生买单。
陶纾喝完红酒,“城隍庙那一带有什么?”
“不大记得了,去了就知道。”顾骥遥替她拿着拐杖,扶着她离开餐厅。走到门前,一辆军用吉普张扬的在面前停下,差点冲撞了路人。顾骥遥低头看到吉普车里的男女明明车已经停下,却还旁若无人的坐在车里拥抱缠绵。他清咳了一声,对方不耐烦的伸头出来想骂人。一看是他立即打开车门下来,立正:“团座,卑职不知团座也在,失礼了。”
“以后开车不要这样跋扈,你是军人不是恶霸。”顾骥遥淡淡道。
“是!”那人陪着笑脸看着陶纾:“这位就是团座的夫人?”
“你好。”陶纾直着身子看着他坑坑洼洼的脸微微点头。他身边的女子扭捏着眉眼在顾骥遥脸上乱飞。
“卑职,汪勇强,在顾团座手下谋事。”
“既然你们也是来吃饭的,就不耽误你们了。”顾骥遥转身欲走,斜刺里突然冲出个女人:“长官,汪长官,求您行行好,告诉我,我男人到底怎么了?”
陶纾看着那女人,大概三十几岁面黄肌瘦,背上还背着个两、三岁的小孩也是面黄肌瘦的。
汪勇强看着顾骥遥在不好发作,仍是嫌弃的把那女人推开,“你男人前几月就当了逃兵了,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你赶紧回家看看去吧,保不齐已经到家等着你们呢。”
“不可能,家里遭了洪灾,我几个月前就托人给他写信。要回早该回了啊……”女人满脸凄苦。
“那我可就真的不知道了。”汪勇强挽着身边的女人,“别再纠缠我了,大街上拉拉扯扯的也不好看,你男人你自己找去。”
那女人无助地看着汪勇强挽着身边的女人进了凯利文。陶纾蹲下身子想把女人扶起来,那女人失魂落魄,整个身子像是被人抽了筋一样软绵绵的。陶纾自己也是摇摇晃晃,扶着那女人更是摇摇晃晃。顾骥遥一手扶她一手扶住那女人,将那女人带到凯利文斜对面的喜胜楼叫了些吃食。女人想是好些天没吃过像样的东西,自己一口孩子一口吃相有些狼狈。吃着还不忘向他们两人道谢。
“慢慢吃,不着急。”陶纾替她倒了杯茶水。她以前在旧照片里看过民国时期闹饥荒的难民的惨状,没想到有天会亲眼看到。心里没来由得像是被揪了一下。
“大姐,怎么称呼你,你能跟我说下你男人是怎么回事?”顾骥遥等她吃得差不多了,开始发问。
“我叫田桂花,我男人他……,去年家里也是遭了旱灾,孩子刚两岁,家里揭不开锅就跟同村的几个人跑出来当兵,说是能挣吃喝,还有钱往家里寄。结果一年多也没见寄钱回来。今年家里又遭了水灾,公婆跑不动都被水淹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就带着孩子来找他。一路打听到部队到了荣城,结果找到刚才的长官说不早就不见了。好好的人怎么能就不见了啊,我男人是个实诚人,认准的事肯定会干到底。就算要去哪儿肯定会给我捎口信的,可这……”女人说着哭了起来。小孩倒了吃饱了,拿着一根鸡骨头舔得滋滋有味。
“他叫什么名字,是汪连长手底下哪个排的你知道吗?”顾骥遥问。
“他叫,范铁柱,听说是三排,一班的。”田桂花抹了把眼泪。
顾骥遥点点头看着陶纾,“城隍庙……”
“我知道。”陶纾一点都不意外也不生气,指着顾骥遥对田桂花说:“大姐,别担心。这位是顾长官,他会帮你查清楚你男人的下落。你在荣城落脚在哪儿?”
“城西头……有个洋和尚庙。”田桂花听说顾骥遥是顾长官,顿时又吃惊又局促,怕自己刚才说错什么。
“别怕。”陶纾打开手袋拿出几块钱给她。田桂花吓一跳,不敢收。顾骥遥:“拿着吧,我先送你回去,余下的,有消息我立即派人告诉你。”
“谢谢长官,谢谢太太!”田桂花扑通跪在地上“哐哐”几个响头倒把陶纾也惊了一跳。忙不迭扶她起来对顾骥遥:“我先坐黄包车回去,你忙你的。”
“嗯。”顾骥遥先扶着她出门,替她叫了黄包车。
顾惠清和顾夫人坐在客厅里一边织毛衣一边闲聊,云骐在一旁摆弄他的积木。见到陶纾回来,云骐大叫了一声嫂子,就扑过去。陶纾本就不稳,差点被云骐扑倒。顾惠清斥骂了云骐一句,扶着陶纾坐下:“这可也太早了,我记得你婆婆分明是叮嘱过吃完晚饭回来。”
“出了点事,骥遥办事去了。”陶纾揉着腿。修齐拿着个苹果一路啃着从楼上下来:“我哥这样的幸好有指腹为婚,否则怕是娶不着老婆的。乏味不通情趣。我以后若是遇见这样的人,恐怕是再也不想多看一眼的。”
“你当务之急是把书念好。”顾夫人皱起脸瞪了她一眼。
“小丫头春心萌动,莫非有意中人了?”顾惠清笑问。
修齐瘪嘴,“整天在学校,怎么会有。”
陶纾也笑了起来,正笑着开心,手镯微微寒凉。她看了一眼,不知何意。回到房里,康婉如从镯子里出来声音微微颤栗:“修齐招惹到了不得的东西了。”
“鬼?”陶纾一惊。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