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醒书香的短篇》酒醒书香

8、囚的笼

　　我叫华名，一个一事无成的打工仔，二十多年活到了狗身上去了。

　　高中没读完就放弃了。我记得当时盛行一款游戏，本身我学习成绩很好，但自从和一个同学成为好哥们儿以后，就开始改变了。

　　他迷上了那款游戏，整天在我面前聊它，还拉我一起玩。后来忍不住好奇，因为我看到班级里甚至学校里很多人都在玩。

　　当时学校是不允许学生上网的，在之前我连游戏厅都没去过，更别说网吧。当我第一次进网吧的时候，很紧张，在网吧门口徘徊了很长时间，害怕被学校老师或者家里亲戚看见。

　　后来，还是进去了。同学给我注册了一个账号，然后就开始了升级之路。

　　年纪轻，未经人事，对欲望的控制度几乎为零。玩上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家里给的生活费全部用来上网打游戏。更甚的时候，周末放假不回家，就和同学一起蹲网吧，一蹲就是两天。

　　那时候的自己，从来不去反思这种行为的对错，当时的想法就是，反正家里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只要留够生活费就行。染上了网瘾后，逐渐发现每个月的钱不够用，于是就撒谎问父母要钱。各种理由：参加了个补习班，辅导费，钱丢了，买了辆自行车等等。

　　对于一个高中生而言，能撒谎的理由真的很少，只能建立在学习的基础上。毕竟我是个学生，总不能跟父母说我要干一番事业急需用钱吧。

　　钱很快花光，没有理由再问父母要钱。于是就开始把家里的东西拿去卖，凳子，桌子，游戏机...用不上的基本全部卖掉换网费。

　　那段时间，学习成绩直线下降，上课没精神听课，满脑子想的就是去打怪升级杀人。老师找到我，问我原因，我说我不想念了。

　　他知道我是因为染上网瘾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有一次去上网被他发现，下午上课的时候批评了我，还说要罚款5块钱，我当时就火了，书本一扔：罚款就罚款，又不是给不起。

　　意料之中，我缀学了，是我自己主动不念的。我记得老师当时还找过我谈话。他让我考虑好，说，我戒掉网瘾的话还能追回来，他跟我讲了很多，具体内容已经记不清，但我知道他只有一个目的：劝我继续念下去。

　　因为我当时的成绩的确很好，特别是他的那门课，稳定第二，还是很轻松的那种，即使我在染上网瘾期间，我也能保持15到20名。

　　我坚持了自己的想法。已经没有念下去的欲望，年轻气盛的我没有听老师和家里人的劝导。走的时候老师让我拍照，他说，你走吧，这届毕业我帮你弄一个毕业证。

　　高中毕业证？有什么用？

　　他当时想的可能是给我弄了毕业证，也是给我一次在外面继续念书的机会。我很感激他。

　　缀学后我到了父母所在的城市，他们都在厂里上班，弟弟比我更早缀学，他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缀学。

　　我休息了一个礼拜才出去找工作。第一份工作是饭店的服务员，老板让我记菜单、酒名，烟名、价格以及摆放位置，我将菜单记得差不多的时候，开始记酒名，然后烟名。在统统都记了一遍后，我又开始循环去记，我怕到时候干起活来会忘记。

　　但在我记第二遍的时候，老板语气很冲，跟我讲：你不要老是记这些东西，真是死脑筋。

　　然后我就火了，跟老板吵了几句，拽起放在另一边的外套就走，头也不回。当时自我感觉很威风，心里想着一句话：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之后又休息了几天，到我弟弟的厂里去上班。

　　一切都相安无事，每个月拿着一千多块钱，八小时的时间，下班了就和弟弟去上上网。当时我的网瘾已经淡下来，并没有那么强烈。

　　两年后，高中同学毕业了，给我打来电话（当时是小灵通），我们简单聊了几句。我问他有没有考上，他说考上了，不过学校很垃圾。我说垃圾就垃圾吧，好歹混个毕业证。

　　他问我要不要去他们学校，我说，你们学校有计算机专业吗？他说有啊，肯定有的。因为当时的计算机行业还很稀少，可以说，学计算机的很少，而且远远没有现在这么抢手。

　　并且，按照当时的行情来看，即使你是学计算机专业的，也不一定能找到好的工作，因为当时的各行各业对计算机的需求并不大。

　　我当时很想去学，跟我爸商量，被他拒绝了。我记得他的原话是这样说的：都出来了，还跑回去学，丢不丢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之后，我也想过，如果我去学的话，会不会再次染上网瘾，会不会用功的去上大学？会不会在大学里乱搞甚至是浪费掉父母的钱？

　　由于这些想法的出现，我也就打消了念大学的打算。

　　后面的日子很平凡。上班，下班，出去玩，就这么简单。每个月的工资给爸妈，自己身上不留钱，要用钱的时候问他们要。

　　然后到结婚。

　　我的一生很平凡，换了很多工作，但却没有换城市，一直在这个城市里，在父母的身边。

　　所有重大的决定都是父母做主，准确的说是我爸做主。

　　我记得大概是22岁的时候，家里人就开始给我说媒，那几年几乎每年都回老家去。每次回去就会相亲，但22岁的我还没有玩够，我不想那么早谈恋爱甚至是结婚。

　　所以，刚开始的相亲我都接受了，当然，是表面上接受的，其实过了之后，就保持一种淡而无味的态度或者直接跟对方说：我还不想谈。

　　年纪越来越大了，父母开始为我的婚事着急。总说：你说你，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就一点不着急。

