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kagula

7、正篇戊

　　我从井野那里带来了花，你会喜欢吗？临走前她让我不要忘记……又怎么可能会忘哪，你走的时候我还年轻，年轻到只要愿意忘记就可以重新开始，只是我再遇不到能够重新开始的你，遇不到傲慢又逞强的你，遇不到腹黑又心软的你，遇不到放不下面子又不会说谎的你，闪回在昙花一现的片断里，可爱而温柔的你。
　　正因为不能忘记才不愿想起啊，和她真正的最后一面。当她又一次在我的任务中出现，说我怎么又陷入这种境地，真的是颜面扫地啊。原以为再次见面就是她给出答复的时候，怎么也该在更好的气氛下，结果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就算真的想耍点威风，也早不来晚不来的，偏偏就赶上那次，凭她的蛮力再多敌人也不在话下，但是那次的主谋却是和她共事过的忍者，只是不满屈身于沙隐与木叶的同盟状态，就决计摧毁两国的邦交。
　　因为她如此了解沙隐的忍术，才让我发觉了他们的用心，只要暗中把我们消灭，就可以把责任推给她的队伍，而一旦沙隐不承认，战争便一触即发。只是同样的，他们了解她所有的弱点，也就更看准了她的空隙，在暗箭齐发的瞬间，她只来得及自保，而我一个人并没有挡下所有箭的可能。
　　他们自信我必死无疑，没有料到你的反应会如此冲动而不假思索。就因为你所有的战斗记录，所有对人对事的方式都是这样吧，强横、冷静、又不留情面，而连可能是唯一知道你会为什么一反常态的我，也没有想到你会那么做。
　　或者应该说，想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放弃保护自己的你，选择了让我活下去。
　　其实你也什么都来不及想吧，就这样冲到我面前，我终究没能追上你。
　　我所有的预感陡然成真。

　　敌方的计划被打乱，即刻散去。她的伤口多而不深，我留下替她清理然而她抬手拒绝， “不是伤口的问题……是毒。”沙隐秘传的毒药，解药配方就算对手鞠也是机密。她所知道的只是，这种溶解在血液里的毒，会使渗入毒素的身体泛出荧光。我身上的药物只能延缓毒素的蔓延，然而她的衰弱，仍然随着逐渐通透起来的血脉，越发明显直观。
　　离沙隐太远，最可行的方案是回木叶找五代纲手或和我们同期的医疗忍者春野樱。她伤口的血液像炽烈的熔岩缓慢流淌，虽然可以从中带走一部分毒素，但持续放任只会导致失血过多，井野与我们会合后几乎在她全身上下贴满伤药，我背过身半跪下来：“不要担心，我带你走。”
　　当时的我根本不能去想成功救她的几率，但同时不能不想，如果荧光的亮度和扩散范围标示着中毒的深浅，那么这趟回程只是在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即使是我宁可自欺欺人的不甘，也终将败于一个，时间问题。
　　距离木叶五公里，途经一处平平无奇的山岩，眼前蓦然浮现出5年前的场景，当年我拉她坐在这里，帮她包扎受伤的脚踝。那时她只是一个需要偶尔搞好关系的熟人，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来。想要保护她的心情，从那时就已经伸出地表了吗？它究竟在我体内蛰伏了多久，才一举刺破了心壁哪？
　　她交扣在我胸前的双臂，亮得晃眼，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看着脚下的路却走不到终点，她悄声说：“你发觉了吗……到这里就够了。”如果是鸣人，那时是绝对不会听你的吧，他会傻笑着说没问题，木叶不远就到，而你只要想着怎么谢他就好。但是我一辈子都只是奈良鹿丸，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极限，就像知道你再也撑不过几分钟。
　　我放她坐下，她斜靠在山岩上笑着说：“我好像，来过这里哪。”“…当然，这是木叶与沙隐之间必经的路。”“不…当时你也在，只是忘了吧。”——你竟然记得吗？“……怎么了？”她问。我分坐到她身后，向前圈住她的手。“别趁我现在没力气就……”“对不起，这次真的…很对不起。”“……不…虽然你的反应经常慢两拍，但作为一个忍者，你干得其实不算差。”“可就算想保护你…还是……”
　　“要道歉也有我的份吧……抱歉…上次的问题我不能回答你了。”“……这就是你的决定吗？”“回答是否都是一样，问题本身已经不成立了。不过跟你是不是上忍没关系。”“即使只是假设？”“…抱歉，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如果没有我，你也不必承受这些。”“比起这个，我宁愿和你生在同一个村子——”“可我并没有后悔哦，无论是身为沙忍还是遇到木叶的你。”
　　她被荧光照得通明的身体，看得清皮肤之下每根血管和组织，甚至包括其间疾速奔涌的血液，已经是极限了，当周身的光芒将近刺目，连她极力压制痛苦的眼泪也泛出珍珠一般的光泽，周围的事物都笼上一层苍白的光晕，她一字一顿地说：“这样子什么都看不见哪，你不会又在我背后哭吧。”看她翻身抽手探向我的脸，我别过头擦过她透明的指尖，顺势搭过肩膀，遮蔽了她的双眼：“说这些的时候，先看看自己吧。”她想推开我，却因为身体的剧痛抓得更紧，大颗泪滴砸在我身上迅速洇为一滩珠光，“笨蛋……我又不是在哭！”“嗯，把药吃了。”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样而已，妥善安排她的最后一程，为此我不能有一点软弱，不能让她感到不安，更不能在她面前掉一滴眼泪。可我不知道，当她迷蒙着眼神抚上我的脸时，会不会当即瓦解这种自觉。药物强行截断了她的痛觉神经，她慢慢松开手剧烈喘息：“时间…不多了，帮我把伤口撕开。”
　　赤红的鲜血带着大量毒素顺着山岩的沟壑渗入泥土，茫茫血雾升起在温热漫延的血域之上，只因为清楚她余下的话有多重要，我克制了怎样颤抖的手支离了她生命的防护，抱着她再没有松手。
　　“任务的善后就拜托你了。我爱罗一定会因此自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但要是拘泥于此，告诉他我是不会高兴的…这点，你当然也做得到吧？”“…我会尽力。”“我的事虽然是个意外，但到最后，果然还是无法原谅他们。”“嗯，我会讨回代价。”“无论如何，不要轻易寻死。”“…你害怕吗？”“轮到自己，总会不太愿意接受……”“为什么…当时……”“嗯…谁知道哪……”
　　光芒渐逝，她的脉搏渐弱，弥留的微笑惨白而忧伤。她凝神看着我，又静静摊开我的左手：“以前闲下的时候，翻过几本相术的书……你的感情线好短哪……还好生命线足够长。”她伸出食指，按到我的食指与中指之间。从伤口滑下的血悬在她指尖，随着手指的移动，划下一段连接最上一条掌纹的弧线。“这样，就好了。下次…”她合上渐渐失神的双眼，“…找一个，更加温柔的女人吧……”
　　当身体和生命如烛火摇曳将息，灵魂也彻底回归本初的虚无。她的面容安详，光芒散尽，仿佛当天的一切只是一场无稽的大梦，永远植根于暗夜。她的日记落笔于生命的第7334天，经历了21岁又1个月的人生，恰好在我18岁的诞生日画上句点。她终于带着遗憾松开了手，去往了一个任何声音和言语都无法传达的世界。我明明这样清楚地知道。
　　“……谢谢你……手鞠……只有这件事……实在…麻烦了点哪……”
　　麻烦到耗费了50年都没能做到，你会原谅这样的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