　　我说：我着什么急？又不是找不到对象，人家三十岁结婚的也不是没有。

　　那时候，我们一家人都在打工挣钱，也不欠谁的，日子过得算得上小康。在经济允许的条件下，想买个什么就买个什么。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家庭陷入了困境。

　　老爸欠债5万，春节回去，人家催着要，于是就让我想办法哪里弄点钱。当时我是真想不到办法，后来接触到一个朋友，做贷款的，然后就在他的引导下，贷了一笔钱将人家的钱去还上。

　　自从贷了那笔钱之后，苦日子就开始了。弟弟结婚，包括我结婚的钱，都是贷款来的。

　　一旦家里遇到要用钱的地方，我就去贷，两年下来，总共替我爸贷了20万，算上利息，总共要还三十多万。

　　刚开始贷的时候没感觉到有多高，现在细细想来，20万的本金，利息就要80%左右，这不是高利贷是什么？

　　老婆见我悄悄贷了那么多钱，提出跟我离婚，刚开始我还不乐意，后来也看开了。

　　离婚那天她告诉我了一句话：你如果再待在你父母身边，你永远都爬不起来，你会害了你自己。

　　我真想给他一耳光，我父母会害我？搞笑。

　　现在想起她那句话来，她是对的；不是我父母想害我，而是我很无能，什么事都听从父母的安排。他们说不去上学就不去上学，他们说结婚我就结婚，他们说让我贷款我就贷款，还有很多事情，就不细说了。

　　我一想到巨额的贷款金额就头大，每个月要还将近两万块。一家人不吃不喝也还不起。

　　后来我想了个办法：不还！

　　大不了上黑名单，老子以后用现金支付还不行？非得网上支付？

　　去年我跑路到河北，在我跑路之前已经嘱咐好了一切。在河北，认识了一个本地姑娘，算不上一见钟情，反正看着挺有眼缘，于是就开始追求她。

　　当时在一家酒店做服务生。

　　服务生！

　　多么讽刺的职业，我第一次的工作就是服务生，而且干了不到一天。现在好像生命又回到了原点一样，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要从头开始呢？

　　姑娘人很老实，每到下班就在酒店门口等我。大冬天的也不怕冷，将电瓶车的脚架支起来，坐在车上，带着个头盔，穿着一件大大的棉袄。我下班出去的时候，看到她一边搓手一边对着手哈气。

　　我很感激她，她对我很好。

　　我看得出，她是想要和我过日子。我将我的情况告诉了她，当然，只是告诉她我结过婚。

　　她愣了那么一会儿说：没关系，你现在不也是单身吗？

　　我说你家里人会同意吗？

　　我不告诉他们你结婚了不就没事了。

　　我想了下，觉得也可行，虽然我和前妻中间隔着孩子，但我可以瞒着姑娘的家人去看望我的孩子。

　　一年后，我和那姑娘结婚了，新婚当天晚上，行完房，我发现她竟然是第一次。

　　我心里很感动，将她抱在怀里。我想，这女人得让我豁出一辈子去折腾了。

　　日子平淡的过着，当安定下来后，我才和爸妈他们联系，问了些情况，他们表示没什么事情，挺安稳的。我说那就好，我也过得很好。

　　有时候会想，我前妻说的那句话是不是真的，我离开父母后，虽然谈不上有所作为，但起码我过的很安稳和幸福。在父母身边的时候，总是在为钱发愁，当然，还有梦想。

　　我不想接触这两个字，我的梦想早就不知道在几年前丢到哪里去了。

　　曾经也怨过父母替我做决定，若不是他们的阻止，我想，我的命运会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但现在的生活对于我来说又挺合适的。

　　好在这个结果不算太坏，只不过为了躲债而违背了自己的良心。但我没有因此而有什么罪恶感，因为我知道，那些高利贷公司本身就是见不得光的，黑吃黑，有什么关系？

　　我现在将近四十岁，孩子都十来岁了。

　　和弟弟聊天，他问我，当初如果不跑路，你说，现在会是怎样？

　　“怎样？结婚贷款，开店贷款，干啥事都去贷款，拆了东墙补西墙，迟早完蛋，肯定比现在糟糕很多。”

　　和老同学聊天，他对我说：“你当初要是来跟我们一起念就好了，凭你的聪明才智，混到现在，不要太好。”

　　我想也是的，那时候我热衷于计算机，加上这个行业还不算那么热门，一直专研的话，肯定会好过现在的生活。但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错过了就错了过了吧。

　　我早就不去怪父母，他们其实并没有错，错在我。我太想寻找安逸的生活，不想奔波，不想去追逐，太过柔弱和犹豫。

　　可能，我的另一种未来就是葬送在自己编织的牢笼里。

　　但，现在的生活也蛮好，虽然一样在牢笼里，但我活的不累。

　　老婆和我上着班，孩子上小学，谁下班早就去接孩子，然后回到家，她去做饭，我陪孩子散步。吃过饭她会和我一起辅导孩子作业，虽然在文化上，她不如我，但她心地善良，性格温柔，大事都听我的，有时候，小事也会跟我商量。

　　我们的家庭很和谐，但愿能一直这样和谐的幸福下去。

　　梦想是我这辈子最不愿意看到和听到的词，感触太多，曾经有太多的机会去追求自己的东西。由于自己的优柔寡断导致所有的梦想都付之东流。

　　四十岁的人了，再去谈梦想，不免有些娇作。